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云烟过眼愁- 第14节

　　　　我望望天空，云朵十分纯净，离我远远的，好似还有外婆的微笑，然后忽而被一阵微风吹散了。我还是不相信，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我了。就好像现在这一刻，北风轻轻一吹，然后带着灰烟的重量在空中飞舞着，飞舞着……那细小的颗粒，终究是抓也抓不住的。

　　　　我低下头，不作声，默默地往前走。

　　　　为了能够赶上早班公交而不至于匆忙或者迟到，我出门一向很早。有时候遇见早起沿河晨练的老人，老爷反身抱在怀里的娇小可爱的小孩，孩子被厚厚的棉被裹住，早晨出来透气。小家伙露出白皙的脑门，上面几簇柔软的金色的头发并不茂密，用他纯净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你远去，有些时候还伸出细小的胳膊招摇着，口中咿呀地喊道“姐姐，姐姐……”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稚嫩的声音颤抖了一下，这个初来世间的小生命无忧无虑，看上去可爱极了。我木木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颊，才发现他原来离我那么遥远，在我根本无法触及的范围之内，被老人抱着，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今天无意发现楼下里插起了许多彩色的，写着“欢庆元旦”的小旗。这才想起，原来新的一年快要来了。

　　　　花落花开，春去冬来。而我，似乎仍然一成不变地重复着我每日的生活。上课，吃饭，放学，回家，在难熬的夜里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一切似乎没变，可其实一切都变了。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妍照例坐在我身旁，而我只是埋着头将飞快地用筷子夹着饭菜往口中送，几乎没怎么抬过头。小妍说我，安静得有些怕人，她并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我比无意瞒她，只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分担我的忧伤。

　　　　她开始和我闲聊，扯东扯西，想让我开心一些。从小妍口中我得知，学校即将举行一年一度的元旦都会举办迎新晚会了。不过我近来只觉得生活阴沉沉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甚至不想多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两下头。

　　　　“吟，你会不会去看？”

　　　　“唔？”我　第　045　章　课是英语课。上课的时候不知怎的发呆，思绪就飘到了遥远的地方。被杨老师提问到，站起来木木地环顾四周，很想发出点声音来，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我看上去好像很焦虑，其实心里平静如水面。后来我只是无言地望着老师，不过这个时尚的杨老师似乎是因为对我有几分好感，并没有为难我，见我半天不出声，也只是淡淡地来了句，“坐下吧，以后上课的时候不要开小差。”便接着讲起她的课来。这让我感到尤为欣慰。

　　　　我坐下后不久，却发现一只纸团精准地落在了我的书桌上。我有些好奇地张望了望，发现原来是来自坐在我斜后方的那个男生。
盛世浮城，烟花易冷【4】
　　　　那个人……他的存在感有些太弱了，以至于在这个座位上坐了这么久的我，却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独自一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课便趴着睡觉，下课也不参与其他人的闲聊和打闹。我似乎都没有细看过他的脸。总之，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给我扔纸团呢？

　　　　我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依然把头沉沉地地埋在桌面上，神情间还带着三分慵懒。只是我　第　046　章　课的听写本就好。我点点头，看着那个姑娘安静地消失在教室门口。背上书包，打算离开，走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低下头不由自主地瞥一眼身后的那个位子。那个男生并不在座位上，也许离开不久。他的书桌略显凌乱，课本还敞开着，笔盖也还没有盖上……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我回到家的时候，准确的说是我的住处的时候，小姨和衣服还没有回来。许慕盘着腿坐在餐桌前，一边看书，一般吃着面包。对我开门进来所制造的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她的书了。

　　　　我已经习惯于她的态度了。洗过手后，走过去在她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小慕，“你爸妈呢？”

　　　　“有应酬。”她头也没抬地回答我。

　　　　我双手托着下巴，在她对面静静地坐着。她却只是静静地看书，仿佛我并不存在一样。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暖暖的波澜，大概是被屋子里暖暖的黄色灯光反称出来的吧。她依旧不看我，哗哗的翻书声，像是某种默契。我看的累了，目光转移之际扫到了客厅里墙壁上外公外婆的照片。

　　　　外公走的时候，年纪还不大，照片上的他看上去爽朗而精神。嘴角似有浅浅的微笑。而一旁的外婆，则是近年的照片，白发，苍老，形同枯槁，唯有那一双眼睛还好似泉水般透彻，却总在流泻着忧伤。她正用她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心里一阵哀伤。扭过头来，却见刚才许慕在悄悄地打量我。我眉目低垂，站起来望着她，“你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你晚饭就吃这些吗？”

　　　　她表情里有几分叛逆，但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我知道这姑娘学习好，但要论起养活自己的本事，怕是几乎没有的。

　　　　我轻叹一声，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我来给你做晚饭吧。”
盛世浮城，烟花易冷【5】
　　　　没有听见许慕的回应，我便当成是她的默许。

　　　　我从冰箱里挑出几样我会做的食材，我的厨艺和母亲没得一比，但至少还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还好，还有些没吃完的粥，只要加加热应该还可以凑活着吃吧。我默默地端着食材和粥往厨房走去。

　　　　待我刚把粥从微波炉里端出来，把菜摆到摆到桌上，好不容易收拾完毕，正准备叫许慕出来吃饭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就在我还在疑惑会是谁的时候，许慕已经抢先一步从房间里出来开门了。紧接着只听闻她掩饰不住吃惊于激动，咋咋咧咧地叫出声来，语气里尽是我平时享受不到的热情。

　　　　“星允哥哥！怎么是你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一边在纳闷一边往门口走，想要看一看这个让许慕情绪瞬间高涨起来的来人，到底会是谁？

　　　　可是，那一刹那——

　　　　透过敞开的门，我看见站在门外的少年。挺拔而直立，他微笑着，灯光从头顶洒下。他好像一株白杨，一株微笑着的白杨树。

　　　　霍星允。

　　　　我口中喃喃念道这个名字。

　　　　看着他的面容，竟有些失了神。

　　　　这一刹那好像故事一样不真实，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对了，我几乎忘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巧合。从七年前至今，兰镇樱花树下的木屋子到今天的兰茵新村，他也住在这栋楼里，作为邻居，他和小慕的熟识难道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吗？

　　　　小慕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她说“我家刚做好晚饭，正准备吃呢，你来的可真及时。”

　　　　我听闻此言不仅后背发凉，冒了一身冷汗。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幸好，霍星允很温柔地拒绝了小慕的邀请。他解释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还好，他拒绝了。

　　　　其实刚刚我脑海中不禁在想象其“我们三人共进晚餐，而且那晚餐还出自我手”的诡异画面，心中不寒而栗。

　　　　面对这样的答案，许慕显得有些失落，不过她没有写在脸上。她继而追问，“星允哥哥，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单纯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霍星允面带歉意地对许慕摇了摇头，也只有他能把抱歉的话说得这样美妙。“对不起小慕，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姐姐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望着我。

　　　　我看到了霍星允凝视着我的眸子，我觉得那眼神温柔地好像水一般淌过人的心田。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汇在一起，我透过那道微弱的光线直直地穿梭到他水晶般透澈的瞳孔里。

　　　　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我朝他微微点头，幅度很小，好像栀子花丛中伏在一只轻轻扑动翅膀的蝴蝶。

　　　　“你说……她啊？”许慕转过头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她眼中复杂的神情似乎告诉我她的失望。

　　　　而我，只是一直不语地看着在我眼前对话的二人。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霍星允口中的“你姐姐”指的就是我。直到他轻轻点头，简洁地回答了，“对。”

　　　　“哦，那你们聊吧！”许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餐桌旁，坐了下去，开始一声不响地吃摆在桌上的晚餐了。我回头看看她，再看看站在我面前的少年，只觉得不知怎么开口，不自觉地把头埋低了些，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盛世浮城，烟花易冷【6】
　　　　也许是我这微小的举动被细心的霍星允发觉了，我最终故作轻松地抬起头，逼迫自己望着他的眼睛。

　　　　“你，找我？”伸出一只手不确定地指着自己，向他问道“有什么事吗？”说实话，我实在无法猜到他来找我会有什么事。毕竟，七年以后的今天，除了平安夜那天大雪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还会知道我的名字。

　　　　“学校后天会举办元旦迎新晚会，你会去看吗？”

　　　　“哎？”丝毫没有理清头绪。

　　　　“会去看吗？”像是因为没有听见我肯定的答复，他接着道，“后天会有我的表演，所以，希望你能够去。”浅浅地笑着，我似乎能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恳切的期盼，温柔而纯净。

　　　　原来，他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上天作证，我对此倍感欣慰。

　　　　可是，我今天已经和小妍说了不感兴趣，况且，这样贸然答应……

　　　　说不出话来，我着实有些为难。

　　　　“答应我，你会去的吧。”见我半天没有回应，他并未催促，反而轻轻地笑出来声，又添了一句，“不过，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不用勉强的。”

　　　　我正纠结着该怎样回答。忽然“去，我们都去！”高昂而爽快的声音打破了我缠绕的思绪——许慕就这样替我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我看看她，她正满不在乎地吃着晚饭，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心中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感谢她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还是该埋怨她私自替我做了决定。

　　　　可是霍星允，却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十分满意。“那好。就这样说定了！”他笑着向我轻轻点头。看得出，他笑得很开心，而后他朝许慕微一招手算作感激也算作道别，轻轻推上门，转身，很短暂的时间，那一抹矫捷的身影迅速而潇洒地消失在了楼道内……

　　　　我回到餐桌前，却莫名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我看了看许慕，她丝毫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表情。夹起番茄炒蛋中的一块鸡蛋塞入口中，旁若无人地咀嚼了起来。

　　　　而我，就这样成了迎新晚会的一名预定观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