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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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白-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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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季节的阴寒潮湿而呈出水渍一般的深色,数点梅株盈盈立在皑皑雪地里,枝头鲜红的花朵若一颗一颗饱满成熟的石榴籽儿暗香绽放。
  浅金色卷发的少女坐在石阶上撑着小脸呆呆望着天空,梅香游丝萦绕,拂过她卷翘的浓密睫毛,她只穿着件剪裁讲究的素白缀流苏长裙,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皓白胜雪,肌肤晶莹剔透。
  少年推门进小院时,老仆正站在石阶旁抱着匹厚绒大氅摇头叹气。见他来了,一直无动于衷的的少女眨眨眼,神游在外不明所以的表情从那瓷娃娃般精致的五官上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欣喜而不知如何恰当流露的脸,她的眼睛大大的充满雀跃的光,站起来鸟儿一般飞扑到少年怀里。
  “你终于来了!阿梨等了好久!”声若珠玉,只不过音咬得不准,好像是刚刚学会说话一样,她埋在少年温热的怀抱里,脸微微发红,老仆一脸无奈又担忧地走上来行礼道:“听说二少爷您今日要来,阿梨小姐便一大早儿坐在这儿等您,天冷,我叫小姐添件衣裳她也听不进……”说这着便面有愧疚之色,似乎准备好挨受责骂。少年笑了一笑,将自己的毛氅脱下露出健壮的身躯,两三下裹住少女瘦白娇小的身子用余温去暖她,“冷不冷?”
  少女仰着莹白精致的小脸,眼睛又大又亮盈盈笑着,“不冷,你来了,阿梨就不冷了。”
  少年拢了拢她的衣襟,“以后要听老福的话。”
  她天真迷茫地眨眨眼,他叹口气,不知第几次地指着一旁的老仆,“这是老福,”摸摸她软绵绵的长卷发,“他说什么,你听进去,不要不乖,好不好?”
  “为什么?”这三个字发音很准,大概时常说。
  老仆一旁再叹气,“二少爷,您也知道,小姐她除了您谁都记不住。”
  “老福是我派来照顾你的人,他很可靠,不会伤害你。”少年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成年男子的稳重,五官坚毅,宽阔的肩膀与日渐挺拔的身躯无不说明着他已经走向成熟。或许说,已经可以被称为是一个男人了,约莫只有脸上的笑容过于朝气富有热度,从而少了厚实多了一分稚气。他以一种缓慢她听得懂的语速说:“以后
  不要这样了,冻病了怎么办?”
  女孩歪歪脑袋,“‘冻病’是什么?是不好的东西吗,还是吃的?”
  老仆第三次叹气,摸了摸额头。
  场景拉远至高空,三个人前后走进房间只剩了黑点,画面随着门扉的缓缓合上而模糊,沉入重新喷涌流动的深青云烟中。
  云层流动旋转,再次散开时仍是那方院落,只不过鸟声啁啾春光明媚,雪化了大半软软积着,一抹一抹新绿在料峭寒意的初春里抽枝剥笋。
  厢房安宁而舒适,暖炉里的柴添得满满的,亮红捎金的焰光跳跃在墙壁上。
  “你看,果然病了吧。”
  他坐在榻前,一副风尘仆仆刚刚赶来的模样,眉目张扬。
  “老福说你每次都不穿暖和衣服。”身上蓝白相间的英挺军装尚未脱下,胸前皇家骑士团蔷薇缠绕银十字徽章湛湛彰显他的不凡身手与这片大陆最高领袖对他的许可。
  少女鼻子红红的,被迫裹上厚的棉衣,眸子怯怯地躲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硬是被他扳正了脸对上含热度的目光。
  “老福还说,你不好好喝药,偷偷把汤汁倒掉。”
  她肩膀一抖,小兔子似的,“我没有。”
  浓浓鼻音让他挑了眉,招来老福进屋,后者端来了浓浓冒泡泡的棕色汤汁,杀气腾腾得她胆战心惊一阵瑟缩。
  军装男人接过递到她面前,她拼命摇头,“我不要喝,好苦的。”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梨花糕,你喝了就给你吃。”
  她皱着小鼻子内心挣扎很久,扑通一声掀了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住背过去缩成一团装尸体,“不要喝不要喝”
  他推推她,她不动,他又推了推,忽而垂眼,“真的不喝?”
  她在被子里使劲摇头,男人咧开嘴笑了,大手伸来连带被褥将她捞到怀里,扯开被角露出她洋娃娃一般的小脸,另一只手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搁着,俯头对着她微张的嫩唇喂了下去。
  她病了,身体和嘴唇都是烫的,他也是。
  少女一动不动地僵在他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浓密睫毛极轻地颤抖。
  他就这样一口一口喂了大半碗,抬起头时呼吸有些不稳,耳尖是红的,凝视她,缓缓地问:“还苦吗?”
  她呆了好久后,两朵娇媚红晕悄悄飞上如玉的面颊,若这二月里初开的粉色小花。
  他咳了一声,别开了目光,只盯着她粉白的下颌,“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对你做的是什么?”
  她没说话,垂下了眼帘,水眸闭了又剪开。
  时光飞簌,画面泛黄褪色,漫天铺地卷来的是古黄色的云海波涛,少年俊朗的轮廓在云烟般轻柔的笔触下渲染开朦胧山黛的墨线。
  时间退回到五个月前的秋末冬初的傍晚。
  少年用军装裹着娇小的女孩儿一步步踩着重重叠叠的尸体从地窖里走出,地面上一片狼藉废墟,血色黄昏哀绝而沉重,凝着一种稀薄而难以言说的不祥与不安。外面等待多时的同伴和下属见了急急涌上去,却被他怀里的苍白睡颜与垂下的一只细瘦胳膊齐齐一怔,接连几个人都倒抽口凉气。
  “难道这个就是……”
  “你知不知道你抱出来的是什么怪物?还不赶快杀掉……”一个人叫道,似乎是他的同僚。
  他一眼瞪了过去,张扬的眉一挑,那人便不知在忌讳什么,悻悻闭了嘴不再说话。
  夜色深,山峦树影间古宅端庄而大气。
  房内燃着支烛火,幽幽照亮少女呆滞而毫无生气的脸,五官极其精致,却瘦得颧骨突出,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被重新涂了药,整个人几乎是枯瘦的,干巴巴像柴火一样。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掉。
  “没用的,二少爷,这姑娘似乎是没有记忆,不会说话,甚至……没有常识。”家中的大夫小心翼翼看着自家的少主子。
  而他只看着她,没说话。
  那夜他退了下人在床前守着她,她抱着被衾,紧紧缩成一团,虽无最初相见时的抵触与胆怯,却始终不愿靠近他一分,警惕而无措地看着他,如同受了惊的受伤幼兽。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雾气。
  他笑,“要不要吃粥?”不等她回答,兀自热了盛了一碗,搅了搅去喂她。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我希望你能吃一点,你那么瘦,谁看了都心疼,女孩子太瘦可不好看呐。”不管她是否听懂,他道,“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从今天起,你不会再遭遇那种事了,再也不会了。”
  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
  “你听得懂吗……没有谁会伤害你了,你很安全。”他尽量把话说的温柔,“我会保护你。”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黑夜里的一抹笙歌般柔亮轻软的光,她有了反应。
  第二天晚上,她开始进食,小小地抿了一口他伸来一勺粥,软软甜甜的,很好吃,她尝试着咽下去,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咀嚼与吞咽的动作十分生涩,之后她有些怯意地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他却十分高兴,笑容大大的,继续喂,比吃的人还起劲。
  第五天,
  她在夜中睡去,他犹豫了一下,抓抓头发,才伸手握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那么小,那么瘦,却又那么柔软,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进被衾,仿佛在放置一件稀有的易碎品,然后拉拉被子。
  他转身离开时,少女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他的背影。
  第七天,他来看她时,她坐在床上,转头望向窗外落雪的后院。
  少女的房间乃为家宅的最偏远的里面,后院并无专门人修整,除开平日里的杂草野花,便是一株枯死的大树,深褐色的树身,枝桠曲折,凭那颓然欲倒外形来看,已经是死去多时。
  只不过因昨夜落雪,蓬蓬软软又轻盈似羽毛的雪团缀满枝头,沉甸甸的,为这死物焕然新生一般,添抹一笔清新纯白。
  “很像梨花树对不对?”少年穿着青布灰袍披着长衣便走进来,坐在床边笑道:“你知道梨花吗,春天开放的白色花朵,小小的,清雅很漂亮。”
  他细细给她喂完甜香的粥,看她今天胃口不错,拍拍衣服起来准备招仆人再来一碗……
  身形一顿,衣角被轻轻扯住。
  她伸着她瘦小的手,手指捏着布料,他呆住,她也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消化了这下意识的行为,弱弱地抬起精致的小脸。
  他在她收手前握住她的,心里热了,“我不走。”
  她的表情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的举动,眼神却是变了,好像是面前少年的表情缓缓抚平了心口间纷乱不堪的记忆片段与无措不安涟漪,她缓缓地,吐出一个单词,清脆的声音,他第一次听见。
  “……Liluer?”
  他喃喃念了几遍这个陌生的单词,转而一笑,“Liluer,你的名字?”又望向后院那株古树,枝间层层白雪,阳光下晶莹玲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取你名字第一个音节便好,看你喜欢梨花,便唤你阿梨如何?”
  少年的笑容似春日明媚的阳光,一朵朵洁白雅致的花儿不知在谁的心里无声抽开花瓣。
  “阿梨,我叫陆岐,你可记住了?”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笑着重复。
  “——陆岐。”
  ***
  我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没有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痹的。花了些许时间,目光有了焦距,看清了黑暗中的物件。
  身处全是白色的宽大病房,消毒水味儿与清冽的百合花香杂糅在一起。
  窗帘拉了一半,月光清幽地铺满半个地板,若柔软洒落一地的白玉兰花瓣,模糊地勾勒出室内的轮廓。
  病床,吊瓶,石膏,以及身上细细密密的疼,从胸腔蹿来。
  闭上眼可以感受到,真实的呼吸,真实的疼痛,心脏有些微弱地跳动,我还活着。
  那么,那个梦境是……
  脑袋又空又沉,朦胧只记得些片段,想再深入一些,太阳穴一阵刺痛。
  “醒了?”
  静谧被声音跌入水中,碎了月光。
  男人靠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明明还是夏天,却这么冰,他睁开了紧闭的眸子,脸在月光下有些白,没什么表情,漆黑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他的眼神飘渺无物,像落了层细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JQ哦,凌邪的告白,这个故事也开始深入了,各条线开始汇聚
  收藏一下咩,这个故事真的挺精彩的~~
  冒个泡好咩,你看这么肥这么肥


ACT?8 事情果然很复杂

  我怔怔地,他的眼神飘渺无物,像落了层细灰。
  “渴了么?”他提了提嘴角,声音轻得一碰就碎掉,我这才发现他的唇毫无血色,洗尽了一般,喉咙干疼得难受,眼看着他起身去倒水,动作缓缓的。
  他往常般穿着衬衣背对着病床,当我看见他好几次握不住茶杯却无声竭力掩饰时,眼眶红了。
  “对不起,凌邪,对不起……”
  我发现我的声音特别难听,带着大漠沙砾翻滚摩擦的沙哑,又像是临近死亡的枯木折断了枝桠,还有哭腔,一点都不好听,一点都不惹人怜,甚至分不出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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