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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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八)-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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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段正淳道:“延庆太子早已不在人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摇”保
定帝道:“名字可以乱冒,一阳指的功夫却假冒不得。偷师学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寻常,然
而这等内功心法,又如何能偷?此人是延庆太子,决无可疑。”
    段正淳沉思半晌,问道:“那么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反而要败坏我家的门风清
誉?”保定帝叹道:“此人周身残疾,自是性情大异,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况大理国皇
座即由我居之,他自必心怀愤懑,要害得我兄弟俩身败名裂而后快。”
    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拥戴,四境升平,别说只是延庆太子出世,就算上德
帝复生,也不能再居此位。”
    高升泰站起身来,说道:“镇南王此言甚是。延庆太子好好将段公子交出便罢,事物咱
们也不认他什么太子不太子,只当他是天下四大恶人之首,人人得而诛之。他武功虽高,终
究好汉敌不过人多。”
    原来十多年前的上德五年,大理国上德帝段廉义在位,朝中忽生大变,上德帝为奸臣杨
义贞所杀,其后上德帝的侄子段寿辉得天龙寺中诸高僧及忠臣高智升之助,平灭杨义贞。段
寿辉接帝位后,称为上明帝。上明帝不乐为帝,只在位一年,便赴夫龙寺出家为僧,将帝位
传给堂弟段正明,是为保定帝。上德帝本有一个亲子,当时朝中称为延庆太子,当奸臣杨义
贞谋朝篡位之际,举国大乱,延庆太子不知去向,人人都以为是给杨义贞杀了,没想到事隔
多年,竟会突然出现。
    保定帝听了高升泰的话,摇头道:“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当日只因找他不着,上明
帝这才接位,后来又传位给我。延庆太子既然复出,我这皇位便该当还他。”转头向高升泰
道:“令尊若是在世,想来也有此意。”高升泰是大功臣高智升之子,当年锄奸除逆,全仗
高智升出的大力。
    高升泰走上一步,伏地禀道:“先父忠君爱民。这青袍怪客号称是四恶之首,若在大理
国君临万民,众百隆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皇上让位之议,臣升泰万死不敢奉诏。”
    巴天石仗地奏道:“适才天石听得那南海鳄神怪声大叫,说他们四恶之首叫作什么‘恶
贯满盈’。这恶人若不是延庆太子,自不能觊觎大宝。就算他是延庆太子,如此凶恶奸险之
徒,怎能让他治理大理的百姓?那势必是国家倾覆,社稷沦丧。”
    保定帝挥手道:“两位请起,你们所说的也是言这成理。只是誉儿落入了他的手中,除
了我避位相让,更有什么法子能让誉儿归来?”
    段正淳道:“大哥,自来只有君父有难,为臣子的才当舍身以赴。誉儿虽为大哥所爱,
怎能为了他而甘舍大位?否则誉儿纵然脱险,却也成了大理国的罪人。”
    保定帝站起身来,左手摸着颏下长须,右手两指在额上轻轻弹击,在书房中缓缓而行。
众人无知他每逢有大事难决,便如此出神思索,谁也不敢作声扰他思路。保定帝踱来踱去,
过得良久,说道:“这延庆太子手段毒辣,给誉儿所服的‘阴阳和合散’药性甚是厉害,常
人极难抵挡。只怕……只怕他这时已为药性所迷,也未可知。唉声,这是旁人以奸计摆布,
须怪誉儿不得。”
    段正淳低下了头,羞愧无地,心想归根结底,都是因自己风流成性起祸。
    保定帝走回去坐入椅中,说道:“巴司空,傅下旨意,命翰林院草制,册封我弟正淳为
皇太弟。”
    段正淳吃了一惊,忙跪下道:“大哥春秋正盛,功德在民,皇天必定保佑,子孙绵绵。
这皇太弟一事尽可缓议。”
    保定帝伸手扶起,说道:“你我兄弟一体,这大理国江山原是你我兄弟同掌,别说我并
无子祠,就是有子有孙,也要传位于你。淳弟,我立你为祠,此心早决,通国皆知。今日早
定名份,也好令延庆太子息了此念。”
    段正淳数次推辞,均不获准,只得叩首谢恩。高升泰等上前道贺。保定帝并无子息,皇
位日后势必传于段正淳,原是意料中事,谁也不以为奇。
    保定帝道:“大家去歇歇吧。延庆太子之事,只可千知华司徒、范司马两人,此外不可
泄露。”众人齐声答应,躬身告别。巴天石当下出去向翰林院宣诏。
    保定帝用过御膳,小睡片刻,醒来时隐隐听得宫外鼓乐声喧,爆竹连天。内监进来服侍
更衣,禀道:“陛下册封镇南王为皇太弟,众百姓欢呼庆祝,甚是热闹。”大理国近年来兵
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百姓皇帝及镇南王子善阐侯等当国君臣都是十分爱
戴。保定帝道:“传我旨意,明日大放花灯,大理城金吾不禁,犒赏三军,以酒肉赏赐耆老
孤儿。”这道旨意传将下去,大理全城百姓更是欢忭如沸。
    到得傍晚,保定帝换了便装,独自出宫。。他将大帽压住眉檐,遮住面目。一路上只见
众百姓拍手讴歌,青年男女,载歌载舞。当时中原人士视大理国为蛮夷之地,礼仪与中土大
不相同,大街上青年男女携手同行,调情嬉笑,旁若无人,谁也不以为怪。保定帝心下暗
祝:“但愿我大理众百姓世世代代,皆能如此欢乐。”
    他出城后快步前行,行得二十余里后上山,越走越荒僻,转过四个山坳,来到一座小小
的古庙前,庙门上写着‘拈花寺’三字。佛教是大理国教。大理京城内外,大寺数十,小庙
以百计,这座‘拈花寺’地处偏僻,无甚香火,即是世居大理之人,多半也不知晓。
    保定帝站在寺前,默祝片刻,然后上前,在寺门上轻叩三下。过得半晌,寺门推开,走
出一名小沙弥来,合什问道:“尊客光降,有何贵干?”保定帝道:“相烦通报黄眉大师,
便道故人段正明求见。”小沙弥道:“请进。”转身肃客。保定帝举步入寺,只听得叮叮两
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霎时之间,只感遍体清凉,意静神闲。
    他踏实着寺院中落叶,走向后院。小沙弥道:“尊客请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师父。”保
定帝道:“是。”负手站在庭中,眼见庭中一株公孙树上一片黄叶缓缓飞落。他一生极少有
如此站在门外等候别人的时刻,但一到这拈花寺中,俗念尽消,浑然忘了自己天南为帝。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段,贤弟,你心中有何难题?”保定帝回过头来,只见
一个满脸皱纹、身形高大的老僧从小舍中推门出来。这老僧两道焦黄长眉,眉尾下垂,正是
黄眉和尚。
    保定帝双手拱了拱,道:“打扰大师清修了。”黄眉和尚微笑道:“请进。”保定帝跨
步走进小舍,见两个中年和尚躬身行礼。保定帝知是黄眉和尚的弟子,当下举手还礼,在西
首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待黄眉和尚在东首的蒲团坐定,便道:“我有个侄儿段誉,他七岁
之时,我曾抱来听师兄讲经。”黄眉僧微笑道:“此子颇有有悟性,好孩子,好孩子!”保
定帝道:“他受了佛法点化,生性慈悲,不肯学武,以免杀生。”黄眉僧道:“不会武功,
也能杀人。会了武功,也未必杀人。”
    保定帝道:“是!”于是将段誉如何坚决不肯学武、私逃出门,如何结识木婉清,如何
被服号称‘天下第一恶人’的延庆太子办在石室之中,源源本本的说了。黄眉僧微笑倾听,
不插一言。两名弟子在他身后垂手侍立,更边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半点。
    待保定帝说完,黄眉僧缓缓道:“这位延庆太子既是你堂兄,你自己固不便和他却手,
就是派遣下属前去强行救人,也是不妥。”保定帝道:“师兄明鉴。”黄眉僧道:“天龙寺
中的高僧大德,武功固有高于贤弟的,但他们皆系出段氏,不便参与本族内争,偏袒贤弟。
因此也不能向天龙寺求助。”保定帝道:“正是。”
    黄眉僧点点头,缓缓伸出中指,向保定帝胸前点去。保定帝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对准
他的中指一戳,两人都身形一幌,便即必指。黄眉僧道:“段贤弟,我的金刚指力可不能胜
你的一阳指啊。”保定帝道:“师兄大智大慧,不必以指力取胜。”黄眉僧低头不语。
    保定帝站起来,说道:“五年之前,师兄命我免了大理百姓的盐税,一来国用示足,二
来小弟意欲待吾弟正淳接位,再行此项仁政,以便庶民归德吾弟。但明天一早,小弟就颁令
废除盐税。”
    黄眉僧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贤弟造福万民,老僧感德不尽。”
    保定帝下拜会还礼,不再说话,飘然出寺。
    保定帝回到宫中,即命内监宣巴司空前来,告以废除盐税之事。巴天石躬身谢恩,说
道:“皇上鸿恩,实是庶民之福。”保定帝道:“宫中一切用度,尽量裁减撙节。你去和华
司徒、范司马二人商议商议,瞧有什么地方好省的。”巴天石答应了,辞出宫去。
    巴天石当下去约了司待华赫艮,一齐来到司马范骅府中,告以废除盐税。至于段誉被掳
一节,巴天石已先行对华范二人说过。
    范骅沉吟道:“针南世子落入奸人之手,皇上下旨免除盐税,想必是意欲邀天之怜,令
镇南世子得以无恙归来。咱们不能分君父之忧,有何脸面立身朝堂之上?”巴天石道:“正
是,二哥有何妙计,可以救得世子?”范骅道:“对手既是延庆太子,皇上万万不愿跟他正
面为敌。我倒有一条计策,只不过要偏劳大哥了。”华司徒忙道:“那有什么偏劳的?二弟
快说。”范骅道:“皇上言道,那延庆太子的武功尚胜皇上半筹。咱们硬碰硬的去救人,自
然不能。大哥,你二十年前的旧生涯,不妨再干他一次。”华司徒紫膛色的脸上微微一红,
笑道:“二弟又来取笑了。”
    这华司徒华赫艮本名阿根,出身贫贱,现今在大理国位列三公,未发迹时,干部的却是
盗墓掘坟的勾当,最擅长的本领是偷盗王公巨贾的坟墓。这些富贵人物死后,必有珍异宝物
殉葬,华阿根从极远处挖掘地道,通入坟墓,然后盗取宝物。所花的一和虽巨,却由此而从
未为人发觉。有一次他掘入一坟,在棺木中得到了一本殉葬的武功秘诀,依法修习,练成了
一身卓绝的外门功夫,便舍弃了这下贱的营生,辅佐保定帝,累立奇功,终于升到司徒之
职。他居官后嫌旧时的名字太俗,改名赫艮,除了范骅和巴天石这两个生死之交,极少有人
知道他的出身。
    范骅道:“小弟何敢取笑大哥?我是想咱们混进万劫谷中,挖掘一条地道,通入针南世
子的石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他出来。”
    华赫艮一拍大腿,叫道:“妙极,妙极!”他于盗墓一事,实有天生嗜好,二十年来虽
然再不干此营生,偶而想起,仍是禁止不住手痒,只是身居高官,富贵已极,再去盗坟掘
墓,却成何体统?这时听范骅一提,不禁大喜。
    范骅笑道:“大哥且慢欢喜,这中间着实有些难处。四大恶人都在万劫谷中,钟万仇夫
妇和修罗刀也均是极厉害的人物,要避过他们耳目委实不易。再说,那延庆太子坐镇石屋之
前,地道在他身底通过,如何方能令他不会察觉?”
    华赫艮沉吟半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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