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咬了咬牙，放下了手。
等到他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整张脸都白了。
一个女人站在一个巨大的仪器前，身上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本本子和一支笔，一声不吭地记录着数据。
兰德尔抿了抿唇，声音低哑道：“罗兰老师。”
罗兰转过了身，提了提眼镜——在学校里的学生没有见过她戴眼镜的模样，这副眼镜减少了她的艳丽，倒是多添了几分知性。
罗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哦，亲爱的，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兰德尔也有些不太高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实际上每一个人进入军部之前都必须经过这台仪器的洗礼，”罗兰淡淡说道，“不论是现在的星球将军，还是一个无名的小士兵。”
“是吗，那要是以后我进入军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碰到这台仪器了呢？”兰德尔扯了扯嘴角。
罗兰耸了耸肩：“那些人会觉得说不定你的身体素质又发生了变化，需要重新换一套数据。”
兰德尔撇了撇嘴，开始换衣服。
罗兰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盯着他看。
兰德尔无精打采地说道：“老师，你想看我的内裤吗？”
罗兰笑了笑说道：“这个或许你的导师会有点兴趣。”
“……”
“我听说，”顿了顿，罗兰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响起，“你对军部那些人说，你的机甲形态变化的灵感，来源于一头只见过一面的魔兽？”
兰德尔的动作一顿。
“你知道军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对魔兽有研究，”罗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靠到了墙上，双手环胸道，“我想我们所熟知的这种能力，需要对魔兽非常非常熟悉，才能被激发出来。而你告诉那些人，你只见过那种魔兽一面，就学会了这种技能？”
“……我和那头魔兽交过手，最后没打败它，”兰德尔低着头缓缓说道，“我脑海中深深地记得那一天的遭遇，因为后来也没再见过这类魔兽，所以每天都会在脑袋里回放和它交手的每一个细节。不论你们相不相信，我就是这样做到了。”
罗兰注视了兰德尔许久，微微一笑，说道：“那你的确是一个天才。”
兰德尔假笑一声，说道：“不，和希尔老师比起来，我差了很多。”
换好衣服，兰德尔起身，对着罗兰礼貌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老师。”语罢便打开门往外走去。
走出门去的一瞬间，他听到罗兰小声说了句：“你这孩子，撒谎的技术可真好。”
兰德尔开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就这样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今晚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希尔家了。
即使兰德尔心里非常想这样，可他看的出来，希尔并没有和他一样的渴望。当然了，他也没期待过希尔对他的喜爱能够变得非常疯狂和激烈——能让他的心里起些波澜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希尔陪同兰德尔一起回了家，而格丽华德夫妇把他留了下来一起吃晚餐。
晚餐席上只有四个人，管家卡麦尔站在一旁。
格丽华德夫妇和兰德尔之间依旧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因此餐席上最常见的状况就是，格丽华德夫妇总是会问希尔一些发生在兰德尔身上的事，而希尔慢慢说给他们听之后，他们又会欣慰地看兰德尔一眼。
可是自始至终兰德尔都没有抬头——他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还讨论了下兰德尔以后的事——慕纱很抗拒让兰德尔重回圣洛斯的提议。在她看来，兰德尔呆在那儿的几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再也无法放心把兰德尔交给这所学院。
更何况她也不希望兰德尔以后进入军部——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弗雷希望听听兰德尔自己的想法。
而兰德尔的答案很明确——“我得回去。”
慕纱错愕道：“为什么……难道还不够吗？兰迪，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的生活呢？”
这个问题，曾经的她问过他，现在依旧来问他。
慕纱的确很爱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兰德尔垂着眼帘，说道：“因为海拉和加百利还在圣洛斯，我们需要在一块儿。而且爱德华在圣洛斯做过许多事情——虽然目前看来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捣乱，可是我想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我得回去。”
慕纱和弗雷都怔住了。
话题一牵扯到“爱德华”，他们便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发言的立场。
希尔看了看夫妇，又看了看兰德尔，柔声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学校已经加强保卫力度了，军部也在关注着这些事情，所以你们可以放心。而且我也会…保护好他的。”
兰德尔偷偷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有些忐忑地瞄了眼他父母的反应。
两位家长没有觉出其中的深意来，听到希尔的话，沉思着。
弗雷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回去的话，那就回去吧。”
慕纱疲惫的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不想再做言语。
晚上的时候，兰德尔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在用星际网络搜寻着他不在星球的这段时间，星球上发生的事情。
随后他立刻就找到了一则非常重大的消息。
在他们还呆在克伦二号卫星的时候，新玛法的另一个半球遭到了不明军队的攻击。媒体虽然称之为“不明军队”，可是任谁都知道那是洛齐纳的军队。
星球的主城在这儿，另一个半球的发展程度相对于兰德尔生活的地方，落后很多。那儿大多数是些从没进过大城市的农民，几乎一个部落才有一架飞行器，而且是在主城这儿早就停止生产的型号。
他们除了每户人家会配有一些激光枪和子弹枪，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武器了。
洛齐纳军队的进攻很突然，可是军部也几乎是立刻就出动了军队，进行了反击。
最后，除了一两块区域几近全毁，另外的地方都没事。
兰德尔想到，那时候海因会急匆匆回到新玛法，必然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军部能够那么快做出反击，一定也是因为希尔和海因预料到了这点。
克伦二号卫星几乎是立刻就被洛齐纳军队抛弃了，因此花这一番大工夫将声势造的那么大，必然是为了吸引军部的注意力。等到军部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他们自然可以出其不意的攻击新玛法的其他区域。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兰德尔一愣，抬头就见他的母亲开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份甜点。
兰德尔沉默了几秒，起身说道：“母亲。”
慕纱将甜点放到了他的书桌上，说道：“这种甜点最近很多人喜欢吃，所以我让卡麦尔也买了点回来。”
兰德尔乖乖地走到了书桌边坐下，拿起叉子开始尝起甜点的味道。
“很好吃。”他说道。
慕纱在他身后的床边坐下，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非要回去学校吗，兰迪？”
“……”兰德尔依旧吃着甜点，说道，“我会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母亲。”
“……兰迪，”慕纱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可以不要这样吗？我们是母子，为什么都没有你和你的老师亲密呢？”
兰德尔动作顿了顿。
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在两人脑海中记忆犹新。
——兰德尔决绝地转身，而慕纱在他身后伤心不已。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慕纱的声音沙哑，“我无法指责你不该对我和你的父亲如此冷漠，因为当初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们的确有一份责任。”
兰德尔放下了叉子——他背对着慕纱，静静地听她说着，手微不可见得缓缓收紧。
“我并没有刻意的想要欺骗你……只不过我从来不希望你和爱德华之间会反目成仇。”
“母亲，你要知道，爱德华和我们甚至不是一个种族，”兰德尔缓缓说道，“我们格丽华德家族总是将家族放在第一位，但是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替爱德华隐瞒吗？——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身后静默了许久。
随后慕纱的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抱歉，”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哽咽，“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从你出生起，一直到现在——已经快十八年了，有时候我甚至无法相信爱德华根本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母亲大人终于松口了呢= =｜｜｜
☆、错综复杂（四）
080错综复杂（四）
“我见到爱德华的时候；是你出生的第二天；”慕纱声音悲凉道，“他被你的爷爷抱在怀中；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我用两只手就能捧住他。”
兰德尔微微一愣；缓缓转过了身。
慕纱望着窗外的夜空；双眼湿润，回忆着过往的事情。
“他很不一般，和其他刚出生的婴儿不一样——皮肤仿佛是透明的；眼睛也睁着，不停打量着周围；可是似乎还说不来话。你爷爷让我抱抱他——当时我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我接了过去，抱着他；而后他就看向了我。可是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感觉无法言说——当时我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婴儿呢？”
兰德尔沉默着。
爱德华身体变异之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会成长到一定的程度就退化为一个婴孩——虽然身体退化了，可是脑海中的记忆却并没有消失。
“你爷爷对我说，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德华格丽华德，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我当时惊讶极了，也有些愤怒，”慕纱扯起了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微笑说道，“我以为那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不然为什么会忽然间冒出一个孩子，需要我来抚养呢？”
慕纱低下头用手擦拭了下眼泪，兰德尔沉默地抽了张纸巾给她。
慕纱抬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同学调查到了哪种地步，不过既然你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那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爱德华的真实身份了吧？”
“……他是，”兰德尔忽然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是祖父的恋人…是吧？”
“是的，是的，”慕纱说道，“名为‘夜岚’……我从没想过我会需要抚养一个洛齐纳星人。你祖父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差点就松了手，害爱德华掉到地上——他告诉我，每一个嫁进格丽华德家的人，都需要抚养这个孩子。而当时你的父亲就站在旁边，沉默的听你爷爷说着——我不敢相信，在我们交往的时候，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因为这件事情不可能告诉一个不是姓格丽华德的人。”兰德尔低声说道，他深谙他们家族的性格。
“是的，后来我想通了，”慕纱有些悲哀地说道，“只能怪我当时还不够了解这个家族——我以为我的生活会是幸福的，可是在你出生后的第二天，你的爷爷就将一个怪物放到了我的手中。”
“我别无选择，只能抚养爱德华——如果偷偷摸摸把爱德华送去军部，最后的结果不是被你爷爷抓住，就是破坏了我们两个家族的荣誉——这种事我不敢做。可是我害怕着爱德华，这个孩子每天都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