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之家- 第2节

　　“呀！一池啊！回来了！听你大哥说呢！”

　　“呀！一池！真的是一池啊！”

　　“一池从城里回来了，快去山上告诉他大哥！”这里出现人也很奇怪，这些人都不走寻常路，路边的草丛一下子就钻出来了！山上一下子步伐矫健的哧溜一下冒出来。原来他们穿的衣服都不够鲜艳，在这里已经被周围的环境淹没了！说话的人当中一个年轻的，听从前面人说话以后，直奔着就去报信了。

　　“呀，一池城里媳妇也回来了，呀，这是初夏吧！都这么大了！”一个拿着镰刀，满身泥土的肥胖女人，笑得很是灿烂。我却很怯怯的，她拿着凶器，感觉上是很友好，可惜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啊？爸爸教我，就算很穷也要爱干净，我低头不语，躲在爸爸妈妈身后。

　　“快喊人，喊婶婶！”

　　在爸爸催促下，我勉强喊了一下完成任务。

　　过了一会儿，“你看你亲哥来接你了！”爸爸在对我说。

　　这个亲哥，我是知道，他是爸爸大哥唯一的儿子，叫狐琴双喜。他的个子比爸爸矮不了许多，长相也很周正，可惜人有点木头，再说比我大十几岁，那时侯我觉得自己不该喊他哥哥，倒应该喊他叔叔！

　　他对我爸爸很是尊重，一来就卸下爸爸身上所有行李，一个人挑着朝山上家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衣服穿着却整得满头的汗珠子，口里吐着大口热气也不回头跟我们一家三口多说什么。

　　爸爸自然也卸下了妈妈手里两个轻薄的塑料袋子，自然妈妈就腾出空手去牵我了，我的短暂的快乐自由舞到此结束了。

　　如果三岁的我回老家青龙那次，对这里毫无什么印象。那么模糊日渐清晰的印象应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建立起来的。

　　从被碾压成白灰色的大路转弯处，一个陡坡上去，穿过斜斜的田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延伸到山上。

　　一路都是登山的小径，开始回望，一部分大路的全景尽收眼底，漫漫就回望不了后路了，我们已经走进山林深处。山上的温度倒显得温暖起来，树木笔直而直冲云霄，就象住这一块的狐琴氏的后代，统一的耿直的性格。

　　越到密林深处，我惊讶于那一片竹林，寒冷的冬天还是那么茂盛，象利剑一样矗立着保卫着自己的家园，更代表了咱们狐琴家的人坚韧的性格。

　　竹林一过，一大片空地开朗起来，到家了！两层场地，上一层就是爷爷家，下一层就是爸爸的大哥家。

　　黑瓦黄木的吊脚楼群背靠大山建立起来，这就是爸爸的家！

　　清晨，冬天，山里的雾更大了。几百年的硬泥地坝子也很湿润，踩上去，新辣的千层底布鞋底子上会抹上黄黄的泥土，所以最好走坝子常走的路，路面上铺了青石板，雾打过以后干净极了。房前屋后都是树林草丛，那一片竹林隐逸在树林中，不足为外人道。爸爸说，别说青龙，乃至整个县城都很少有人家拥有那么一大片竹林。没有亲眼见过竹林的人，都不曾相信这个事实。有竹林的人家有什么与众不同吗？竹子，坚韧挺拔，不屈不挠的直冲云霄，这片竹林也是我小时侯回青龙的沸腾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这片圣地，我祖先开创出来的土地，有我的血，我的根，深深埋葬着我痴痴的灵魂，梦回故乡的我，迟迟走不出这片竹海。

　　每次我们一家三口回去，都住在上层坝子屋里头的左厢。两间房，一边朝着坝子开，一边朝着东边放牛的小路。我最喜欢那个放牛小路的小房间，每天天嚎嚎亮，我就能听见牛铃铛清脆的声音，牛蹄子踩过石子的噔噔声，偶尔牛还会闷一声，惹来双喜的一声长鞭。另一边房间的爸爸妈妈叫我起床的话，只需要在另一边轻敲我床边的木头墙壁，示意该起床了。早晨，我还没穿袄子，就钻出门来。门外面就是一圈的走廊栏杆，走在木头的楼板上发出古老的咯吱咯吱声，凭栏张望，远处景色似有似无，自己也仿佛悬在半空。转个弯就可以到爸爸妈妈的房间再次爬进温暖的被窝，我所处的位置就是土家吊脚楼最特色的位置，下面就是养牛养猪的地方。大人恐吓调皮捣蛋的孩子，都会说，小心让你住到下面去。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出来一点就是一个下到坝子的童话般的小栅栏门，推开门下四五步楼梯，小巧可爱的木头楼梯，童年曾坐在那玩过珠子，拍过洋画。小时侯觉得这里的木头房子时间久了上面逐渐有了黑色的无法擦除圬迹，颜色也不鲜明，心中并未有多少留恋，一直幻想着童话故事里出现的红顶木屋的样子，这里的黑瓦老木的屋子相形见拙。现在要我勾勒心中最童话的木屋，那就是那一转转个遍的吊脚楼，只不过下面我会养又白又胖的爱干净的小香猪。

　　故乡的状况样子始终是我眼里刻画出来的，爸爸心中应该刻画的样子不很一样。那里多了一些人，多了一份严肃，多了一份生活的凄凉，多了一份对于生活未来的憧憬。

　　我想爸爸眼里的青龙更加寒冷，冰冷的空气毫不留情的侵袭弱小的他，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没有袄子穿，连件毛衣也没有，他穿着三件单衣，重叠的衣领，里面那件还大了点，扎在裤腰里还是会跑出来，二级干部是那时侯调侃人的时尚词汇。

　　那个冬天突然失去阿妈的他没有丝毫感到胆怯，十几岁的哥哥相反心理出现些障碍。

　　爸爸的阿妈就是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头去世的，怎么死的，爸爸完全没有了记性。

　　人们收拾完尸体以后，哥哥不敢爬去那间屋子那张床安睡，小小年纪几岁大的爸爸不耐烦喝声道：“自己阿妈死了有什么好怕的！”然后一个人钻进黑暗的屋子里，一睡睡到大天亮。

　　亲奶奶死了的同时，那时侯家里还有点问题，好象爷爷属于个小地主被羁押着。家里完全没有了大人，爸爸的哥哥年纪也不大就那片薄地种了只够自己吃。印象中亲阿妈好象还遗留了一个等着喝奶的小妹妹，模糊记忆中，他用布条子把她围在自己身上，一家一户的找奶吃，他也讨点吃的饱肚子。可是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子，还要照顾出生不久的婴儿，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保障，最终事情的结果变成一个悲剧。那个年代人人都吃不饱，人人都面黄肌瘦，人人都营养不良，能撑过来的人都是坚强无比的人。我的那个小姑姑没有撑过来，她太小了，太小了。记得曾经每当跟朋友喝了点小酒聊起那段模糊的时光，想起那个饿死的小妹妹，他就悲伤无比。我想这件事情对于爸爸而言是不能承受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早知事，这也太早了，如此幼小的心灵却要承受如此之重，我所遇到的一切困难对他承受的来说是不是太微小了，坚强，生活不容易的更需要坚强的人。

　　爸爸一生除开自己父亲以外觉得最亲的人就是毛主席。他说是毛主席救了他家，爷爷进一步详细划分成分，最后结定为富农，而毛主席说他自己也是富农，最后爷爷就被放出来。爸爸一家的日子因为一家之主的回归漫漫好转起来。过了几年，我的新奶奶就进门了。

三口之家3
夜阑人静的时候；记忆的阀门总会开启；我也被折磨的难以入睡。

　　何况这片记忆还来自先父的记忆；仿佛隔开了两层时空一样；我要奋力去捕捉那些零碎的信息；或虚或实；或祥或简；我也担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值得去对人说吗？值得去写下些累牍的文字惹人阅读吗？我想从我第一天走进语文课堂；遇到一个好的语文老师；教我汉字；一个个教我读解；一个个教我记忆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文字的东西真的是奇妙；一段好的优美文字能感染人抚慰心灵；或者详细的说明文字能够让人在没有经验体会之前好好的得到提示。一篇篇精选的名家作品组成的语文课本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精神食粮。小县城出生的我；没有见过瀑布；没有见过瀑突泉；没有见过故宫；等等；却因为学习过这些课文；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了小说的课本里面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窦娥；包括孔一己；等等都为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的刻画而敬佩文字的魅力；更加敬佩掌握这些文字的笔；手握这支笔的作家们。

　　作家梦对于我渐行渐远；我从小语文作文分奇高；写的作文老师也经常在课堂上全班朗读；可是这也只是学习的一个部分。父母对于我的特长还是比较支持在我绘画的天赋上；我觉得绘画与作文都是一样的；绘画是用画笔去画出来；而作文就是用文字堆砌出来；效果就是一样；表达某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一个作家；一个画家要努力寻找的东西。爸爸跟我说过；送你学画画这些东西；并不是要你成为一个画家；或者因为你的文笔不错你就可以去当一个作家；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别人去欣赏的；带个家字的东西都很难；很难的；我们只是想你多些爱好；以后在人生的路上因为这些东西可以陪伴你一生。

　　爸爸离开我几年了；他还是逃不开我任何的记忆；我很多的回忆都跟他息息相关；包括他的回忆；回忆的回忆。

　　遥远的小山凹里；青龙宅子在冬天始终弥漫着浓雾；化也化不开；仿佛永远活在浓浓的记忆里。

　　对于青龙的记忆我始终是定格在寒冷的腊月浓冬；为什么？因为只有过年；农村人才有的时间聚集一起；平时春夏秋；忙播种忙播种；忙耕耘忙耕耘；忙收获忙收获；一年到头就这个时候；其实农村才有年的味道；农村人羡慕说城里人天天都在过年；我却羡慕青龙的农村老家；过年要回老家过；感受那年的气氛；你能感染到的；恐怖的杀猪是我小时侯最爱看的戏码；我看的如痴如醉。刚好后来语文课学习了庖丁解牛；后来老师问全班；谁看过杀猪的；我把手举得老高老高；后来老师要我解释一蕃课文；我说的都是如何杀猪了！牛已经枉死了；我的眼里被肢解只是猪。回家爸爸问我今天课文叫什么；我不假思索；庖丁解牛！牛真的白死了。

　　记忆点总是象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总爱走错路；一下子就带点别的东西出来。

　　寒假；放假；过年；我依旧年纪不大；爸爸妈妈就准备一些礼物；准备回农村老家过年了。后来；升入高级学校；学业任务重了；回青龙的日子越来越少。

　　那年；青龙照旧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新木头的清香；那是大坝子下个台阶里矗立起新的木头房子；一井要另立门户了。腊月不仅要过年狐琴家还要接连办两件喜事。第一件是狐琴一井；也就是爸爸的唯一亲哥结亲。看到唯一亲哥马上娶老婆了；爸爸肯定幻想了的；爸爸脑海里对于未来尽管充满的祈求与期待；他也不会想到未来有个跟他心灵如此贴近的古灵精乖的唯一爱女；他想的应该是跟大哥一样就在这片山凹里修个新房子娶个邻村新娘；生一大堆孩子；把自家的田地耕耘的里外称赞；养好猪牛羊丰衣足食；永远也不要回到那个饿的死人的日子。有些事情；未来的事情是超出人的想象范围的。所以我偏好的就是回忆；回忆过去；了解走过的路；才能走好未来的道路。

　　一井今天也是红光满面；智慧诚实的脸上藏不住喜悦。喜悦过头就是轻微的颤抖。

　　热闹；最热闹的日子。包括一池也是；穿的比平时行事多了；新的蓝布衣服；那也是哥哥新郎倌衣服的余料省来省去留下来这么一块做的；你还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