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答案,只能强打起精神活的更加顽强,每天都像是在厮杀、战斗。
夜深人静、独自徘徊的时候,她会想起她曾经也是唯一爱过的那个男孩儿,啊,现在应该称为男人了吧?她的痛苦逐渐淡去,留下一个碗大的疤,只要不触碰,便一直静静地隐藏在那儿,不为人所知。他想必也淡忘了吧?恨虽然比爱长久,但是时间更无坚不摧,最终都将化为沙砾,随风而去。
陈上沉浸在分手带来的伤痛中不能自拔时,陈父突然病倒了。那天天气十分炎热,陈父端坐在桌前听取部门经理的报告,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突然身子一歪,连人带椅重重栽在地上。公司顿时乱成一团。陈上满眼血丝、精神萎靡来上班,接到电话,推开人群冲进办公室,一把抱起父亲,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跑去,一边喊“救护车”一边不忘下令:“邱助理,十点钟的部门例会改由你主持。冲姐,等会儿‘丰源’的马经理来签约,你替我招待他。”
过道上挤满了观望的陈氏员工,全都伸长脖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样子是中风,瞳孔散了,人也不认得。”
“凶多吉少。我爷爷也是中风,救是救过来了,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话都说不利索。”
“大事不好,陈董倒下了,公司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稚嫩的小陈总显然还没有成气候,无法独挡一面。
陈上焦急地等着电梯下来,听到背后传来的只言片语,怒火攻心,嘶哑着喉咙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吓得众人不敢吱声,乖乖回到座位埋头工作,头一次发现原来玩世不恭的小陈总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救护车来了,昏迷不醒的陈父很快被送到医院。陈母头发散乱、惊慌失措赶来,听到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时,趴在儿子肩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陈上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的脆弱,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孩一样哄着。医院的走廊整洁、阴暗、狭长,似乎没有尽头,闻着空气里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头一次有了肩头压着千斤重担的责任感,呼吸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陈母坐在走廊边的塑料椅子上垂泪,“听说你太爷爷就是中风走的。表大爷你还记得吗?也是这病,前一刻还在打麻将,毫无预兆,拖了两年……建中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她用手死死按住嘴巴,任由眼泪从指缝间滴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陈上揽着母亲的肩,“妈,没事的,你别瞎担心,这不还有我嘛。就算——”他顿了顿,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声音低沉有力,“你儿子可不是吃软饭的,不会让人随便骑到咱们头上撒野。”
陈母噙着泪看了一眼他,见他神情虽然焦虑,然而处变不惊,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入院的各种手续,沉稳的像一座山,这才惊觉从小靠在怀里撒娇的儿子长大了,危急时刻成了家里的一根顶梁柱。
他走过来说:“妈,你回去把爸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过来,这里有我照应,放心,爸不会有事的。”陈母有了依靠,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心里不那么慌乱了,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幸亏抢救及时,陈父脱离了生命危险。一条命虽然保住了,半边身子却瘫痪了,还要留院观察。医生叹气说,到了这地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做好复健工作,情况还是会慢慢好转的,吃饭走路应该不成问题。
第 62 章
陈父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滞,右手一直哆嗦着,喂一口粥撒出来一大半。陈母撩起毛巾一角熟练地擦去他嘴角淌下来的残渍,喂着喂着眼圈又红了。陈上一脸疲惫从公司赶来医院,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换,轻声说:“天气这么好,别成天躺在床上,推爸爸出去晒晒太阳。”陈母搁下碗,点了点头。
个子娇小的女特护走来扶陈父下床。陈上一手推开她,掀开被子,双手往上一抬,便把父亲抱了起来,转了个圈,轻轻放到轮椅上,在他耳边低声说:“爸,咱们出去走走。”
上了年纪的女特护在后面慢慢跟着,对陈母笑说:“还是男孩子力气大,抱起人来一点儿都不费劲,换成我们妇道人家,拖都拖不动。”
“这些天多亏了他,医院公司两头跑,不然我一个人怎么熬得过来。”陈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脸上神情虽然还是有几分惨然,却满怀安慰。
女特护赞许地点头,“年轻人虽然身体好,也别太累了,这孩子,眼瞧着一天比一天瘦,精神头也不好,是不是公司压力太大?”
这方面当然有,但是陈母知道多半还是因为跟唐译的分手,对他打击太大,家里又发生这样大的事,很担心他承受不住垮下来。
陈父能动的左手使劲揪着裤腿,依依呀呀从嘴里吐出几个单字,咧嘴说:“公……司……”陈上伏在他嘴边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忙说:“爸,你就别操心了,公司有我呢,倒不了,顶多跑掉几宗单子,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您老啊,安安心心养病,等好了再回公司杀伐决断,给我们这些后辈做个表率!”
陈父眼睛动了动,拽着裤腿的手松了开来。
陈上一边给他按摩僵硬的右腿,一边说:“爸,你劳碌了大半辈子,得空还不赶紧吹吹暖风,晒晒太阳,操心这么些个破事儿干什么。”
陈母走过来,按着丈夫的肩膀笑说:“建中,公司的事有阿上呢,放心。咱们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享享清福也好。”
女特护推着病人在花园里散步。陈父脾气不像往常那样暴躁,并没有强行要走路,而是坐在轮椅上安详地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户外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你爸现在也接受了,脾气好了很多。”大概是年纪大了,不得不认命。陈母叹了口气,转而说:“这一向你睡得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差?”一脸忧虑地看着儿子。
“还不是公司里的事闹的。”陈上的回答漫不经心。他越来越有威严了,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批评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上次把邱助理都削了一顿,弄的公司里的人都有些怕他,现在连陈母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众人都在背后议论他——
“小陈总转眼变了个人,真可怕。”
“不变不行啊,你看陈董半边身子都瘫了。”
“还有,听说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那女的咱们也见过,看起来挺好的,怎么这么没良心,陈家一出事就跑。”
“真是祸不单行,多事之秋。”
……
陈上抬头,见到红色的枫叶和黄色的银杏交相辉映,这才惊觉原来已经是深秋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成天奔波忙碌,早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你要多注意休息。”陈母字斟句酌地说,顿了顿欲言又止,“郝伯伯的小女儿上次来看你爸,还问起你呢。赵家的丫头也来过了,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将来说不定是大明星呢。你得空跟她们道个谢。”陈母现在只想要他赶快走出失恋的阴影,哪管是不是病急乱投医。
陈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发怒也不生气,淡淡说:“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最近形势越来越不好,咱们一个不小心,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也得伤筋动骨、损兵折将。”陈家以前是做娱乐业起家的,最近几年涉足饮食业,脚跟还没有站稳,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候。
陈母也知道金融危机爆发了,华尔街一夜成为废墟,迟早要波及到国内。他刚接手公司不久,就遇上这么一个大风暴,正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情谈情说爱,只得略过不提,叮嘱他不可冒进,还是以稳守为主。
陈上新上任,资金不足,人脉不广,人家也不放他在眼里,做什么都不顺利,银行贷款都批不下来,气得他大骂财务部的经理是饭桶,一干人光拿饷不做事。财务部的欧阳经理委屈的忍不住跟人诉苦,“国家下了这样的指示,银行不肯贷款,我有什么办法?你看看外面,多少破产的,比咱们公司更难熬的多的是!”
陈上最后没法,只得勒紧裤袋过日子,硬是拿家里的几处房产抵押才拿到了一小部分贷款,又是裁员又是拖延员工的年终奖,捉襟见肘艰难度日。他相信只要撑一撑,总有过去的一天。刚分手的那些夜里,痛的简直想跟世界同归于尽,还不是撑过来了么!
谢得是做房地产的,这个节骨眼上,内部偏偏有人倒戈,受到的影响最大,报纸上铺天盖地全是负面报道,在普通人眼里,负债的数字简直是天文学上的符号,看的人头眼发晕。比起他,陈上日子可谓是太舒服啦,他只不过是由吃肉改成了吃青菜,而谢得,差点连汤都没得喝。
大家就这么咬紧牙根迸着,三天两头传来某某公司老板穷途末路、跳楼自杀的消息。陈上到底道行不够,成天心惊肉跳,就怕再出个什么事儿,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结果陈家安然度过了危险期,范家却出事了。范从思的父亲范援军因为拖欠巨款,无力偿还,心力交瘁之下吞服安眠药离世,享年六十二岁,留下还在读研的一个独子。范从思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
范家顷刻间树倒猢狲散,范从思不仅失去了至亲,还背上了一身的债,差点连父亲的葬礼都办不起。他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变成了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穷光蛋。人人都怕他来借钱,不借不好意思,借了等于白送,谁的钱都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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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译是从夏文倩那儿知道这事的。金融危机对她这种中低层管理人员的影响并没有很深的切肤之痛,顶多就是加班多了,奖金少了,物价高了,菜价涨了,日子还是照样在过,偶尔抱怨一两声。
“为什么要自杀,那从思怎么办?”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即问道,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冲击,没想到报纸上、电视剧里的情节会真真切切在身边发生。她真替范从思着急,以后他要怎么办?他甚至没来得及踏入社会,便被逼着承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家破人亡。
“我想去看他。”夏文倩的声音轻而坚定。
“那你工作呢?”
“我反正是做封面设计的,只要有电脑,走到哪儿都可以做。”
她想了想说:“我也去,我请年假。”
两人打听到他父亲下葬的时间,从北京匆匆赶了去。十一月初,天空下去了毛毛细雨,从飞机上往下看,绿意盎然的上临城笼罩在胆盐轻雾里面,满天阴云低沉沉地挂在头顶,重得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灵堂设得很简单,当中放着范援军的黑白照片,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流淌着温和的笑意。范从思不仅五官像他,连神情都酷似。当天来的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范从思按照当地风俗,一身缟素跪在灵前,默默接受众人的吊唁,替他招待来宾的竟然是陈上、李喆两人,黑色西装上戴着一朵白花,一脸凝重。似水流年,十九中昔日的“三剑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重聚一堂!
唐译见到陈上,大概因为死亡带来的震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澎湃。她微微吃了一惊,冲他和李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上前鞠躬敬礼,对着看似伤痛过后,一脸平静的范从思述“节哀顺变”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