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家宴- 第1节

第一章　　不可以一天不恋爱　　1
九十月份的北京，乍寒还暖。

　　由于昼夜的温差开始加大，天气晴好的午后，穿一件单衣走在街上还嫌热，到了太阳早早落山的傍晚时分，不得不加件外套在外边。偏偏三四级的小北风在下班的时候来凑热闹。更苦了那些没有车的上班族，务必要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才敢把自己抛出写字楼。

　　所以这些人就经常埋怨，电视上的所谓“穿衣指数”根本不是给他们看的，进而抱怨有所谓的“天气预报”害人不浅。明明头顶是晌晴薄日的艳阳天，却预报说有雨；赶到真下雨了，预报又信誓旦旦地强调说降水概率仅占30％，让人费猜。索性大家在心里早已经达成共识：

　　别看“预报”——看“天气”！

　　许多人慕名找上小武，让她给“算算”，无非是想预测一下自己人生和情感的阴晴变化、吉凶祸福。小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预测的本事。况且，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妄谈什么“预测学”，本身就很可笑——这不成了“小巫婆”了？！她给自己的社会角色定位是心理辅导和“人生规划师”——有意回避开自己与生俱来的所谓预感和“神通”。

　　这给小武心理以很大的安慰。

　　她要求的也简单，就是希望大家能以对待“天气预报”的那种宽容和调侃态度，来接受她的辅导和咨询——说的对了，心满意足，皆大欢喜——不对，更开心才是。

　　小武因此可以利用工作之便，交到不少掏心掏肺的好朋友。

　　她就是喜欢朋友，喜欢跟朋友在一起，品茶，聊天，吃饭。

　　小武有一手好厨艺，只有她的朋友，才有口福品尝到她独家秘笈的私房菜。为了这原因，认识的、不认识的，许多蓄谋已久要吃她的，都成了小武的“朋友”。小武说整个家里她最看重的一块地方就是客厅，因为在那儿，容纳了她和她的朋友们的故事，以及遗落的心情。

　　已经是下午的五点钟。最后一抹清冷的阳光慢慢退出餐桌。

　　小妹（小武家的年轻保姆，平时在家就她陪在小武身边）已经在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一切都是按照小武的要求，按部就班。原料是小武亲自上街采买的，哪怕一个小小的配料，牌子也不能错，否则做出来的菜的滋味就会大打折扣，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也正是许多人的人生之所以过得一塌糊涂的深层原因。

　　——还是那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北京站的“东方红”钟声悠扬飘进小武家的客厅。

　　许多人在小武家听到这久违的钟声，竟然会泪流满面，仿佛突然间又把自己带回了各自记忆中的遥远年代。只要身在北京，不管是不是北京人，大概都会对这充满特定历史感的神圣而庄严的报时钟声，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结。或许是与恋人的一次短暂分手，或许是与亲人牵肠挂肚的离别，或许是老插们当年曾在心里奔涌过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青春理想，或许是北漂一族独自闯荡京城时的期待与彷徨……

　　——是教堂的钟声吗？怎么会有如此荡涤心灵的力量？

　　钟声的第一个意向，理所当然是提醒我们时间的存在。人们在时间面前肃然起敬，每一个时间都是不可重复的。时间永远走在人生的单行线上，无可逆转。尽管钟声的回荡总是一二三四，周而复始……

　　然而你要以为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因而也是最最残酷的——那么恭喜你，你又错了！

　　小武今天要请的客人，将会颠覆你以往的成见。

　　“你猜她有多大？”小武指着照片上跟她一起合影的女人给我看，问我，考察我的眼力。

　　她已经像这样问过N多人了，无一回答正确。这让小武颇自以为得意，对别人的无知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沾沾自喜。

　　照片上的女人长得确实很妩媚。吊带装，隐约可见出身材的玲珑和*。说难听点，应该比小武第一眼看上去更年轻，更能勾住异性的眼球。

　　“总有四十了吧，看着比你还老呢……”我故意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小武刚才的言语误导，反正只管往大了说没错。但从心里，打死我也不能承认，照片上的女人大于三十五岁。

　　“　　　　哈哈，就知道你猜不对！”小武的笑声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告诉你，阿萨的年龄，今天周岁58岁。”

　　“这也太离谱了吧？！”

　　之前像我一样的测试者，据说也都像我一样的反应，感到判断力遭受了侮辱。我曾经见过毛戈平当年给刘晓庆大姐画的妆，那个把六公斤粉黛像刮腻子一样在脸上装修了一层又一层以令其“返老还童”的则天女皇，比起照片上的阿萨来，真是暗无天日（语出——“六宫粉黛无颜色”）。

　　俺的神啊！造化弄人啊！

　　——还让人活不活了？！

　　一次过海关的时候，安检人员在比对了阿萨的身份证之后，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前的女人与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相符。几番辩解无效，阿萨被带到一间小屋子，在女警官的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脱得*，晾在那。在确认了她整个的身体确实是原装正版，连肌肤的每个细节都那么无可挑剔，细腻，光洁，有弹性……并没有丝毫后期加工整容过的痕迹——之后，检查人员当即表示出歉意，并决定立刻放行。

　　同为女性的警官们又禁不住好奇，纷纷围过来向阿萨讨教：“这么年轻的身体，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这其实是无数接触过阿萨的人见到她的第一个疑问。阿萨的情绪立刻转愠怒为兴奋，她很愿意向陌生人传授自己的保养秘笈——那就是——不做任何保养，各种化妆品护肤品营养品，通通不用。

　　“一大堆的化妆品拽到你脸上，会把你的脸塑造成月球的！”阿萨说话的语气总有点耸人听闻。她说她平时护肤只用婴儿霜，而且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那种。

　　女警官们貌似接受地点点头，“哦，是这样……”

　　好像明白了，终于还是无法信服。

第一章　不可以一天不恋爱　　2。
还有一个让她永葆年轻的秘诀，阿萨没好向警官们如实坦白——她是一个须臾离不开爱情的女人。这是阿萨认为最独特、最有效的驻颜之术，也是阿萨几十年来一直坚守的人生态度。

　　也许在外人看来，一个58岁的“老女人”整天谈恋爱过于荒唐，或者简直是几近疯狂。阿萨不这么看，“我每天都要恋爱啊！”

　　“我想得很简单，两个人手牵手在一起，就很幸福啊——为什么你们会想那么多？！……”

　　阿萨从很小的时候就继承了家族传下来的美甲技艺，为她几十年来从未改变过的职业生涯打下了真实的底色。祖父和父亲那一代在上海已经是很有名的美甲师了，服务过的客户包括黄金荣等在内的显赫一时的人物。由于技艺超群，父亲后来被带到香港，成为这些大人物的私人美甲师。阿萨全家也跟着来到香港，定居下来。现在，阿萨的客户同样都是那些大企业大财团的老板，还有就是一些经人介绍辗转找到她的演艺界的明星。阿萨工作起来有个原则，无论你是谁？名头多大？出多少钱？找我做就要首先服从我的时间安排，否则免谈。开始还有人对她“耍大牌”的脾气不习惯，但看到她工作时的专注和认真，特别是精湛的祖传手艺，即使再挑剔的客户也欲罢不能，不得不折服，什么条件也认了。阿萨总是显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没关系啊，我做不来你可以找别人的嘛，做这行的人很多啊……”

　　找她的那些“大牌”反倒服服帖帖，很有耐心地等待。

　　与客人面对面坐着，一坐几个小时，伸出手给她做，内心却安享这一刻的放松。所有的公务、忙碌、应酬和伪装都去他妈的！——一律抛开！

　　这些平日里叱咤风云生活在各自角色里的人五人六的大人物，论起真正可以坐下来对谈、倾诉的对象，实在又少得可怜。哪怕是与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朋友，有时也不便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备不住哪天被人利用，向公众出卖了自己的隐私。而阿萨不同，对这些名利场中人来说，阿萨确是一位难得的事不关己又善解人意的诉说对象。阿萨在工作时手不得闲，耳朵也必须竖着，时刻保持一种朋友式的倾听。但她的小心思里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事，听过就忘了，也不去到处传。在她身上，完整体现了传统手艺人的职业操守。

　　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甚至连对方的感受也不必那么在意，“我是真心在爱他就好了……我管他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人！”所以在阿萨的恋爱词典里，永远没有“受伤”这个词。

　　阿萨是那种天生具有优越感的女人。经济上的独立，使她有更多的能力去照顾她真正爱的男人，而不会因为钱的需要而处处受男人的左右。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很有钱的富婆，但她不缺钱，她想不通，为什么社会上有那么多年轻的女孩一定要嫁给有钱人？而她希望的，恰恰是能在男朋友跟前做个“有钱人”。给男朋友花钱，她从来眼都不眨一下，她就是喜欢每天都能给男朋友花钱的感觉，这可以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最大的满足。

　　“我不花男人一分钱，也不要男人做我一天的主。”

第一章　不可以一天不恋爱　　3。
许多人认为阿萨太傻、太天真。她所“倒贴”的那些个小白脸，个个看上去比她精明，难保不是另有所图。持这种看法的甚至也包括小武。阿萨却把问题想得极其简单：

　　“我没有亏什么呀——我在谈恋爱啊！”

　　谈恋爱，当然可以不计较利害得失。就算把自己全赔进去又如何？只要我愿意就好，只要是我真心的付出就好。这理由有不妥吗？——还不够充分吗？

　　因为对你爱的那个人没有太多期待，又不需要他的钱，你的人就是自由的，才能每天感受到自在和幸福。

　　20年前的一场婚变，曾经让阿萨对按部就班的婚姻彻底绝望。直到今天，她也无法梳理清当初，她和老公究竟为什么离的婚？好像只是一种感觉，让她突然体验到对婚姻生活的恐惧。老公觉得既然两个人结了婚，她再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老公有几次对她大吵大嚷的说话态度。现在想想，也未必是冲她吼，无非是声音大了一点，她就觉得受不了——“这样的婚姻我想我不要要……”就离了。从此再也不想踏进婚姻。

　　所有的婚姻都一样，有过一次就够了，绝不值得再三地去尝试，消耗有限的生命。

　　在阿萨看来：婚姻是会老的，而爱情每一天都是新的。

　　离婚后的阿萨，一个人在香港独自抚养两个女儿长大成人，加入了美国籍，每个月必须支付的800美金的生活费都要从她这里支出，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负担。阿萨来回奔波于世界各地，辛苦地工作，挣钱，好让她的女儿们读最好的学校。

　　这么多年下来，阿萨身边从来不缺喜欢她的男人，让她时时刻刻爱着，幸福着，欢喜着，同时又失去着……

　　在阿萨常换常新的男朋友中，大多是一些刚刚出道不久的小帅哥，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地位，年龄跟她两个女儿差不多大。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