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亦看起来好像很无谓一样……我对不起她吧，希望她不要怪我……”
第二十三章 幻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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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雪菲分别以后，余乔沿着湖边一条林荫道，往风雨广场走去。他走上通往广场的半圆石阶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了两三个月前何宛亦对着几个男生长篇大论事的情景。她的基本看法是人可以因为不愿承受良心折磨而选择主动与这个世界的罪恶对抗，而不是与它同流合污。他虽然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但又总觉得有一点“理论化”，与历史与现实中人的实际表现有很大的距离。他更倾向于认为，人的良心在一种被有意施加的理性蒙蔽中很容易变得麻木。比如，当大多数人都被灌输他们不应该思考过去的惨痛，而只应该关注当下的“进步”和未来的“大跨步”的时候，他们就真的被引导成像“猪”一样只去追求当下的“快活”了。这时，他们也可能抛弃为了获得或保持这种像“猪”一样的快乐而怠慢自己的良心……
无论对她的看法，还是他自己的认识，他都知道并不能真正解决到他的思想困惑，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他关于生命本身的困惑，而这一切困惑的根源仍在于他为之忧伤的一个残酷事实：生命脆弱，人死不能复生；而这一点也正是造成“伊凡”困惑的真正原因。如果无论过程怎么灿烂，结局最终都是灰飞烟灭，那么这个过程到底有意义呢？如果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就在开始走上灭亡的路，他凭什么就不能去抛弃自己的良心，只按照可以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活呢？如果人到头来还是要像猪一样死去，他凭什么就不能在这短短的几十年以猪一般的方式去活？“良心”对一个最终走向坟墓的人来说到底算不算是一场可笑的自欺欺人呢？
吴东嘲弄他们这些人看重良心追求背后动机的纯与不纯，真与不真，并非完全是在“无的放矢”——如果人心中的“善”原本就是脆弱不堪，而且掺满了杂质，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也无法挽回所有人终究都要灭亡的命运，那么人宣称自己的灵魂想要去求善，这到底又算不算一场只是想高举“自我”的傲慢闹剧呢？
他能够理解何宛亦面对吴东时的痛苦，或许正是因为吴东找准了他们精神状态中的软肋，戳到了他们心里的痛处……
他空落落地站在广场中央，逆着六月已经有点刺眼的阳光，面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蓦地，他发现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站在石阶上面的高台上，定定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应该是她了！他激动地吐一口气，便想去到她的身边。可是才跨两步，他又迟疑了。他害怕自己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会“吓走”她。如果她要和他说话，自己就会走下来；如果她不想，他追上去也没用。最终她如他所愿的，迎着他的目光，从石阶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因为……”在看到她动人的泪光中的那一刻，他没有来得及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我想起你来……”
“想我了？”她省略了他一个字，歪着嘴角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表情，像是探究真假的样子。
“是的……”当时，他竟然想将计就计承认什么。
“为什么我们总是能不期而遇？”她故作惊讶般地向他眨眨眼。“清水湖、风雨广场、路上、教学楼……难道你没有想过，有时候是我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吗？”
“你心里好些了吗？”他的心慢慢冷静下来，不愿配合她那些可能让他产生不实“幻想”的玩笑了。
“我一直都不好，哪怕在我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她苦笑一下，有意挨着他站着，面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做一名思想者的确会不容易……有些东西又不容易想透，容易产生幻灭感……”他颇有感触地说。
“我想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她突然伸出手来，捋了捋额边一小绺直发，像是无心问他的样子。
“我……”他顿住了，最终只是莫名其妙地说。“这个对你很重要吗？‘伊凡’现在怎么样了？……”很不幸，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可能又要走向剑拔弩张。
“怎么，你很关心他吗？你知道他的什么事情？”
“我只是知道他喜欢你，还为你……”他想起了“伊凡“之前在图书馆门口跟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他手腕上的那条细长的伤痕，心里不觉掠过丝丝寒意。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她颇为不屑地哼一声，“难道我还要为他们自己的行为负责吗？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有男朋友了……”
“哦……”他神思恍惚地应她，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只因为他一直很自然地设想她是“单身”。
“喂……你怎么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似乎对他的反应很吃惊的样子。
“没怎么……”他浑身都不自在，有一种找不着落脚点的感觉。
“我和我男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没有上大学，高中没念完就去了南方打工了……”何宛亦动情地跟他提起自己的男朋友。“我打算大学一毕业，就和他结婚，免得他总是对我没有安全感……”
何宛亦后来还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了。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和她分手，自己怎么走回寝室的。回去以后，他便上床休息。躺下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心仍是飘浮在空中，有一种归不了位的感觉……
第二十三章 幻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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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就那样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总是似睡非睡的，直到汪昭宇把寝室的电话机拿到他床边，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他才清醒过来。来电话的人是小女生柳月，她有点怯怯地问他那时去不去清水湖，他甚至都没有客套一下表示歉意，只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今天有点累，不去了”便挂了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只要她想见他，就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尽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宽慰自己，明天是星期天，明天再约她去清水湖，跟她道歉，为自己中午跟她发火的事情。对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他怎么就忍心黑着脸对着她生气呢？她比他勇敢多了，她敢于在寝室同学面前表达自己对一个男生的倾慕之情，而他在这方面却是一个“懦夫”，如那个白影曾经嘲弄过他。在他又倒头睡下的时候，寝室电话又响了，在自己电脑前的汪昭宇冲着他喊：“自己下来接，又是你的！”便只顾自己的事情了。他只得爬下床，来到放于自己书桌上的话机。
电话是楼下宿舍管理员打来的，说有个女生放了两百块钱在那里要她转交，要他马上下来取。他收拾好自己后便下了楼。把这两百块钱捏在手上的时候，他不禁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来到公寓楼下面的公用电话亭，往小女生寝室拨了一个电话。她果然没在寝室。最终，他揣起钱往清水湖的方向走去，而那时还不到晚上六点钟，还没有到他平时吃晚饭的时间。
他还在思群广场边的高台上，就看见小女生站在那棵老榕树下，孤独地面向清水湖出神的样子。他舒了一下气，便跑向湖边，直到他来到她身后的时候，她都没有把视线从她眼前的湖水上移开。
“喂……”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臂，把她往小坝里边拽。“你忘了我上次为你掉下去的事情吗？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再掉一次？”他故作生气地埋怨她。
“你怎么还是来了？”她原本泪花闪烁，却又害怕被他看见的样子，便别过头去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没事，你想哭就哭好了……我有什么资格那样说你？我想为今天中午的事情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他对着她柔和地抿了抿嘴。
“你拿到钱了吗？”她勉强对他笑出来。“我把它放在你们管理员那里了……”
“拿到了……”他边说边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她。“这钱，你一定要拿着！否则，我一个男生就太没面子了……”
“你收回去吧……”她望了一眼他手上的钱，轻声说。“不可能让你破费的……”
“我没有破费什么，我请你们寝室同学吃一顿，原本也没什么，虽然这有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点额外的困扰……”他若有深意地说。
“你又不认识她们，凭什么请她们呢？”她也很认真地跟他说理。“我认识她们，所以该我请才是……”
“为什么她们会要你请吃饭，而且还故意个个要两份？”一提起这事，他还是很生气。“你为什么就要任由她们欺负你？”
“她们只是……”她噎住了。
“是不是，她们还是认为你拿了她们的东西，故意跟你过不去的？”
“不是的……其实，她们就是想见见你……”她坚持这样说，害羞地低了头。
“哦……”他顿了一下才又说。“她们已经见到我了，你把钱收下吧！……”他去拉了她的手，把钱放在她手心上。“收好，这应该是你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三章 幻灭（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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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并背向湖水的方向往后退。看到她无意识地又往湖水的方向靠，他又紧张起来，不由得又走近她，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步步把她往里边带。
六月初的时候，他们几乎都穿着露臂的T恤或是衬衣，而他这一碰她，自己温热的手和她那有点凉丝丝的皮肤有不小的温差，这便让他们对彼此的肌肤接触更加敏感起来。而且他的这一用力，几乎把她拉到他胸前来。她站在他胸前，战战兢兢地看他胸口很明显的起伏，还有从她头顶下来的他那有点不平稳的呼吸气息。
“对不起……冒犯了……”他赶紧松开她，有意离她远了一点。
“为什么……”这下子她主动走近他，声音却颤颤的。
“什么‘为什么’？”他的心怦怦地跳着。
“为什么你要说‘冒犯’？”她站到他胸前，有些深情地注视他的样子。面对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正在他想着自己或许应该再后退一点的时候，她突然就把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口上，而且伸出双手整个地抱住他的腰。“那我这样算是冒犯你了吗？我要向你道歉吗？”很快，她的眼泪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柳月……”他惊起浑身颤栗来。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模模糊糊地想她的这一个动作对他们的关系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完全想不到这个柔弱害羞的女孩子会这么快就向他走出这么一大步，虽然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彼此之间在很遥远的将来或许会有这么一个场景。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虽然几乎也是抱住了她，算是对她毫不顾忌亲近他的回应，可是他还是不敢让她过于沉迷对自己的美好想象和无条件的信赖之中，哪怕这对他是一件比较有诱惑力的事情。
“我这样是在冒犯你吗？……”她抬起眼来问他，带着满脸的泪痕。“需要我跟你道歉吗？……”她的声音竟然比他的声音大很多。
“好像有人在看的……”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声音仍旧很轻。比起她来，他还要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