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外等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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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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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泪珠乱纷纷滚下来。

    朱润一愣,晓得说到了她短处,也有些懊恼,沉默了片时,拾起衫儿,欲帮她着衣,被湘琴将身一缩,躲过了。

    两个默默无言坐了半日,眼看着外头黑下来,船工只蹲在船尾,妆了个不见。

    朱润猛然想起头里那桩事体,方要开口,就听得阵喊声遥遥传来,侧耳听时,又夹了号哭厮杀之声,当即把面色一变,拉起湘琴,也不管她扭手扭脚,径与她整衣束带。

    须臾整束完毕,自家也忙忙把衫儿着了,又叫起船工,把船儿停到树下,借了枝叶,密密把船身遮了。

    湘琴哪知他做甚,虽听得些响动,心头狐疑,想起方才之事,一团气犹在胸口,也不去问他,只要往舱外看究竟。

    朱润无法,拣要紧的与她说了,见她惊怕,少不得把言语宽解,还说不上几句,号哭声已越发近了。

    船工见不是事,把长篙一抛,三两下扒上岸去,刚跑出林子,劈面遇得个倭子,心中叫苦,早被人一刀劈将下来,把肩头去了半个。

    湘琴方听得惨呼,瑟瑟发抖,那叫声又戛然而止,晓得船工丢了性命,越唬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交朱润扶住了。

    眼见日头西坠下去,林中半昏半暗,十来个倭人便往小船行来。

    湘琴听那腔调怪异之极,颇类鸟语,方张惶无计,脚步声已逼近前来,急切间哪挪得动脚儿,早交朱润半拖半抱扯到船尾,悄没声息下了水。

    朱润把手扳了船帮,另一手搂了她腰肢,又在她耳边匆匆说了声:“吸口气!”

    湘琴依他所说,方长吸了口气,就被他拖了潜在船底。

    隔了水虽听不真切,仍听人一股脑跳上船来,方觉头顶脚步杂沓,言语嘈杂,远处便有人吹起海螺来,呜呜声里,倭人俱往岸上去了。

    湘琴憋得难受,只抓紧了朱润,最后胸襟欲裂,方把手乱抓朱润臂膀,吞了几口河水,就被朱润提出水面,骤然得了呼吸,只伏在他肩上呼呼气喘。

    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耳边再不闻动静,慢慢挣上岸来,朱润见她裙子**绊在脚上,行步间踉踉跄跄,将她拉在暗地里,替她把裙上的水儿绞尽了,自家也依样葫芦了一番,方拉了湘琴往公署行去。

    两人走走停停,这晚却没有星月,四下里虫声啾啾,离公署还不到半里远时,忽听后方杀声震天,朱润忙拉了湘琴避入条里巷中,沿巷墙跑了一程,拐到一户人家后门处,悄悄将门闩拨了,走将进去,摸到人家梯下堆杂物的小间里,把物事撇开,往旮旯里藏了。

    还藏不到片刻,就听外边乱哄哄嚷将起来,先有妇人厉声尖呼,又有小儿啼哭不止,夹了男人的怒吼声,旋有火光透过缝隙漏入眼中,湘琴一探眼便见几个倭子将个妇人放翻在地,剥了衣裙,肆意耍弄。

    妇人且哭且骂,有男人冲将进来,被倭人当胸一刀,血咕突突冒出来,又有倭子向前补了一刀,男人便不动了,妇人把眼一翻,昏死在当地。

    湘琴何时经过这般景象,抖得簸箕也似,交朱润搂在怀中,捂了两眼。

    等外间没了声响,两人走将出来,便见满室浓腥,男人挺在地下,妇人却不知所踪,另有个孩儿蜷在屋角,脑浆迸裂,显已死了多时。

    湘琴看得心胆俱裂,上下牙关格格连击,把倭人恨之入骨。这厢朱润想到去处,方自犹豫,又听得脚步声过来,两人缩身不及,只往暗里挨了。

    却是适才一个倭人,不曾十分尽兴,又来寻些偿补,把里外转了一圈,方要转去,火光中忽见一角娥黄的衣裙拖在墙根。

    倭子眼内出火,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子,也不则声,悄悄绕到后方,猛把手一拖,正把湘琴提溜出来。

    湘琴出其不意,方嚷叫不已,朱润已与那倭子扭成一团。

    朱润恐怕别个倭人闻声赶来,只要快些了结了他,无奈倭人手中钢刀甚利,没几下反被他一刀划在胳膊上。

    湘琴心头发急,把眼儿乱瞄,恰扫到个酒壶,也不管里面有酒无酒,拿起来便往倭人顶门一惯。

    倭人被酒水浸在眼中,眼底灼痛,把钢刀左右连挥,被朱润扳在地上,湘琴便抓起碎片往他眼中乱戳。

    倭子吃痛,吼将起来,交朱润夺过钢刀往心窝捅了几下,眼见不动了,湘琴犹戳之不已,朱润便扳过她手儿,拉了她在怀里。

    一会仍觉她身子抖个不住,又见她一脸是泪,心中怜惜,把她肩背轻拍,低低道:“别怕,他起不来了。”

    湘琴停了半晌方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怕,他们,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坏透了……”

    她语无伦次,朱润如何不晓得她害怕,也不答话,只把她手儿紧紧握了。

    湘琴见他臂上血流不止,忙将里裙撕了条儿,与他把臂膀裹了。

    停了一时,两人寻个隐蔽处藏了,夜色黑浓,但听远近男女哭嚎,时有火光窜起,把房梁舔得吡啵响,两人只偎在一处。

    这一夜天昏地暗,泉州城里血流成河,杀声震天。

    到凌晨天色将明时,忽见乌云从四下里聚将起来,不一时,天色不明反暗,又一会,天空一道闪电,亮如白昼,把半个天幕都扯开来,跟着几下轰隆隆的巨响,便有黄豆大的雨点从半空里噼噼啪啪落将下来。

    少顷雨如瓢泼,直下了半日,把一地腥红尽洗。又下了个多时辰,雨势渐收,天色微明,官兵便在雨中敲起锣鼓来,却是经了一夜的厮杀,倭人丧了大半,余下的皆出城门往海边遁去。

    朱润又等一时,方扶了湘琴出来,两个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径往城东行去。

怒火 



    等城中暴雨初歇,娇阳重现时,早已是午后光景。自有官兵晓喻全城贼人已退,勿需惊怕,就有人陆续出街走跳。许多人家遭了倭人纵火,虽遇了场暴雨,仍不免烧得七零八落,那聚宝街因了繁华,沿街铺面受损尤重,又以银铺为最,几寸厚的门板也交倭人破开,把金饰劫掠一空。

    经了这番荼毒,城中百姓有举家尽没的,有丧了男丁的,有失了妻女的,更有女子受倭人侮辱寻了自尽的,一时家家哀啼,素服者甚众。

    爱月在地窖里躲了一夜,出来方晓得倭人不曾进来,自欢喜无限,回房翻检却少了几件细软东西,急怒间把众人叫到跟前嚷乱了半日,谁人肯认?乱了几日,哪得头绪,只得罢了。

    而湘琴受了一晚惊怕,交朱润扶到别庄里,匆匆盥洗了,倒头便睡,半夜醒来方觉腹中饥馁,朱润便叫人熬了粥来,一起吃了。

    湘琴躺下再安睡不得,只在床上翻滚,到天明挣起身来,愈觉不好,便要离去。

    朱润见她神思恍惚,面色苍白,只说这时节走甚么,城中未必稳妥,安心住下便是。

    见湘琴兀自穿衣梳头,也不答应,就有几分不悦,把手拉她时,又被她抽了手儿,有些赌气的模样,想了一回,明白过来,只微微笑道:“你放心,该给的我自会给你。”

    湘琴哪知他说甚么,诧异间只把他一看,一会梳洗已毕,方要迈脚,就觉双腿沉涩,喉中出火,只将手撑了几案。

    朱润把手探她额上,已烧得滚热,当下按了她在榻上,没头没脑把被儿裹了,只叫人请大夫来。

    奈何城中伤者甚众,几个大夫忙得脚不沾地,急切间哪寻得着人?小厮上窜下跳,到天黑方请了个老大夫过来。

    老大夫一诊脉就说着了风寒,又吃了些惊吓在肚里,须臾开了方子,说以生姜为引,煎与她吃,小厮便去抓了药来。

    湘琴一碗药下肚,身上越发热烫起来,迷糊间只觉有筋绳在心头拉扯,松一时又紧一时,眼前只现出那倭人的狰狞模样来,不由啊的一叫,口中喃喃说出些话语来,把手乱挣,交朱润握住了。

    朱润伏下身听了片刻,只在她耳边说道:“人是我杀,与她无干,要来寻我便是!”

    捱到半夜,湘琴汗出如浆,又交朱润灌了许多滚水在肚里,把衫儿都湿透了。

    朱润便取手巾与她揩了身子,换了衫儿,又把铺盖换了,再摸她额头已不似先前滚热,方始放下心来。看天边已是鱼白初透,始觉肚中饥饿,略进了些水米,倚在床边睡了一会,就见郑氏遣人送了信来,只说家中安好,勿须挂念。

    朱润见湘琴无事,看着她吃了药,交代几句,方往家中去了。

    进门见众人全不慌乱,四下里井然有序,亦未有甚么伤损,不免将郑氏夸奖了几句。郑氏只将袖儿半掩了口,笑说全赖官人洪福,不是官人得了消息,如何能安然无恙?

    原来郑氏得了消息时,当即便叫了几个心腹家人,把贵重什物俱搬入地窖里。

    却是朱家在后园里挖有几间地窖,甚是宽广,四壁俱用青石垒了,又有通风口通往地面,且做得隐密,寻常极难发现,故此郑氏并不慌乱。

    待一切安置妥当,郑氏方将些细软掖在身上,这才使人把前后门俱用铁将军锁了,交小厮将些不值钱的绸缎堆在库房里,又把散碎银子撇在卧房易寻处,方同几个仆妇进了地窑。

    等晚间乱起来时,有大户被掠劫一空,又交倭子将烧红的火钳拧在皮肉上,把埋在地下的银子也逼将出来,好不凄惨。独有朱家未雨绸缪,不过烧了几间厢房坏了些家什,失了些绸缎和散碎银子罢了。

    阿宛见了朱润,只如天上落下个金元宝般,便要上前哭诉,奈何郑氏说个不住,哪有落嘴处?方嘟了嘴不耐,就听朱润两日间俱与湘琴一处,心下恼火,强自按捺住了,上前摇了朱润臂膀,作娇作痴,只说晚上再不许出去。

    朱润正交她抓在臂上伤处,眉头一皱,早抽出手来,郑氏肚中暗笑,只将她扯过一边,把言语开解,又交人拿出好些滋补物事来,说与湘琴补身子。

    阿宛见了,鼻孔里呼呼气喘,眼见朱润又要出门,再耐不住性子,只叫道:“那贱人有什么好!千人骑万人睡的腌臜粉头……”

    方嚷得两句,交朱润一眼瞪来,只觉那目光穿髓刺骨,一个哆嗦,不由自主退开一步,只半张了嘴儿,把半句话也哽在喉咙口。

    朱润看了她半日,方向郑氏道:“你素日怎么管教她的?近日这般无状!以后不必带她出门,且交她在屋里,好好养养性子。”

    阿宛咬了唇,方欲开口,又听朱润吩咐道:“明日便交她到后边的角阁里住罢。”那角阁却在后园西北角上,极僻静,朱润等闲也不往那里去。

    阿宛听得真切,身子就如吊在冰窖里,格格抖将起来,只将眼看了郑氏。

    郑氏见朱润面色沉郁,料得不好求情,只作不见,唯唯应了。

    阿宛气苦,眼底含泪,半晌方吃吃道:“官人,你不是说,不是说就喜欢阿宛不像他人那般作伪?”

    郑氏把面皮一抽,扭了脸,也不言语。

    阿宛一言既出,便见朱润转眼瞧了自家,心头一喜,只当他心意回转,就要挨上前去,方走得一步,却见他眼中憎嫌已甚,登时把脚跟一软,险些落下泪来,眼睁睁被朱润跨出门去。

    等他去远了,想起从前光景,再忍不住大放悲声,一声声哭道:“姐姐,我何尝说了什么,那婊/子就这等娇贵了?一声也说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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