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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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1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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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是一片昏昏地景象,但大殿外的唐离此时却忙碌地最后一遍检查着所有的道具。

让这些教坊司乐工们吃惊的是,这位新任的太乐丞大人却并不象前任般,每逢这等大宴奉差前都是板着脸,一遍遍重复如果失误该会受到什么惩戒。

检查完道具,额头微微见汗的唐离带着满脸轻松的笑容走到走前那个持幕布的大汉身边举起手来,那大汉见上官如此。一时摸不着头脑,及至唐离演示之后,他才明白太乐丞大人是要与自己击掌示意。

第一次击掌声甚是轻微,那大汉惟恐自己使劲太大弄疼了太乐丞大人,及至唐离越向后走,那些明白过来后满脸兴奋之意地乐工击掌声就愈发的响亮。明白这是上官为自己鼓劲儿,那些个《秦王破阵乐》的舞儿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清脆的击掌声次第顺延,乐工舞儿们脸上的紧张也慢慢化做了兴奋的笑容,及至击掌完毕,整个乐工队伍别样散发出一种要满溢出昂扬自信。

在队伍的最后,唐离伸出红红地手掌与关关轻轻一碰,将要说话时,却听殿内琵琶的收拍声响起,当下他只是微微一笑。低沉着声音道:“进殿!”。

软舞《绿腰》结束后。麟德大殿中响起了一片清晰却不响亮的吁气声,在经历了许多各出机抒却又难脱巢臼的歌舞后。此时这些酒足饭饱、又看过本国曲目的使节们再没了多少心思,在他们想来,只要再熬过随后这场《木兰辞》,今天这场华丽而费时良久的大宴也就该结束了。至于斗乐地结果,大唐宫廷教坊司的《十部乐》天下闻名,这些使节们并不以为会变出什么新花样来,尤其是石国的朝贡正使最为兴奋,论说,在今天这许多使节团的歌舞中,就属他们融合杂艺百戏的胡腾舞最为出彩,若是没有以外的话,今天斗乐的胜者毫无疑问该是他们。作为一个举国不足人口的小邦,能在黄金之城露这么大个脸,那朝贡正使光是想想,已是激动的满脸通红。

《绿腰》的舞娘及伴乐匠人们退出后,有片刻地沉静,随即殿中人就听到一阵儿整齐脚步地沙沙声传来,最先进入大殿的是三十二个手持八尺长竿地大汉,这些强壮的汉子八人一组,执两根绳伎长竿牵引着一沓厚厚的帷幄分四方构筑起一个封闭的空间来。

看到这一队强壮的竿手,被眼前这诡异一幕弄的精神大震的同时,忍不住小声接耳道:“莫非大唐宫廷教坊司要耍竿戏?只是在如此大朝会后的赐宴上,不奉歌舞,却玩弄百戏,这……这也太不庄重了些!”,就连高踞御座上的玄宗认出这些持竿大汉是教坊司竿戏艺人后,也忍不住对杨妃疑惑道:“《木兰辞》不是花木兰从军故事,怎么还需要耍竿戏?”。

整个麟德大殿前后建筑面积多达一万三千多平米,也正是借助如此大殿,三十二名持竿大汉才能迅速展布开来,在他们站位之时,就听那整齐的沙沙脚步声续又响起,随即七十二人的乐工队伍入殿后鱼贯两分向殿中左右侧后,这七十二人之中倒有十八人抬着九面小型战鼓,而另有十余人则是手持金罗,其它至于胡笳、羌笛、横笛、琵琶及瑶琴等不一而足。

那些持竿大汉站好位以后,齐步移动至麟得殿正门处,随后殿中人虽也听到沙沙之声,无奈却为帷幕所遮,看不到幕布中究竟有什么玄虚。

如此一来,殿中人的胃口都被掉的十足,就连玄宗也忍不住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向弄明白唐离这次又要玩儿什么花活儿。

帷幕中的沙沙声渐渐消歇,正在满殿人等着幕布打开时,殿后的乐工队伍中蓦然响起一声清脆悠长的轻挑遥琴之声,一声之后,清冽的琴音随即如汤汤流水般汩汩而出,在经历了适才漫长的浓歌艳舞之后,这曲志在歌颂田园之乐的琴曲如清寒的溪流般抚平着观者心中的焦躁。一曲短琴刚毕,随即有悠扬的横笛声分两厢而起,横笛曲声清越,继续推进着适才瑶琴营造出的农野田园意境,也使琴曲勾勒出的意境更为真实。

伴随着清越的笛声,紧紧围绕着的帷幕中突然远远传出牧牛归耕时悠闲的“哞哞”叫声,在皇家大朝的麟德殿上突然突然听到牛叫,玄宗与杨妃相顾哑然的同时,满殿中人也起了微微的骚动,许多人的第一想法就是“他们居然把牛也牵上来了!”。

若单是牛也就罢了,充满田园生活气息的笛声中,牛儿的“哞哞”叫声未完,随后鸡鸣狗吠之声也随即响起,中间夹杂着农夫归家时呼妻唤儿声、柴草点燃的“筚拨”声、种种声响配合着刻意转低转淡的笛声,在这长安龙首原的麟德大殿中完美的再造出一副闲适的农家生活场景。

“口伎!”,几乎是在同时,嘴角挂着笑容的杨妃与玄宗一起吐出这两个字儿来。

正是在这样鸡羊牛马的叫声里,帷幕中一个女声随着笛声的伴奏曼声歌道:

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风。田陇望如线,溪水光参差。

农妇白麻裙,农夫绿蓑衣。同唱田中歌,笑声共苗齐。

但闻怨响音,不辩俚俗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

这歌女的声音浑厚中而带有几分暗哑,绝不似前面那些曲目中歌女嗓音的浏亮,但正是这独特的韵味儿,使这首农家歌将笛声及口技营造出的悠闲田园气氛又推进了一层。

歌声刚毕,就见那三十二名持竿大汉脚步急动,四围的帷幄在瞬间化为一个半圆的形状,玄宗、杨妃并满堂宾客向那张开的幕布看去时,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只见那洁白的绢布帷幄上,有国手妙笔勾勒出一幅绝美的山乡风情,远处绿绿的麦浪、近处碧绿的菜畦、田垅中走来牵着牛的农夫、那草顶的屋舍上有缕缕炊烟袅袅升腾,而屋前地上,顽皮的孩子光着屁股跑来跑去,引来粗壮淳朴的妇人喝骂声连连……

再看到这样一幅幕布的瞬间,殿中人刚才还只是存在于脑海中的田园山乡景象立即落在实处,入境之后的他们对与幕布前摆放的农具也没了先前一惊一乍的神色,甚至对于那架突然出现的纺车,及端坐在纺车上正唧唧纺着线的女子也于不觉之间坦然接受。

自那三十二个持竿大汉进殿,玄宗就如同其他人一般,微微俯前了身子眼睛没有片刻分神,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勾起了这个素来喜新厌旧的君王全部的兴趣,等见到幕布展开,那个素面朝天的女子在他的麟德大殿上顾自低头纺纱,玄宗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用略带兴奋的语调侧身对杨妃道:“唐卿果然没让朕白等,朕倒要看看他下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宫宴(三)

长安宫城,主要以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三大建筑群落聚合而成,而位于大明宫中,专司用于蕃邦朝贡及大朝会的麟德殿,在当时毫无疑问不仅是大唐,也是天下间占地最为广大、布置最为华丽的所在。作为彰显大唐盛世威仪的宫殿,麟德殿素不轻启,一年用上它的最多不过三两次,也正是如此,愈发显示其尊贵与庄重来。

然而,就在今天,在这个蕃邦来朝的日子里,在这个代表着大唐抚有天下的大殿中,却有一个素面朝天的农家打扮女子,低着头顾自在纺车上纺起线来,在她的眼中,既没有上坐的天子及贵妃,也没有周遭那么多蕃邦使节。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纺车上,而她那丝毫不曾沾染半点脂粉的面容上,满是淡淡的欢喜,她的坐姿安闲而从容,从她的动作到手中的纺车,再到面部表情,无一不是如天下间千千万万个最普通的农家女子一样,而这所有的一切再结合背后那张画满田园风景的帷幄,就在这世间最为华贵的麟德大殿上构造出一种最平静的山乡田园生活之美。

在经历了前边漫长的华丽歌舞后,对于殿中与宴人员而言,适才的琴音笛曲及女子的歌声,以及眼前那表现田园风情的帷幄、布衣钗裙的女子和总是带着吱吱声响的纺车,就如同一道自地上突然涌起的溪流,古怪里透着清凉。

化为背景的横笛仍在清越地奏鸣。牛马鸡羊的叫声也隐隐可闻,纺车转动时的唧唧声就在耳边,这一切真是好一副山乡风景。只是,如此静谧而闲适的风情却被远处突然响起的金鼓之声惊散。

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变化,甚至纺车上的线也一如刚才般条条抽出,只是那金鼓之声却是越来越近,开始时还是隐约地淡淡三两声。慢慢的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中间更夹杂着胡笳声声,虽然不曾见到一刀一枪,但战场地气氛已是扑面而来。

农家女子纺纱的手虽然还不曾停止,但节奏明显的缓慢了许多,因为用力不均匀而突然断掉的那根纱线彻底暴露出了她心中的紧张。

鸡马牛羊的叫声渐次消歇,而伴随着这些声音退去的则是幕后突然响起地一道拖长的官宦诵读诏书之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西疆有敌兵来袭,天下各府道州县速检军帖,整军北进,捍卫家国。钦此!”。

这道“天子诏书”一出,不仅是纺纱女子双手猛的一紧,条条棉线一齐断裂。便是整个大殿中气氛也是蓦然一窒,不说那些蕃邦使节们愕然一愣,便是玄宗陛下也有片刻失神。

歌舞几乎是天天看。但眼前这又是琴又是笛,又是牛叫马嘶、鸡飞狗走的表演还真没见过,最后甚至连纺车都搬上来了,而且这个女子还顾自在麟德大殿上纺起线来,这也就罢了,此时甚至连“诏书”都搬了出来!诏书!这可是皇权最直接的象征。是天子威仪的最直接体现,如今它开天辟地第一回以这种方式出现,就由不得人不吃惊了。

“臣妾现在倒看出些门道,唐卿敢是要来段《木兰辞》俗讲,只是别人俗讲用嘴,他却是用歌舞及杂戏这些混合着讲,说起来,这还真是前所未见,他这诏书一节,就该是‘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两句了!”。正饶有兴趣观看的杨妃听到诏书也是一愣,只是她心思聪慧。片刻间反应过来后笑着向玄宗说道。

杨妃这番话潜在的意思是,诗中既然能写,此时唐离如此用法自然不为过,玄宗一代英主焉能听不出其中意思,加之他对眼前这前所未见地《木兰辞》实在是大感兴趣,遂于一愣后也笑着道:“好个唐离,还真是玲珑心思,居然就能想出这等大杂烩来,不过他这《木兰辞》倒比单纯的听歌观舞来的有趣味!”,言至此处,微微一顿后,玄宗复又接了一句道:“不过他胆子也着实不小,居然敢‘私撰诏书’”,说到这里,他也觉好笑,与杨妃对视之间,两人已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天子及贵妃如此,满殿使节们才松下一口气来,随即扭头向殿中看去。

“诏书”刚刚念毕,纺车上断线依旧,就见幕布开处走出两个公人来,这两个公人自左幕而出,径直行到女子纺车前丢下一张文书后便昂扬自由幕中消失不见。

“看来还真是似模似样!”,见到两个公人出场,玄宗向杨妃嘿然一乐道:“只是这俩人等了许久就露这么一面儿,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见玄宗居然想到这么个古怪问题,杨妃也是掩口而乐,此时的他们,那里还有半点刚才观看其它歌舞时的沉闷。

颤抖着手捧起那纸公文,纺纱女子沉默了许久后才又开始理线重整织机,只是此时她的动作再没有了开始时地闲适,远处的鸣罗击鼓之声清晰可闻,在一阵辽远哀怨的胡笳声中,手抚织机的女子开口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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