《依然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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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万春-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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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级开学了,一切都变了。我们搬回了向阳小学,同时又重新分了班儿。小莎分在了一班儿,我分在了三班儿。每个班儿的节奏都不一样,我俩没办法结伴儿了。

  我们这个班儿,经常放了学不让走,要加会儿课。老师们认为到了五年级了,应该抓紧。那时候,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这一说法;念中学,都必须要考进去。那个日城中学,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说:“只要进了日城中学的校门,就已经踏入大学校门了。”全县城,包括周围那些村儿,都往日城中学挤。往往,一个村儿也考不上一个。

  上学和放学,我都不和小莎一块儿了。我爹单位叫日杂公司,对面有一家小卖部,他家儿子比我大三岁,叫李伟刚,和我分在了一个班,我们俩开始结伴儿。

  我不知道什么叫择邻而居,我爹娘也没教过我。李伟刚天天中午去游戏厅,我也跟着进去呆着。我没见过游戏机,看着他们在那儿,左手摇摇把,右手拍按钮,不知道在干什么。并且,屏幕里的动画片,一点儿都不好看,我不愿意扔下同伴,硬着头皮在那儿呆着。

  他终于看完了,我俩出来了。我问:

  “这里边儿是什么?”

  “你不知道?”

  “我从来没见过。”

  “这是电子游戏,特别好玩儿;一块钱四枚硬币。你投一枚币进去,就可以控制里边的人物,把别的人物打死。打完,就算是一关;紧接着,打下一关。若打不完,你就得再投一枚币进去,才能接着玩儿。明天,你看着我打一次,你就知道了。”

  我俩谈着话,回了学校。

  李伟刚是个坏学生,我认为和谁结伴儿,都是一样;也没人告诉我别和他在一起。

  每天中午,我俩都去游戏厅,耗到上课时间,才去学校。我没钱,一次也没亲自玩儿过,就在那看别人玩儿。我一个月也弄不着几毛钱,不如吃了冰棍儿。

  去游戏厅并没耽误什么事儿,我依然是好学生。可是在学校,我却出了事儿。

  三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叫张芬。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我,但我确实是个好孩子。

  有一天,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她硬让我上讲台站了一节课,我没和她一般见识;我心想,考试一次,你就知道我是好学生了。很快,就考了一次语文;发试卷时,老师让考了90分以上的,留在讲台上;我当然也在讲台上。老师还特意看了我一眼,我心想:她知道我成绩好,肯定不会再为难我了。

  可是,我想错了,这跟成绩好坏没关系,她就是讨厌我。

  一天上课,老师讲了一个笑话,所有人都笑,我也笑了。她看到我笑,竟然说:“小林,站起来。”我站了起来,问:“为什么让我站着?”她竟然来了一句:“我就是让你站着。”很多同学听了,都笑。我不知道那些学生是什么心理,明摆着,老师在颠倒黑白,他们竟然拿这种事儿当乐子。我又问老师;“你能把我罚站的理由说出来吗?”她竟然厚颜无耻地说:“我就让你站着,站到外边去!”同学们还在笑。向阳小学,五年级三班,张芬和她的学生们,我操你们姥姥!你们真她妈猪狗不如!你们都不得好死!我心里咒骂着,走出了教室。

  我再重复一遍,向阳小学,五年级三班的班主任和学生,你们都不得好死!

  到这时候,我彻底明白了:这个老师看我不顺眼。

  我站在门口,忍着不哭,但还是流了泪。太欺负人了!这种委屈,比挨我爹一顿揍,还要难受。这个班主任怎么这样?我长得不难看,白白净净,不胖不瘦;莫非她嫌我穿得土?我永远都没能弄明白原因。

  我和班主任关系很不好,我也干不出讨好仇人的事儿来。数学老师特别喜欢我,我每次数学都考90多分。但第一次数学考试,我只考了87分;也不全怨我,一道题出得不对,我虽然猜出它在问什么,但还是按着错误的提问,给出了答案。

  当时刚分班,数学老师不认识我,以为我是个中等生。还特意夸了我几句:“小林,有进步,继续努力。”她虽然误会了我,但我不愿意让她不高兴,说:“好。”

  在这次之前,数学考试,我从未跌破过90分。要是那道题没出错,我仍然是90分以上。我自己能想开,但是,这事儿并没完,老师让家长把名字签在试卷上,再交回去。

  我爹绝对饶不了我。但不签上字的话,老师这边儿交待不了。我硬着头皮,把试卷给了我爹。他一看,先问了一句:“你考了这么点分儿,你们老师说什么?”

  我们都重新分班儿了,老师压根不认识我,她能说什么?再说,有一道题,给我评错了,我本来是90多分儿的。还有,我不可能一次都不失误,考一次低分儿,也是正常的。你知道班主任在怎么欺负我吗?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

  上面列举的这些理由,我一个说不上来,我爹从来就不讲理。他压根不知道我还在忍着委屈,就算知道,他也不管,他只知道一件事:他的儿子不是第一名。

  我没办法,你从来不关心我,你怎么问,我怎么答吧:“老师说有进步。”

  “什么?有进步。”他愣了。我认为他在装傻,他知道我分了班儿,怎么会不知道老师不认识我的事儿?

  他没揍我,来了一句:“我没脸签。”扭头回了单位。

  说实话,我压根不在乎我爹会不会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爱他,任何一件事儿,他都没让我解释过我的理由。人们怎么都这样?班主任看着我不顺眼,我爹是个大浑蛋,我娘只顾出去挣钱。一个关心我的人,都没有。我周岁才十岁,我也喜欢吃零食,我已经一年多,没吃上口好东西了。我的衣服比学校里谁都土!我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

  我回到了教室,自己发呆。我不想念书了,在乡下,我就开始怀疑我的命运了;我就知道进了城也不会有好下场。刚和小莎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又完了。现在,我又有进城之前那种感觉了;刚才,我爹不就是那种架势吗?我想辍学,等过两年我大点儿了,去建筑队当个小工;白天干活儿,晚上花我挣的钱,即便那样,也比这样快乐得多。

  可眼前这个字儿必须先签了,我自己签的绝对不像,必须得找个大人,我想去求小卖部的人签。校内的小卖部,是体育老师许黑子家开的,不能找他签。我去了校外的小卖部,售货员挺痛快,拿起笔来就问:“签哪个字儿?”我说:“就签一个字儿………阅读的阅。”立刻,一个连体的“阅”就写在了分数旁边。突然,他来了一句:“这不考的挺好吗?为什么不敢拿回家签?”看来,他帮学生签字早签出经验来了,他要是我爹就好了。我没办法跟他解释,又不能不回人家的话,说了一句:“我爹死活不签,嫌丢人。”

  我出了小卖部,那人还在那儿迷惑;我想:他儿子一定是个大菜包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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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家的路上,李伟刚问我:

  “你爹为什么不签?”

  “他嫌丢人。”

  李伟刚没听懂,但我没再说别的。我不想向他解释:我以前从未掉下90分儿。

  我还在担心我爹会不会再揍我一顿,李伟刚不停地说话儿,我也没怎么搭腔。

  一进大院儿,已经乱了套了。

  邻居们正在拉着我娘,劝她别闹了。我明白了:又在闹离婚。今晚,我肯定不会挨揍。

  我娘哭哭啼啼地一瞪眼;

  “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在闹?你们回我们村儿打听打听去,这么多年,都是谁在闹?”

  我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爹上了十年班儿了,在单位上从来不得罪任何人,憋一肚气回家,拿我和我娘出气。我姥姥经常救我娘,从来没救过我,她还认为当爹的打儿子天经地义,我姥姥没看出我爹有点儿变态。

  现在这个情况,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傻冒儿邻居们认为我娘是个粗人,她们认为她在欺负我爹。我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了,我已经麻木了,我可以预见到要发生什么:一会儿,我爹肯定会扮演老好人的角色,让别人误会我娘。

  突然,我娘看见我了,她抓住了我,说:“看!这是俺们家小娃。”她怎么把这个名字喊出来了?“你们问问俺家小子,都是谁欺负谁!”邻居们都看着我。你们看着我干嘛?我不想掺和这事儿!我自己都不想活了。

  我应该说这样的话:

  “赶紧离了吧,这还有个完吗?我都受不了了。”

  我要这么说,我爹肯定喜欢听,并且还可能不再揍我了。可我心里有罪恶感:儿子怎么能劝爹娘离婚?再说,邻居们要听我说这个,不以为我神经病才怪呢!我还有一个毛病:我不会说瞎话儿。

  我实话实说了:“我爹要跟我娘离。”

  看邻居们的表情,似乎不太信。怎么可能?人家原志恒又有文化,又有人缘,怎么可能办抛妻弃子的事儿?人们在琢磨这事儿。

  “看!这是孩子说的。孩子能在这种事儿上说瞎话吗?”

  我听着我娘在那儿嚷,觉得她既可怜,又丢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注意点儿形象!小莎在旁边看着我呢!丢死人了。小莎一定更看不起我了。我们这家人,真是又穷,又没志气!

  一会儿,我爹从屋里出来了,他强压着气喘,斯斯文文地说:

  “小敏,别闹了。快回来吧,让邻居们看着多不好。”

  天!他装得真像!

  我娘一听他的口气,就忍不住了,她又跳着脚骂开了:

  “原志恒!我她娘拉操的跟你没完!”

  可怜!可悲!我娘一点演技也没有。刚才邻居们多少已经信了我说的话;现在,人家彻底不信了。

  我虽然没看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个*不离十。刚才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我爹进了门儿,逼我娘离婚。并且,言语粗鲁不堪,拳脚相加。我娘忍着打骂,死活不离。打得差不多的时候,邻居们来了,我爹立刻不打了,故意让邻居看着我娘打他两下。并且,马上变斯文了,开始装好人儿。我娘一定不愿意折腾,看到我爹在演戏算计她,觉得我爹太欺负人了:打了我,还要栽赃说我打你。于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开始破口大骂。随后,我就到家了。

  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在乡下,我爹打我娘时,我奶奶来了,我爹照打不误,我奶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姥姥来了,他就立刻就不打了,装得斯斯文文,毕恭毕敬,连声说:“又让娘操心了,你看我俩多不争气!”甚至我姥姥都不相信他会打我娘。

  我爹还在那儿斯斯文文地演戏:

  “小敏,别闹了。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孩子都回来了,别再让邻居为咱俩操心了,回来吧。”

  快给我一支手枪,让我替天行道,为社会除害。让我亲自毙了这个禽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儿?人邪恶的底线在哪儿?

  但我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我无能为力;我连揍我爹一顿的本事都没有。我的罪恶感,也让我没勇气劝我娘离婚;再说,劝了也不挺用。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活一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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