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巾无声地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她看了会儿电视节目，在依依呀呀的异国语言中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洗手间又泡了一个澡。
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在吹头发。
翀霆站在门外，看到她穿着浴衣，微讶了一下，“呃，抱歉。刚才突然有朋友找我，所以耽搁了。我以为，你会自己先去转转……”
“我去了，呃，我去……游了一会儿，嗯，没事的，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其实想说，她并不介意他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享受这里的一切，他并不需要担心或者抱歉，但不知怎的，话出口却变成那样。
他沉默了片刻，才笑笑，“饿吗？去吃饭？”
“呃，好，我的确有点饿，不过，先让我准备一下。五分钟之后我来叫你。”
她说完，不等他反应，已经先一步关了房门。
背靠在门上，她长长叹了口气，才迅速跑进卫生间吹干头发。
晚餐在酒店的餐厅吃法国料理。
菜色很好，气氛也很好，一切似乎都无可挑剔，可她却总是不在状态。
“要不要换份别的？”他似乎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但只是委婉地将其引到对菜色的不满。
“不用，这个很好。”她冲他笑笑。
他便也笑了，可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她已率先移开目光。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瑾汐，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想了一下，回答：“没有。没什么。一切都很好。”
直到进了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她才终于忍不住，目视着前方的倒影，她低声道：“我妈下午来过电话……我妹妹失踪了，到处都没有她的消息……我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去。”
“嗯……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陪你。”
“呃，不用麻烦。我一个人可以，你工作忙，没必要为了我特地这样……”她目视前方，平静地打断他。
他没说话，转过脸来，似乎是静静看了她半晌，才又转过头去。
出了电梯，她在前，他在后，步行至房门前，她掏出房卡，转身冲他道别。
他站在她身后，好半晌，突然轻声道：“瑾汐，如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不，没有哪里不好。这样说很奇怪……我其实并没有权利觉得你做的好或是不好。从一开始就是，你一直在帮我，很多我都无法回报，但我会记在心里。”
她又抱歉地笑笑，打开房门，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听到他有些黯然的声音。
“这算是……拒绝吗。”
她顿了一下，掩住房门，突然叹了口气，才道：“……我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翀霆，我其实并不了解你。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做那个我面前的你，但是那并不是全部的你，你有你的经历，你的过去，你的故事，你有你的生活，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去做一些决定。”
“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你没有问过，是因为，你一直都不在意。”他静静看着她的双眼，“而你知道的，我以为已经足够。你面前的我，就是我，无论在哪里，我就是这样的我。你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这里。”
他的眸子平静的像湖水，他只是定定看着她，那样坦然。
而她却在这样的坦然下，感到一阵难言的愧疚，她低了低头，“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事实上，我这样说，也丝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瑾汐，你可以一直看不到我，一直不在意，我都可以理解，接受。你不需要这么快给我答复，甚至你一直都不答复，也没有关系。”他又顿了顿，才道：“或者，将来有一日，你终于下定决心去接受一个人共度余生，而那个人不是我……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去一些地方走走，说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我恰好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他说得清楚明白，甚至，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可她却越听越模糊。
“我不明白……你这样好，你完全可以有你的生活，很多女孩爱慕你，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幽远深长，那一刹那，她似乎觉得他要说出什么她完全意料不到的话，可是很快，他眼里的神色定了定，“因为你值得。瑾汐，如果所有人对你的好，你一定要找出所以然的话，为什么不这样想：生活在某些地方伤害过你，所以，它会在另外的地方作出补偿。而你，只要坦然接受就好。”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子里一直反复在想他说过的话。他的话其实简单明了，但是，她却越想越觉得想不明白。
他会一直在她身边，却毫无所求，他甚至可以接受她与别人共度余生，只要她需要他，他就在这里。
这从逻辑上其实很好理解，可是投入到现实生活中，并且与人的情感扯上联系，就变得模糊又矛盾起来。
第二天上午，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在酒店大厅里，一个女人叫住他。
她闻声也跟着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有着标准的东西方混血面孔的年轻女人，温婉地笑着走过来。
她不见得有多惊人的美貌，可是眼睛里的生机却让人拔不开眼睛。瑾汐看着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她的身份。
“这么快就回去？”她走到距他们几步的地方停下，问道。
“嗯，瑾汐还有课，我过几天也要去纽约赶一个秀。”他不紧不慢地解释。
“这样……”她点点头，剪水秋瞳随即飘到瑾汐脸上，而后笑着伸出手：“你是瑾汐吧？你好，我是Bella Watson，TING的朋友。”
“你好。”她笑笑，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
可是即便有所克制，这个女人眸子里暗藏的好奇，还是被她看在眼里。
那虽然不带敌意，可是却是一种对于已知事实的未知反应的好奇。
上车之后，他在前面开车，她坐在后座，压抑不住心头那奇怪的想法。
“Bella是……前女友？”她突然问道。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她，可是出乎意料地，他眼睛里虽然有惊讶，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不带丝毫掩饰地，他点头：“对。”
他只是承认，并没有问她如何知道，可她却突然有些刺探到他人隐私的负罪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听……我是昨天无意中，听到几个女孩子在议论……她们，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所以……”
他转过头去，摆了摆后视镜，似乎也并没有介意或生气，声音依旧平静：“Bella已经结婚了，她过的很好，我们现在也还是朋友。她这次找我，只是谈工作上的合作事宜。”
她没有想过他会这样明白又坦然地解释给她听，不由地慌乱起来：“不不，你其实不必这样，我并没有在盘问你什么。”
“但其实你完全可以。我说过，瑾汐，任何事，只要你问，我就会讲给你听。”
她顿了顿，眨了眨眼，半天，突然唐突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她失忆？”
他默了一下，点头：“暂时性的。她醒来不认得我，而事实上那时我们的关系也处在很紧张的时期，她有更好的归宿，这很好。”
“但其实你很在意，所以，当时我醒过来记不得事，你才会那么着急？”
——那完全都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这段过去？
他的肩膀滞了一下，而后，车子突然狠狠刹住。
他在前排叹了口气，她的联想力有时真的让他无奈又好笑，可他的这种反应，在后排的人看来，却另有深意。
“瑾汐，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啼笑皆非，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说，所以，你是在我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吗？
她原本想那样说，可话到嘴边，却改为：“你真的很在乎她，对吗？”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到她觉得自己的脸，开始有了火辣辣的温度。
而后，他好像笑了笑，又转过身去，发动车子。
“以前大概是的……可是现在，乃至以后，我在乎的，”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另有其人。”
她愣了一下，脸犹自烫着，她转眼看向车窗外的风光。
心里有些东西，慢慢脱离混沌，渐见明朗。
回到普罗威登斯后，她订了回国的机票，单程，一张。
她忙着整理行李的时候，他始终没有过问。
他就是这样，只要她不想让他过问，他便真的由着她去，直到她需要他，他再随时现身。
可这次，她也许真的需要借助这次远行，一个人好好想清楚。
她临行的前一天，他要到纽约去监督一场秀，他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把洗好的碗擦拭干净。
那天他们其实并没有说什么，直到他开门要走，才转过脸来，半开玩笑地：“你会回来的，对吗？”
那其实真的是句玩笑，可由他嘴里说出，却不知怎地，让她心里一揪。
他的眼里，第一次，暗含着些许不确定。
他其实对于那个答案，并没有太多把握，他把问题丢给她，也同样没有太多把握，她会给一个定心的回答。
但她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笑，走过来，张开手臂抱了抱他，就像那只是个单纯的“拥抱”。
“一路顺风。”她说。
“嗯，一路顺风。”他回应着，声音犹带苦涩。
他出门后，回转过身子，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微笑。
那天，他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衬衫，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原本就是极出色的相貌，那样的笑，真的要映到人心底里去。
那大概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几面。
很多年后，当她回忆起，她会后悔在那次离别时，他们居然没有说再见。
而他一直隐忍着，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直到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需要她的答案来证明什么，她原本完全可以答复他，可她没有。
她会埋怨自己当时的无动于衷，她会后悔，会自责。
但她每一次想起那日，那样灿烂的阳光里，他的笑，她会感激，感激她的生命里，最困苦的日子里，他就在那里。
即便她从来都没有爱过。
即便她连一个“我会回来”的答复都没有给过。
但是，他就在那里。
一直在那里。
只是她最后才看到。
chapter 44
翌日，她早早便出门，先搭巴士去纽约，在时代广场附近的餐馆匆匆用过午饭，便乘出租车去机场候机。
航班是晚上，她到的早，坐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她又拉开旅行袋的拉链，把东西细细检查了一遍。
因为并不是回去长住，所以她的行李极其少，一个旅行袋就已足够。这么少的行李，她却一路上反反复复检查了十几遍 。
然而，饶是检查了这么多遍，却丝毫没有隐去心头那难捱的空落感。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搞丢了却偏偏想不起来，又好像，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暗暗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走了。你好好工作，不要担心。如果家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