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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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 第1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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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仍笑得很甜,手中的状纸却毫不迟疑地往桌案上一放。



  “种恶因,得恶果,冯老伯似乎还没看通透呀,或者说,冯老伯已看得比任何人都通透了,索性横下心决定跟公主殿下拼个鱼死网破?”



  抬头环视冯家前堂精致的摆设,李素啧啧有声:“家大业大的,居然也舍得抛却,冯老伯这是想携全家老小集体飞升仙界啊,晚辈便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李素刚起身,冯家主却一脸惨白地叫住了他。



  “慢着……”



  李素重新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冯家主神情红白交错,变幻不停,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李素。



  “老夫看明白了,昨日公主殿下,今日李县子,搞出这些事情,你们是想保那个凶手?”



  李素笑眯眯地点头:“冯老伯悟了,可喜可贺。”



  “那郑小楼只不过一介草莽武夫,县子何必为他大动干戈?”



  李素叹气,笑道:“看来冯老伯还未吸取教训,我不知令祖上是如何教养一代代冯家子弟的,从那个无辜惨死的丫鬟,到你说的一介草莽武夫的郑小楼,在我眼里,都是一条命,活生生的命!”



  李素笑容渐敛,眼中终于露出刀锋般的锐光,直刺冯家主内心。



  “往上数五代,你冯家算什么?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挣扎求活的寻常百姓,如今冯家富了,家业大了,那些贱籍和武夫的命便不放在你们眼里了,连当今陛下每年查核死囚时都要思之再思,三问过后方才勾准死刑,尔等区区地主富户,有什么资格定别人的生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愈发尖利的话语令冯家主浑身一颤,抬眼一看,却见李素眼中杀机毕露,像一匹盯住猎物的狼,只待时机扑起将他撕咬成碎片。



  冯家主额头冷汗潸潸而下,此时此刻,他终于生出万般悔意,杀一个不起眼的贱籍丫鬟而已,谁曾想事情竟闹得如此大,不但死了儿子,还招惹到了皇女和权贵,早知如此……



  冯家主摇头,谁会给他一个“早知如此”的机会?



  “老夫……此案已被周县令定为铁案,老夫纵然撤了状纸怕也没用……”冯家主语气露出软弱。



  李素收敛起刀锋般的目光,恢复了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



  “你只管撤状纸,剩下的是我的事,与你冯家再无干系。天色不早了,赶紧把撤状书画了押吧,你看,你冯家免了天大的麻烦,甚至躲过了杀身之祸,我保住了我想保的人,两家皆大欢喜,多好,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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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又生波折
  逼良为娼的大反派就长李素这样。



  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一脸居高临下的笑容,权势的恐吓和碾压,终于逼得冯家主不得不认命,含着泪在撤状书上画押。



  凄惨的样子引不起李素的任何同情。



  这是价值观的碰撞交锋,贱籍的性命不如牛马,这是公认的事实,所以冯家可以对自家的奴仆予取予夺,大唐的律法也不能拿他怎样,充其量罚几百文钱了事。



  李素无法改变现状,至今为止,他仍游走在大唐权力中枢的边缘,从来不敢往里面走一步,尽管以他的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



  没有权力,便只能接受游戏规则,所以,贱籍的命仍比牲口更低贱,然而,李素的眼睛看到了这件事,他的护卫也参与了这件事,如今正蹲在大牢里准备上刑场,如此,李素无法再坐视下去。



  仗势欺人又怎样?冯家种下了恶因,收获怎样的恶果都是情理之中的,为了保郑小楼的命,也为了给那个惨死的丫鬟讨个公道,冯家只能成为被碾压的对象。



  拿着画好押签的撤状书,李素笑得比阳光更灿烂。



  “多好,皆大欢喜,冯老伯若稍微大方一点,这个时候应该端出美酒,咱们互相干一杯,庆贺今日双赢的大好局面……”



  冯家主脸色阴沉,垂头不语。



  李素失望地叹了口气,看出来了,这位家主丝毫没有端出美酒款待他的意思……



  不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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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大闹冯家丧礼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高阳欺负人的时候根本没打算藏头缩尾,大明大亮地打上门,欺负完人以后扬长而去,干得无比潇洒。



  光荣事迹首先被传到长安城的市井坊间,无聊的闲汉泼皮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呵呵的说着高阳领着侍卫打砸冯家的飒爽英姿,三五成群的闲人凑在一起,你猜一句,他猜一句,刁蛮公主欺压地主的情形竟被无限还原,仿佛亲眼见过一般,前后细节一对照,竟跟事实八九不离十。



  民间挖八卦的本事从来不小,公主殿下不可能无缘无故打砸冯家,事出必然有因。



  冯家儿子虐杀丫鬟的事本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随便一打听,整个事件前因后果全部浮出水面。



  可怜丫鬟无辜惨死,仗义侠士报仇入狱,高阳公主怒管不平……



  长安城到处流传着公主的八卦。



  最后八卦终于不可避免地传进了东宫。



  东宫正殿内,太子李承乾在方榻上坐得笔直,每个动作每个角度仿佛都被尺子量过一般,桌案上的奏疏堆积如山,都是太极宫李世民令宫人送来的,每日李世民处理完毕的奏疏都会送来东宫,上面的每一条批示,每一个事件,李世民都要求李承乾仔细熟读,然后将心得体会写下来,再由宫人送进太极宫。



  父子之间便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授和培养治国的能力,所以李承乾很忙,一堆奏疏熟读再写完心得,差不多便到天黑了,唯一的娱乐活动便只能在寝宫里召几名舞伎歌伎过来歌舞助酒兴,还只能做得偷偷摸摸,因为李世民给东宫派驻的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以及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等人皆是正直良臣,这些人眼里是掺不得沙子的,对东宫里奢宴歌舞寻欢作乐的行为深恶痛绝。



  只要见到太子饮宴作乐,这几位直臣见一次骂一次,而且二话不说直接捅到李世民那里,换来更加重量级的痛骂。



  太子殿下好心塞,他觉得自己不像太子,像孙子……



  下午时分,李承乾端正坐在方榻上,一手端着一本奏疏,另一手笔走龙蛇,一手漂亮的飞白体在笔下蜿蜒成形。



  一名容貌白净的宦官悄然走进正殿,此人姓黄,名奴儿,是李承乾新近擢升上来的东宫内给事,补的是上次东市事件里被杖毙的胡安的缺。



  “东宫内给事”是个很奇妙的官职,这个官职属于内官,只有宦官才能当,说来算是太子的贴身内侍,平日里端茶递水,打扫寝宫,但必须时刻注意太子殿下的每一句貌似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和不经意般露出的表情,这些话和表情里,往往隐藏着天大的机缘,只要十次里面有八次把握住了太子的心思,办出令太子心情大悦的事,便意味着飞黄腾达,再过几年,便以内宫高官的身份……继续端茶递水。



  仿佛中了某种诅咒一般,“东宫内给事”这个官职任上都不是什么好人。



  黄奴儿显然也不是好人。



  走进殿后,黄奴儿见李承乾正在专心写字,于是屏住呼吸静静站在一旁,直到李承乾手中的笔完成了最后一勾,然后将笔搁在碧玉笔架上,黄奴儿这才轻轻走上前。



  “何事?”李承乾有些疲惫。



  “长安坊间有流言,与高阳公主有关。”



  李承乾挑了挑眉:“说。”



  “泾阳县北垄庄一户地主办丧礼,高阳公主殿下指使侍卫大闹丧礼,怒殴地主……”



  李承乾不满地瞪着他:“就这事?”



  太寻常了,天家或权贵子弟欺压地主或商人已是司空见惯,比如卢国公府的小公爷程处默,每隔几日不砸一家商铺都不自在,连东市的商人都不习惯,高阳贵为公主,欺负一下地主算什么?



  黄奴儿见李承乾不满,急忙上前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出。



  李承乾听完后半晌没出声,脸上露出莫测的神情。



  “那个被关在牢里的武夫……真是李素的护卫?”李承乾忽然问道。



  “是。”



  李承乾笑了:“有点意思……这李素到底犯了哪路神煞,为何长安城内外但凡有事便跟他有干系?”



  黄奴儿瞧了瞧李承乾的脸色,陪笑道:“奴婢见殿下批阅奏疏辛苦,说点闲话碎嘴子给殿下换换心思,说过便罢了。”



  李承乾笑道:“难得你有心,不过这话可不是闲话……”



  笑容忽敛,李承乾脸上浮起一片严霜:“不过死个贱婢,却成了理屈,杀了别人儿子倒还有理了,这是什么道理!”



  黄奴儿能当到东宫内给事,眼力自是不凡,马上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奴婢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黄奴儿弓着腰小心退下。



  李承乾仍端坐殿中,面前的奏疏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抬起头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色,神情若有所思。



  “高阳这丫头,怎地也和李素搅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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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东宫太子的参与,一件简单的事变得复杂凶险难测了。



  长安城里发生的这一切李素并不知情,到现在为止,李素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复杂,一切按他的计划循序渐进,保住郑小楼总共只需两步,第一是拿高阳当枪使,让她先去吓吓冯家,以高阳那种看似堂堂正正实则严重缺心眼的性子,打完砸完一定会亮出身份的,天家皇女不会干藏头缩尾的事。



  亮出了身份,狠狠吓一吓冯家,然后李素再出马,借高阳之余威再恐吓几句,逼冯家签了撤状书,整件事就算完美结束。



  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与他所设计的分毫不差。



  所以李素骑马赶赴泾阳县时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轻松很得意的,因为他觉得整件事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没有超出预计。



  骑马赶到泾阳县,县衙门前的官差吃过亏,不敢再拦着李素了,这次李素很顺利地见到了周县令。



  周县令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不像上次见面时那般自然,跪坐榻上肩膀左摇右摆,嗑了药似的嗨个不停。



  李素很疑惑,这表情,这坐姿,别说失了官仪,寻常百姓也不至于跟长了虱子似的动个不停呀……



  李素认真观察了他一阵,然后下了一个很笃定的定论。



  “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这话不是问句,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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