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起的真早，大礼拜六的不多睡一会？”一边说，一边挠头。
她这个爸没有过多的责备，更多的还是担心，“昨晚没回寝室，又跑哪玩去了？”
“陈蕊生日，上她家玩去了，我跟老妈说了啊。”事实却是，地点上撒个小谎也没什么吧，“给我寝室打电话了？”
“你妈打的，寝室一个人也没有。就是心血来潮想让你从陈蕊家那边带点麻花回来。”陈蕊家那边有个做麻花特别好吃的小店，爸爸把早上买的小糖饼放桌上，“给你买个手机吧。”
宋学嘉刷牙洗脸，“不要！”含着牙刷说话，喷镜子上一片牙膏点子。在信息如此膨胀的年代，个人隐私权的保障已经成了一个重要课题，她还是希望活的原始点儿。
原始人不只不用电话，也不用电脑。原始人爬进被窝，翻出半导体听新闻。这一两年中国不错，经济发展稳定，就业率也有所上升。黄金价格在涨，退休工资也涨了，物价还算稳定。房价稳中带升，股市依旧温吞吞。总得来说，前景一片大好，中国那个不科学的CPI数据一直飞速上涨，宋学嘉却需要自己赚些寝室费了。
她把脑袋伸出单被，看看放着自己小床的房厅，有半米阳光。韩正元的房子不怎么住人，要不一个月给他一百，租来住？不行，一个月一百一年得一千二，寝室一年才一千，电费便宜，水还不要钱。宋学嘉翻个身，念叨着假期是去肯德基还是去麦当劳，要不去做促销也行。
现实，不是躺在韩正元家里看到的那样。她的生活是原始的，原始的生活就是吃饱了不饿，就是活下去，就是不记一切的生存法则。
想着这些，渐渐入睡，睡着了做梦。梦里韩正元掐腰喊着宋学嘉最不爱听的话。
她就说，韩正元，你有你习惯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需要面对的东西。韩正元，当朋友你真是没话说。韩正元，非要当亲人，我们就做兄弟吧，不许再说是我干爹！
睡醒了，人终归得活到现实。现实就是期末考试。
监考老师收走老三最后一张小条，老大紧紧的在兜里撰着MP3，老四使劲的推着眼睛看老二的卷纸。
从考场出来，韩正元的电话就到了，“中午吃什么？我过去啊？”
“甭！你好好准备考试吧，这学期我奖学金要是没了，还指望你救济我呢！”
“闺女，我什么时候用奖学金救济过你？”
就是的，竟说没影的事。宋学嘉实在提不起心情，“不跟你说了，下午还有一科呢。这学期赶上的老师都有病，那题给你出的！我得回去翻翻目录，可着眼生的地方看。”
“那行，你先挂吧！”
“放屁！我能挂吗？”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啊啊，对不起。我挂我挂，你别挂啊……”
“我撂了！”
手机的翻盖被狠狠的摔上，老大赶紧接过去，“你倒是轻点，感情不是你的你不心疼。”
还是海商法，宋学嘉念叨着，黄蛤蟆你就死在这盒儿里了。壮烈啊，全班覆没！最高分76，全班过课率为：6：32。想当初，一帮大一的新生，学了一学期都不知道法的本质为何物的时候，法理学照样三分之二的过科率。可如今，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课业越来越深奥了？或者，老师真遇上个极品了！
可正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宋学嘉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出现在韩正元面前。
“不就是没考好吗？这年头哪还有像你这么跟念书较近的大学生啊。”韩正元发誓他是想安慰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个新时代大学生的优越感完全暴露了。
“知道学生是干什么的吗？你以为谁都像你呢！今天闭眼睛之前从来不想明天怎么活。你以为人人都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吗？你知道……”奖学金对我的意义吗？这句话她咽回去了，忒穷酸。
来之前韩正元就知道是来找骂的，所以陪着笑脸忍了。宋学嘉也知道是迁怒了，不多说乖乖的坐下吃饭，碗里多了一块咕咾肉，听见对面说：“你是没考好，是你学的不好吗？”
“我要是学的不好，他们就更没法看了。”
“就是啊，你没考好，别人不也一样嘛！奖学金是按比例发的，是不？”要是炒菜的时候油烧着了怎么办？马上浇冷水，一准炸锅。你得先关火，然后盖盖子，得温和点慢慢来。孩子有了烦恼，也得慢慢的开导，硬碰是没好处的。
这套教育方针显然管用，宋学嘉抬起脑袋，一脸的委屈：“是吗？”
“啊，不信你看着吧。”刚才那么低着头，居然没粘到饭粒。
巧，也不是巧，反正韩正元就真是蒙着了。
从教务处出来，宋学嘉第一时间去提款机取了一百，坐公交车到江北校区，韩大哥今天有友谊赛。
又一批大四的学生离校了，校园里冷冷清清。
学校里的男生，满身未脱的稚气，却是社会中找不到的阳光青春。看完美的三分，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年轻真好。韩正元第六感发作，一眼看见场边的宋学嘉，半长的头发在风里乱摆，牛仔裤，天蓝色的T恤，朴素。
从来修长纤细都跟她不贴边，原来大家的评价就只有媚，像个勾魂的小妖精，不是狐狸精，这二者有本质的区别。可是，这几年她都不打扮，追逐质朴天然的风格。在韩正元看来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跟同学说了些什么，然后朝这边走来，还大大的张开了双臂。“宝贝儿，你怎么来了？太惊喜了。”
给他个面子，宋学嘉也伸开双臂，夸张的拍在他的双颊上。啪！很响亮，好像扇了他一个大嘴巴，然后咯咯的笑了。韩正元想，看来今天是个好天头，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种笑容，肆无忌惮。“我来请你吃饭，”她把小红本晃得像震荡波。
“一等？”
“嗯。”使劲点头，好像可以更肯定不是做梦。
真是越看越可爱，韩正元揉乱她的头发，“我们小嘉就是厉害，学习从来都不用操心，真是好孩子。”俨然是一副家长作风，宋学嘉骂他捡便宜也不怕折寿。
一百块钱亮相，平平整整的铺在桌上。好像张扬着小脸喊叫着，随便点，但是有定额的哦！韩正元笑了，他倒是不想让宋学嘉拿钱，恐怕她不让。点了土豆丝和孜然羊肉，
显然想省钱，还想给她面子，怎么好推辞人的好意。宋学嘉挑着葱花，韩正元吃掉青椒丝。习惯这东西挺可怕，不只习惯自己的习惯，也会习惯别人的习惯，还完全不知不觉。
“假期咱们出去玩玩啊？”
“上哪？”宋学嘉抬头看他，真是从来都没心没肺，都挂了，还惦记着玩呢，“别去太远的地方，我要打工。”
他也停了筷子，“打工？还是学校的勤工俭学？”从打上大学她就做这样的工作了，却见宋学嘉摇头，纳闷的问：“那去哪啊？”
“还找着呢。”知道他还有想问的，自己先回答吧，“这学期上来几个特困，学校把活安排给他们了。再说，学校给的也少。”
说到打工，韩正元想到个地方，“我知道城源的徐哥想找个弹琴唱歌的。”城源，一个商务餐为主的西餐厅，环境很清静，晚上八点以后都会有人去弹弹钢琴，唱些轻柔的歌。
是份不错的工作，唱上一两个小时工资也不少给，宋学嘉考虑着，“我这业余的能行吗？”
“上那听的也业余。你会弹钢琴就行，给你说说去？”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吧。”
这个餐厅老板她不太熟，但是餐厅还是熟得很。黄色调的布置，小小的所谓舞台停放着熟悉的钢琴。曾经有个用鼻孔看人的女孩，在它身上张扬青春，很久没听过它的声音了。
正看着，一个服务员走上前，很快认出了她。“您好，小姐还坐你原来的位置吧，真是很久没来了。”
“啊，换口味了。”自尊心啊，虚荣心啊，关键的时候受到挑战了。
“是吗？我们换了新菜单，正好来试试。”服务员让她去那个舞台下的座位，但宋学嘉执意没挪动脚步。
其实我是来找工作的，这句话在喉咙里打了两个滚咽回去了。“嗯，我等个朋友，可能找不到路了。你忙，我出去看看。”死活也不能在这打工，肯德基！肯德基好，原来不屑那东西，基本没去过几次。一边回头说话，一边往外走，直挺挺撞进一人的怀了，宋学嘉连忙说抱歉，抬头一看正是徐哥。
“喝！挺有劲那，”像逗小孩一样摸摸她的头，“听大元说你想上我这来弹琴？进里头谈吧。”一旁的服务员识相的退到吧台里。
还是提前给她打招呼了，宋学嘉摇头，“不，我就是想它了，能让我弹弹不？”指着台上的钢琴。
徐哥点点头，当时这个小丫头把钢琴拉来，说，老板我要把钢琴卖你。明码标价的强卖，那种魄力和嚣张，现在所剩无几。
橘色的微光里，她手指下飘出流畅的音节，卡农，D大调卡农。卡农中，她老爸最喜欢的，而她最喜欢的却是卡农变奏曲，还是源于一部韩国电影。
老爸最喜欢端着酒杯在她钢琴旁打着拍子，然后说，这首曲子让他想起和宋学嘉妈妈谈恋爱的岁月，即使离了婚那些已然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当时徐哥给她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卖掉的不是钢琴，而是父母的甜蜜岁月，还有她老爸的美好愿望。
三分多钟，好像弹奏了她二十几年的回忆，织毛衣的老妈，喝洋酒的老爸，被卖掉的钢琴。
“琴调的挺好，谢谢徐哥照顾。”宋学嘉笑的腼腆，拿起包，“先走了，哪天让韩正元请我过来吃饭。”
徐哥笑的豪放，好，往死宰他。
四、旅行
宋学嘉穿着红色的制服向着玻璃柜后面喊：“劲脆没有了，先给我填三个！”对喽，不是肯德基还能是哪。
每天她来四个小时，一周来五天，每小时四块五。挣得不多，但是时间自由，麦当劳比这多，但是这里离家近。
光这几百块怎么够？周六周日她还去超市卖化妆品，六个小时，上下午倒班。第一天站完柜台，宋学嘉回去的时候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前辈告诉她，站个三天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幸亏一个礼拜就站三天，一共就一个月，怎么都能挺过来，何况工资还不错。卖个五十几的产品能提成八块多，再加上底薪，一个月的时间寝室费绰绰有余。一个暑假四十来天，打工用去一个月，还有几天可以和陈蕊他们出去玩。宋学嘉打着小算盘，心里乱高兴一把。
“小姐，给我挑个洗面奶。”宋学嘉抬头看见东方跟她挤眉弄眼。
旁边的女孩有点不乐意，“晨迪，这什么牌子啊，用过敏怎么办？咱上商场买吧。”
东方抽开胳膊嗔斥她，“能用就行，有那钱一会儿哥带你好好玩玩，难得你过回生日。”
听这话，女孩笑了。宋学嘉问她，小姐你是要保湿的，还是祛痘的？零零种种，选了一全套，一百三十多，真是对不起东方的钱包。
大概是因为有这么个开门红，今天生意真不错。路灯亮了几盏，宋学走出超市的时候毫不意外看见东方。他穿着军绿色的T恤，白色休闲裤，不是早上那套。
“你那小女朋友呢？”
“让我灌迷糊送回去了！还有，那是我一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