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遥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昨晚八点多回来时,去看了佳人的状况,他仍旧睡得香甜。摸摸额头还有些余热,就让他继续睡。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没见他起床,遥还以为他想多躺几天养生。
所以一进门,就看到穿着浴衣的佳人正坐在入口时,遥不禁吃了一惊。
而拿着公文包跟在后面的浦野,霎时表情险恶地前进一步不知想说什么,却被遥伸手阻止了。
虽然佳人慎重地出来迎接,还帮自己把拖鞋摆好,但他仍旧苍白的脸色让遥皱起眉头,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
「谁叫你起来的?」
「我的身体已经复原了。」
「这要由我或是医生来决定。」
说得毫不留情的遥满腹怒火。
「过来!」
套上拖鞋的遥粗暴地抓起佳人细瘦的手腕,企图拉他起来。这一拉,扯动了佳人背上的伤,他微微呻吟出声。
被遥抓住双手的佳人,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走进里面的和室。
室内已经整理干净。
遥打开壁橱,看到今早佳人睡过的被褥整齐地折放在里面。他单手把被褥扯出来,粗鲁地将佳人推倒在上面。
被这一连串动作触动背伤的佳人,虽然表情痛苦却仍极力忍着不叫出来。
好一个倔强的男人。遥咬牙切齿地想。
仰起头的佳人,看到了遥眼中那不容违抗的强硬。但他并不害怕,只有淡淡的困惑而已。
我果然是被这双眼睛所吸引,遥下意识想。
就跟当时在庭院里看到的一样,他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散发出坚定的男性意志。
但他那从紊乱衣摆下所露出的白皙大腿,以及太过纤细的腰身,却又充满难以言喻的淫靡、容易挑起男人那种像拥抱女人般的征服欲望。这种不平衡的奇妙魅力,恐怕也是香西受他吸引的原因吧。
「如果你迫不及待想折磨自己的身体,明天就开始工作吧。我不会阻止你。我之所以生气,是你没先问过我就独断独行。」
「非常抱歉。」
「我每天五点起床,会慢跑到六点半吃早饭。我的早饭通常是面包类,你从明天开始就代替浦野准备吧。我们八点出门上班,之后你就继续洗衣打扫。只要你能妥善分配时间,剩余时间要怎么过是你的事。只是我告诉你,如果做得不好我可不会客气。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要吃午饭,或许我会抽问你每天中午吃了哪些东西。晚上我经常有应酬,不需要每天准备晚饭,我要回来吃的话会事先联络,除了这些日子以外,你也要像中午一样一个人吃晚饭。浦野不在你的照顾范围内。」
「我明白了。」
「还有,如果我过十一点还没回来,你就把门窗关好先睡。」
看到佳人没有立即回答,遥再度重申:「你要不要睡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叫你在房间休息而已。也就是说,过十一点就没必要照顾我了,知道吗?」
佳人虽然躇踌,还是点了点头。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叫他休息还不高兴的男人,不过他也感觉得出佳人想尽心服侍他的态度,心下不免感动起来。只是这种感情太过复杂,让他无法一言以蔽之。
「洗澡水等我回来之后马上放。照以前的惯例,我每个月正常回来的时间只有两、三次。」
「是。」
这次答得干脆的佳人,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不整的衣摆,就轻轻将露出的大腿缩回衣下,这样的动作与其说是羞耻使然,还不如说是不想自己邋遢的模样让别人看见,有种跟一般女人不同的阳刚魅力。
这时,浦野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提着几个百货公司的纸袋。在遥的指示下,浦野把纸袋靠墙壁放好,用仍旧阴沉的眼神瞪了佳人一眼后离开。
「里面是暂时给你穿的衣服。」
「谢谢您。」
「明天再搬到新房。」
说完后本想转身出去的遥,忽然想起绷带的事。
他二话不说便用力拉开佳人的前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佳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之前照顾他的时候,遥早已看惯了佳人的裸体,但那时佳人尚在昏迷,并不知情,所以才没想到遥是要帮自己换绷带,而误以为是要抱他。他是没打算拒绝,但太过突然却让他没有心理准备,才会如此狼狈。
「傻瓜。」
没想到佳人会误会的遥,看到他畏怯的样子不禁有点怒火中烧。
「我只是要帮你换绷带。你铺好被等我,我去拿医药箱。」
佳人顿时面红耳赤,声音细如蚊鸣地向遥道歉。
因羞耻而泛红的脸颊,看起来比平常多了点孩子气。原本就因为美貌而不太看得出实际年龄的他,可能是平时太过面无表情,这会儿看起来竟觉得可爱多了。
换药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虽然气氛有点凝重,却有一种心灵相通的安心感。
看到佳人换好新浴衣后,遥把电灯关掉。
「呃……」佳人在昏暗中轻声叫着。
「什么事?」
「您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是啊,跟公司的人喝过酒才回来,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
然后,佳人就没再说话了。
遥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别问这么无聊的事’,便离开房间。
他当然知道佳人这么问的含意。
果然一走进厨房,就看到六人座的餐桌上已经摆好餐具。仔细一瞧,连流理台上都放着两个锅子,分别装着萝卜鲺鱼和鲷鱼汤,冰箱里还有生菜沙拉。光看成品的模样,就知道他做得很辛苦。不过,想象这个好歹也是少爷出身的佳人能够准备出这三样菜,遥就无法置这些食物于不顾。
经过厨房的浦野,看到已经吃饱的遥又在吃饭时,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打扫占地幅广的房子并不轻松,但佳人丝毫没有偷懒的心态。
被香西包养的期间,他也跟新进部下们一样,受过一些基本训练。对在那里待了十年的佳人来说,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背负着多大的辛苦。
新进的实习部下必须经得起考验,所以常被上面的大哥莫名其妙责骂或踢打,过着每天不是扫厕所就是被差遣跑腿的生活,忍不下去的人多半不到半年就会跑掉。那么究竟要考验多久,才能正式成为黑道一员,每个组织的规定不同。香西组好象是三年,但过了这段时间后能留下的,只有一成不到。
佳人比较不能适应的,是浦野的监视。浦野的眼光带着明显的鄙意,就算佳人尽量不去在意,跟他视线相交的时候还是不免忧郁起来。
浦野厌恶佳人的态度相当明显。
某次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被他当场辱骂「淫妇」,也被他念过「找到下个男人就赶快滚出去吧」。他知道佳人原本是香西组组长的爱人,所以无法忍受这样的男人老是待在自己所敬爱的老板身边。由于之前遇过相同性质的男人,因此佳人知道,浦野极端讨厌同性恋。
搞不好他还误会佳人跟自己的老板已经有过性关系。
佳人也不讳言,一开始他的确以为遥总有一天会抱他。因为他被香西豢养了十年,或许遥是一时好奇想尝尝男人的滋味,所以佳人也早有觉悟。
他不讨厌遥,也对他抱着感激之心,只要遥开口要求,佳人打算接受他。虽然称不上是救命恩人这么严重,但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他每天都在紧张着遥会不会忽然把自己叫过去,或是主动过来求欢。
然而三个礼拜过后,佳人就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遥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想占有自己的态度。
当佳人察觉到这一点时,安心之余也同时感到空虚。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禁狼狈起来。
说不定自己早已深受遥吸引。
就是这种自觉让他狼狈。
一想到遥的事,佳人的心跳总会立刻加快。
虽然被香西包养,过了十年被人羡慕和嫉妒的生活,但他从没有过这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佳人不恨香西,只是,被他拥抱会造成自己极大的精神痛苦,而他又不能不恨自己那无法控制的男性生理机能。
比自己大上二十岁,又处在不同世界的香西,怎么可能去理解佳人从高中就被他夺走身体的心情?
所以跟香西比起来,遥就显得好接受多了。两人年龄相近,在精神和肉体都充分成熟的时候相遇。而且遥有一副好身材,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他平常态度冷硬,但佳人相信他不是个无情的人。一想到自己卧床时那温柔指尖的感触,佳人就不禁猜想,那应该才是真正的遥。他也喜欢遥那种严以律己和待人的态度,那种言出必行的坚强意志让他从佩服转而仰慕。
想来,遥身边一定有很多愿意为他倾全力襄助的人,像东原和浦野都是。以三十二岁的年纪就成功经营四、五家公司的遥,除了才能之外,应该还别具人格上的魅力。
他是一个可以让男人拚命跟随的人。
佳人也深有同感。
不管是一点小事也好,他都想为遥效劳。
然而现在的佳人能做的,只有帮他打扫家里,准备营养均衡的食物,让一身疲累的遥下班回来后,可以好好放松自己。
目前他所要面对的最大课题,就是自己那蹩脚的厨艺。刚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晚上,遥就买来五本食谱要他好好研究。
佳人心想,遥大概是被他那天晚上拿现有食材做的饭菜给吓坏了吧。佳人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吃,一早起来吓了一大跳,也不敢问他究竟难吃到什么地步。经过这些日子的研究,他觉得自己的手艺应该稍微有进步了。
不管多晚,遥都一定会回来。除了出差以外,他从不外宿。所以佳人也养成了半夜等他回来的习惯。虽然遥之前有交代,过了晚上十一点就是他的自由时间,但他还是习惯等待。遥一开始很生气,最后终于屈服,再也不抱怨讽刺,有时候还会提出要吃茶泡饭,或是帮他洗背的要求。佳人完全不觉得讨厌或麻烦。他甚至为在浦野回房去之后,能够跟遥独处的这段时间而感到高兴。
这种为谁竭尽所能的幸福感让他感到讶异。
是因为对象是遥,还是本来就有这种天分,连佳人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做着近乎无聊的家事,让他的生活渐渐充实起来。
庭院的樱花开得正灿烂。
遥穿过十二坪大厅院中间所附设的洗手小屋,来到院里的赏月台上,细细欣赏今年也开得相当耀眼的染井吉野。
早上到公司前,他便想到今晚可能是绝佳的赏花之夜,回来一看果然没错。
一轮满月衬托着淡红色的花边,高挂在天上。
昨晚有些冷,不过今晚的风却相当宜人。
他一早便决定,今天如果没什么事,就要早点回来赏花。
回到宅里的遥,对正在厨房卷寿司的佳人交代,要他端一壶热酒和小菜到赏月台来。
「您要赏花吗?」
佳人举起沾着米粒的手指,用指甲摩擦着鼻翼问。仔细一看,手指上有几道细细的伤痕。不太习惯使用菜刀的他,三不五时仍会受伤。佳人其实做得很好,每天这样不休息地工作,人都消瘦了几分。他也该考虑佳人的出路了,老是让他当佣人实在太可惜。
「你过来帮我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