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婶将林小婉往老舅面前一推。
“这是你家方梅的孩子，她爸跑了，现在只能方梅来养。”
林小婉很是瘦弱，从小就瘦，被老婶那么一推，差点没站住。
林小婉的老舅方全，一看见林小婉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林小婉的那张脸就跟她那个没良心的爹张的一样，火气能不大吗？
他们林家真是欺人太甚，怎么偷完人了，现在孩子也不要了？
孩子是姓林的，不是姓方。
方全将林小婉又推了回去，林小婉没有刹住脚，跌倒在地上。
“她是姓林的，不是姓方的……”
没一会儿林小婉的老叔，林立平也赶来了，看着老婆被人欺负，上去就是一拳，方全也不是好欺负的，本来心里就有火，一来二去，双方就打了起来，邻居都探出头在看热闹。
方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儿跪在地上，在哭。
“小婉……”
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方梅将林小婉扶起来，她看着女儿的样子，孩子估计是冻的，鼻涕都下来了，方梅忍住泪水，给林小婉擦擦泪水，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林小婉穿上。
老婶见到这一幕赶紧喊了起来。
“行了，既然你舍不得她，正好给你送回来，你养。”
方梅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她现在只是接住在娘家，根本就没有地位。
方全抹了一把唇角，将血擦掉，林立平也没有占到便宜，都挂彩了。
“你自己想好吧，她留下来，你就走，我们家可住不了两个人。”
自己姐姐什么性格，方全能不知道吗？
林小婉是打死不能要的，养个孩子，跟养条狗不一样，哪里有钱？
就他姐挣那么点钱，养孩子？开玩笑。
要是以后准备嫁人，有了林小婉就更不好嫁了，不嫁人难道一辈子让他们养？
方全将门甩上，方梅心里害怕了，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地方住。
林小婉眼睛里蓄着泪水，她饶是现在也明白了，爸爸跑了，自己无家可归了。
抓住方梅的腿。
“妈妈，不要不要我……”
她害怕，不要，妈妈，不要不要我。
方梅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老婶见状拉着老叔的手就要跑，方梅狠下心，推开女儿，跑进了屋子里，进了屋子里，方梅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就开始哭。
她哭自己的命不好。
林小婉站在外面很久，老婶和老叔已经走了，这里妈妈和老舅不给开门，她就站在外面。
隔着一道门，林小婉去敲门。
“妈……”
妈妈，我是小婉啊，妈妈，我是林小婉啊。
到底是怎么了？
爸爸不是说过年要来接自己的吗？
爸爸和妈妈不是过年就会和好的吗？
方全掐着腰看着跪在门板前一直在哭的方梅：“姐，别说做兄弟的心狠，要是不狠，她就会像是牛皮糖粘着你一辈子，粘得你一口气喘不上来，一直就像是一个吸血鬼一样，她现在十二岁了，马上要上初中，高中，大学，你拿什么养她？”
也许是方全的话奏效了，也许是方梅真的累了，她重回自己的地方，拉上帘子。
方家的房子能有二十平左右，中间有立柜隔离开，这一侧住着方母，那一边住着方梅，方全和妻子在外面捣腾生意，所以都是住在店里，就一个孩子，留在家里。
雪，一直下，下个不停。
窗外慢慢的灰色变成黑暗色，冬天总是黑的早，林小婉穿着毛衣就站在风口，外面的走廊窗子都坏掉了，风一阵一阵的吹在她的身上。
老婶和老叔回到家里，总算是安静了。
林奶奶看着外面，心里有点担心，可是两个媳妇儿都是厉害的，她也不敢吭声。
到底是二叔林和平心软，穿上衣服。
“你干嘛去？”二婶冷着脸子问着。
二叔没有说话，就出去了，不管怎么说，林小婉是姓林的，是他们林家的孩子，只要他们没要饭，孩子他们就养了。
不过显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敢把她带回来，你就跟她一起滚。”
二婶对着大门吼着，整个走廊回荡着二婶的喊声。
林和平到了方家的时候，一口气憋在心口，眼泪差点没流出去。
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孩子穿的那么少，就不能让孩子进屋子？
林小婉一直在哭喊着，林和平去抱她的时候，林小婉就跟一只小兽一样，她一口咬在林和平的手背上，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就仿佛是在发泄对父母的恨一样。
林和平将孩子领了回去，林奶奶虽然放心了，不过这个战争她不能参加，领着孙子就去隔壁串门了，老婶这下子有了热闹可看。
“呦，二嫂，这林小婉可是你们家二哥接回来的，以后就住你们家了……”
咣当！
二婶将屋子里吃饭用的桌子给掀了，擦着眼泪，打包自己的行李。
“你就跟你侄女过吧，我走，这个家没有办法待了。”
03 你的名字叫佣人
林小婉不知道，她被林和平拉出去的时候，方梅追了下来。
在方梅的心里，女儿是她身上掉下去的那块肉，她怎么会不疼？
可是林方平的背叛，林小婉那张酷似林方平的脸，以及现实的打压，她都没有能力将女儿待在身边。
她就是那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她只能在幽暗的地方，看着女儿被林和平拉走，她的唇扯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她想喊，小婉，妈妈爱你，可就是这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虚伪，虚伪至极。
什么是爱啊？
晚上院子里头顶挂着的灯光昏昏暗暗的打在方梅的脸上，她的脸上表情僵硬而又麻木。
林和平不是圣人，他当然不可能将林小婉生存的问题揽在自己的身上，在说他也揽不起，他自己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林小婉？
将林小婉拉回来，是觉得方家的人太没有血性了，那是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看着在外面站着，不给开门。
他当时太过于激动，所以有些东西都没有深想，孩子带回来了，林和平自己也后悔了。
为什么？
母亲明摆着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抱着孩子早早就躲避开了，老弟弟和弟妹现在将孩子领回来的因由推到他的身上。
二婶的情绪很激动，提着行李就出去了，林和平追出去，可是过了很久，他是自己回来的。
二婶回了娘家，林小婉就一直蹲在地上哭，哭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
心里一片空茫，原来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
林和平心里有点烦，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了，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弄好，哪里有精力去管别人？
可是当林和平看见林小婉那双眼睛，手背上被孩子咬过的地方似乎更疼了，那上面有一个很深的牙印，可见林小婉咬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也许她自己本人也不知道，那一口究竟是在发泄对父亲还是母亲的不满。
看着林小婉瘦瘦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林和平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心上，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林小婉这个年纪应该开开心心的在学校里玩耍，过年了，也应该快快乐乐的接受长辈给的压岁钱，然后拿着零钱去买好吃的，可是到底是什么，把一个简单快乐的孩子变成了这样？
林和平出去的时候林小婉是什么动作，现在依旧还是什么动作，她不敢动。
林小婉很清楚，如果奶奶家在没人要她，她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林和平的心里还在混乱的那一刻，林小婉突然抱住了他的腿，她跪在地上。
“二叔，不要抛弃我……”
无数的感觉涌过心头，看着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林和平蹲在地上，抱着头。
林小婉不知道二叔怎么了，可能是在哭。
林和平这一哭，门里的林立平可能是有兄弟手足的感觉了，咣当一声打开门。
小小的门内走廊里，头上点着一点微弱之光，灯光星星闪闪的，林立平就站在门板的前面看着林和平。
他身后妻子在拉他，那意思是说，别多管闲事。
他们那里有钱去养一个孩子啊？
这年头自己都顾不过来，那里有那闲钱去顾别人？
林小婉抬起头，眼中朦胧的水雾似乎遮挡了她眼前的一切，她努力瞪大眼睛去看向林立平的方向。
“老叔……”
林立平何尝不知道，自己要是应了这个口，也许以后林小婉上学这个钱，就得他们家拿出来，可是看着抱着头在哭的二哥，他真的挺恨这个家的，为什么就这么穷？
为什么他就不能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
他就站在那里，直挺挺的站着，像是一面墙，一动不动，眼神很是空洞。
过了很久，林和平站起身。
“那我养小婉吧……”
在林和平要进门的那一瞬间，林立平终于还是开口了。
“林小婉是老林家的孩子，老方家真他妈的操蛋，我们姓林的养……”
林立平在心里恨恨的想着，要是林小婉争气，将来就考上一个好大学，到时候去她妈家里外面走一圈，气死他们姓方的。
姓方的都他妈的操蛋，不是人。
自己孩子，自己不养。
老婶抓着老叔就开始喊。
“你养？你用什么养？你自己老婆孩子吃饱了穿暖了没？我们现在还挤在这里，你有那本事，怎么不把老婆孩子的生活搞搞好？她有亲爹亲妈，有得着你来显摆？”
老婶一顿吼，他们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替别人养孩子？
老叔也许是急了，也许是真的被碰触到心里最不能碰触的那条防线。
他们姓林的就是在窝囊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让孩子站在外面不进门。
咣当，一脚踹翻了摆放在屋子里的小柜子。
老婶马上闭上了嘴巴，不敢在说话了。
林和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将林小婉带进自己的房间里，不大的地方，用立柜隔开的，在窗子边定了一个小床，那是给孩子住的，林和平抓着林小婉的手，给她洗脸。
因为她在哭，所以整张脸都花掉了。
林和平重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
“小婉记着以后跟谁也不要下跪，只要二叔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你走。”
掉在洗脸盆里的不知道是林小婉的还是林和平的眼泪。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了下来，林小婉被留下了。
有没有一种人被迫长大呢？
有吧，至少林小婉是。
说她恨她妈？
其实也说不上是，不恨吧，这话又显得虚伪。
林小婉从这一天变成了老林家的小保姆，她会抢着去刷碗，抢着去干活，老婶出去买菜了，买什么拿不动了，她就去帮着拎着，即便拎不动，自己感觉胳膊都要掉了，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说。
“林小婉，你要是放手了，你就要去外面冰天雪地睡了。”
二婶回来了，虽然不满意，不过也没有办法，林和平这次是下了死心，加上林立平都那么说了，二婶没招。
老三林立平是个守财奴，钱进了他的口袋里几乎都是吐不出的，这次他都这样了，二婶不好意思在说什么。
林奶奶对林小婉的态度那就是可有可无，因为林小婉是姓林的，所以肯定比对外人好，可是想起她那个狠心的妈，林奶奶就恨啊，每当这个时候林小婉就会拉上帘子，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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