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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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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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这个卡夫卡式的开端下,吵醒主角的闹钟铃声听起来迟缓而呆滞。“他”睡意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吃早餐,却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变成了僵尸。两句空有他父母形态的尸体沉默地做着与平日里一样刻板的事情,“他”的父亲无神地盯着报纸,只是一页一页掀过去,却好像完全不理解那上面到底说了什么,“他”的母亲迟钝地烤着面包,一片接一片,仿佛一台设定精准的机器。这个小职员来到“他”所工作的学校,发现同事、校长,甚至学生也都变成了僵尸。 

然而,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点到的学生,便站起来读课文,念完后坐下,下一个被点到的学生再度站起来。下课铃一响便排着队伍走到操场上,百十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学生,开始整齐划一、像机器人一样做着广播体操。其他的老师也按部就班地备课、上课、下课。背景音乐是《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会动的物体,面色灰白、双眼浑浊,毫无生气却无比规律。仿佛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台全自动的机器,所有人都是这台机器上渺小而精确的螺丝,按部就班地运转着。小职员从最初的惊吓,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为了与周围保持一致,“他”甚至开始刻意往脸上抹灰色的粉,戴不透明的隐形眼镜,动作也如僵尸一般迟钝。比较起以前的生活,“他”甚至更喜欢僵尸的世界,不会再有意外、也不会再有人试图与“他”深入交流,“他”可以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不受任何人打扰。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重金属少女。 

重金属摇滚少女也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乌黑的眼眶,但那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很酷。那是一个炎热的正午,到处都充满了亮晃晃的白光,镜头因此而微微有些发蓝。少女在两条铁轨中间摇摇晃晃地走着,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路踢着铁轨两旁的小石子。“他”张大了嘴巴看着重金属摇滚少女,少女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重金属摇滚少女带“他”去听了嘈杂的音乐会,在那家小小的地下室的酒吧,“他”这时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多人还没有变成僵尸。那家酒吧里橙红与孔雀蓝的灯光交相出现,阴影却异常浓艳,这些有血有肉的人,在那家酒吧里旁若无人地亲吻、滥饮。有人递给“他”一支吸管,“他”茫然地看着重金属摇滚少女对自己微笑,低下头去,玻璃台几上有一条细细的白色粉末…… 

一瞬间天地倒悬,各种感觉随着鼻孔里一道辛辣纷涌而来。大厅里那些男男女女变成了斑斓的热带鱼,在柔软地涌动着的海草中间游来游去,刺耳的音乐声却柔和了,调子一点点低沉又一点点高亢…… 

然后,这电影就开始崩坏了。方靖被迫看了大约十分钟的彩色海底生物片,活像在家电市场上被推销彩色高保真背投,背景音乐是《费加罗的婚礼》。 

十分钟过后,电影又若无其事地开始。虽说演员还是那些人,但感觉就像集体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去了一样那么诡异。电影前半段荒诞讽刺剧的气氛一扫而空,男女主角毫无征兆、且毫无逻辑地拿起链条电锯和斧头开始斩杀僵尸,无论是道具还是化妆都廉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男主角手起斧落,劈中一只僵尸的脑袋,镜头角落里便迅速伸出一只手,拿着个喷壶,精准地往僵尸的脑袋上喷了些东西。导演似乎缺钱缺到光棍一条的地步,连用蜂蜜混色素调出来的血浆都负担不起,僵尸脑壳伤口上喷的东西,无论怎么看都是掺了水的番茄酱和蛋黄酱的混合物。 

起初,方靖还情不自禁地做出一脸苦相,但看着看着,他已经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嫌恶,唯一剩下的力气,就是笑。 

有人敲了敲门,他看见登记处的眼镜女孩站在门口,嘴巴像金鱼一样无声开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戴着耳机。摘掉耳机,那女孩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我们快下班了。” 

方靖看看表,惊觉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只好可怜巴巴地向那女孩笑笑:“还有一会儿,一会儿就看完了。” 

等那女孩出去,他又戴上耳机,这次直接跳到电影快结束之前。 

结局也像电影后半部分一样无逻辑:男女主角提着沾满番茄酱和蛋黄酱的电锯与斧子,互相依偎着,向一看就是布景的夕阳走去。然后就开始滚字幕。 

演员表放到一半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开始回放拍摄花絮。 

方靖终于看到了那个叫邓观的导演。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一头乱蓬蓬的卷发,无论何时出现都叼着一支手卷纸烟,干燥起皮的嘴唇上时不时沾着一点烟丝,那身油渍麻花的T恤看上去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洗过,还有做道具时留下来的油彩与尘灰。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沙砾中的钻石。 

他也看到了周策,年轻而拘谨,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读剧本。邓观从身后蹑手蹑脚地接近他,手上拿着一个被水胀得滚圆的气球,抡圆了手臂丢过去,砸在他脑袋上。周策被砸得浑身精湿,跳起来满场追打。 

周策终于捉到了邓观,咬着牙去勒他的脖子。方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两张年轻的面孔上。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他没有见过阴云 
他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方靖退了片子,回家蒙头大睡,一觉醒来还是觉得胃里堵得难受,好像那些手摇镜头还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下床洗了把脸,才发现手机几乎被未接来电撑爆了,二十多条,全都是温雅打来的。 

一想到自己这几天消极怠工,现在回电也是找骂。磨磨蹭蹭一直拖到下午的课都上完,他才打了个电话过去。第二声刚响起来温雅就接了。 

“你最近跑哪去了?” 

“没跑哪,学校课比较多。” 

“那也该来个电话通知一声,这几天忙得要命。”温雅顿了顿,“你这个月工资扣一半。到公司来一趟。” 

说罢便扣了电话。 

方靖极不情愿地搭了公车,一路上心情极其烦躁,踩了别人的脚也不想道歉。被踩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刚不满地“哎”了一声,方靖立刻转过身去摆出一副想打架的表情。他身高在一米八五上下,穿着一件旧军绿色外套,一副艺术系二愣子的浑样,那人看看他,也不说话了。 

直到到了公司,他才知道他烦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策。 

好在,周策并不在公司,几个助理、化装师和保安倒是来齐了。温雅看他找了把椅子坐定,拍了拍手,说:“好了,这下人都到齐,我宣布一下明年的计划。” 

按照温雅的说法,周策明年上半年的主要工作是一部电影。导演不太出名,方靖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想不起他看过这人的电影,心下有些奇怪,不知道温雅接这么个片子为了什么。其他还有一些零散的广告、代言、娱乐节目、乃至晚会、典礼,温雅都一样一样细说了一遍,然后发给他们一人一个文件夹。发给方靖的时候,温雅加重了语气特别强调道:“临时有事来不了,一定要提前打电话通知。”他在温雅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 

开完会,人都走了,温雅又叫住他:“晚上过去一趟。” 

方靖低头玩着文件夹的边角,不说话。 

“小孩子脾气,不过是吵架而已。”温雅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个动作里,难得地带了一点温柔的意味。 

“……没吵架。”方靖侧了侧头。 

“嗬,说你胖还喘上了!”温雅站直身子,抓起包,“算了,我好人做到底,把你送过去。怎么?不去?不去连你剩下的一半薪水也扣了。” 

方靖无奈地苦笑起来:“行、行。我自己识趣一点,见好就收。” 

两人走到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温雅那辆银灰色的悍马占了足足两个停车位。进到车里方靖才发现这车到底有多大,忍不住赞叹道:“这才是好车。周策那辆沃尔沃,车里又挤又窄,他也不说换一辆。” 

温雅发动引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他那人,胆子也就个葡萄那么大,老怕开车出事。其实真怕出事就该换辆悍马,这玩意儿,就算跟公交对撞,倒霉的也是公交。” 

车子驶出停车场,引擎的声音果然像悍马般咆哮,温雅的驾驶风格也跟周策迥然不同,强行并线、换道,看得方靖心惊不已。 

温雅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边开车和方靖聊着天。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方靖问起周策的新片,温雅说:“嗨,不是什么大导演。过去的熟人,原来一直在好莱坞混,编剧、摄影,什么活都干。想回国发展了,看在往日情面上帮他一把。” 

“温姐也认识他?” 

“算不上多熟,不过也认识。老周过去没红的时候,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那人家里开着个饺子馆,老周他们有事没事就去蹭饭去。” 

方靖想象着周策狼吞虎咽吃饺子的场景,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我可想不出。” 

“你想不出的事儿多着呢,”温雅好像谈性很浓的样子,趁着红灯,点了根烟,说,“我记得有一年,他还去卖过刀。” 

“卖刀?杨志卖刀那种卖刀?” 

温雅被他逗得大笑起来:“哪儿呀!你知道那种电视直销的广告吧?不是都要有个画外音做广告吗?他就是干那个的,连个脸儿都没露,一个劲儿地说:‘大家看,这把刀连五公分厚的瓦楞纸也可以斩开!’我当时在电视上看见,一听就知道是他,在家里笑得满地打滚。人穷志短啊!没办法。” 

方靖也大笑起来,追问道:“那节目录了没有?” 

温雅故作遗憾地说:“没有,多可惜,早知道就应该录了的。” 

正说笑间,温雅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一眼号码,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一接电话,口气却异常热情:“王董!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嗨,瞎忙,您才是贵人事忙,早不知把我们忘到什么阴山背后犄角旮旯里去了。……我这不一直记着的嘛,几次给您打电话,秘书都说我没预约。……我听说惠来楼新换了个粤菜厨子,那红烧大鲍翅做得叫一个地道。……成,那下星期,就惠来楼。……别介别介,您这不是折我的面子吗?当然是我请您啦……” 

打完,温雅把手机往车后座重重一丢,手在皮包里摸了半天没摸到烟,对方靖做了个手势。方靖赶忙从她皮包里掏出香烟递给她,又帮她点着火。温雅表情阴郁地吸了两口。 

方靖试探着问:“温姐,熟人啊?” 

“熟个屁!”温雅罕见地骂了句脏话,“一帮穷酸农企,不知哪个山沟里钻出来的,一股土腥味,有几个钱就他妈想拍电影、包女明星。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想让我拉皮条,呸!” 

温雅在娱乐圈到底有多手眼通天,方靖倒不清楚,但她旗下明明只有周策一个男艺人,不由皱眉道:“那干嘛请他吃饭?” 

温雅冷笑道:“就说你还是个孩子。像你这么做人,早混不下去了。这种人别看他现在土,这年头肯烧钱拍电影的还真不多,指不定那天就能用得上。该吃吃,该喝喝,其他要求就假装听不见。” 

正好遇到个红灯,温雅急刹车,停在路口。这里是临着海滨的一条路,从这里远远望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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