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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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 霓-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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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你一直都记得我没有打鸡蛋,你不提醒我,还好意思说不关你的事你是存心的吧——”三婶回过头来,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盯着南音,这个时候,站在郑成功身边的雪碧突然间“吃吃”地笑了,她露出尖尖的虎牙粲然一笑的样子似乎让三婶有点不好意思。就在这个时候门铃恰到好处地响了,南音欢呼着去开门,就像是去迎接救星:“哥哥回来了,一定是哥哥回来了。”
    西决抱着两个硕大的食品袋,一左一右,有点惊讶地看着雪碧:“你是雪碧。”
    “叔叔好。”雪碧顿时变得乖巧了。
    “岂有此理——”南音快要跳起来了,“你凭什么不叫我啊,这么小就这么势力,看出来我在家里没有地位就觉得欺负我也没关系么——”
    就在这个时候,郑成功不知为何,看上去非常严肃地用力点点头,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近似于“对”。搞得大家全都笑了,也包括三婶。
    一片笑声中,我跟西决说:“头发什么时候剪短的?”一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有些划手的发梢。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昨天。”
    我说:“好看。”
    他轻轻扬起眉毛:“我倒觉得一般。”
    “我刚刚看到,三婶在饺子陷里面拌了好多香菇,是你喜欢的。”我突然间觉得,雪碧的眼睛在悄悄注视着我,可是我一错开视线,原来雪碧在和郑成功以及南音非常融洽地玩在一起。那时候我就知道了,雪碧不愿意叫南音“姑姑”是因为她觉得她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朋友。
    西决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这个微笑绽放得非常慢,他说:“好。”跟着他也加入了南音她们,把郑成功举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郑成功小朋友,舅舅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你了。”郑成功得意地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四肢,好像在空气里面游蛙泳。
    “东霓,”三婶一边擀饺子皮,一边说,“我上次让你去的那个公司,你去见人家老板了没有?好歹有个工作,你也不能这么整天待在家里,这么年轻。”
    “三婶——”我无奈地叹气,把手里的饺子捏出一圈花边,“我的学历只是高中,大学也没有念,人家好好的一个贸易公司干吗要我呢?”
    “所以说我才托人的呀——”三婶挑了一筷子的饺子陷,为了配合说话做手势的时候险些就把饺子陷弄掉了,“那个老板的妈妈是我关系特别好的老同学,我们初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我是学习委员,她是团支书,她们家人都是特别好的人,又正派又厚道——”
    “我干吗要去关心老板家里人好不好呢——”我觉得我自己快要翻白眼了。西决和南音一起从客厅的一角给我递眼色,暗暗地笑。这两个幸灾乐祸的混蛋。
    三婶有点尴尬,脸居然都有些泛红,其实这是她最可爱的时候:“算了,我明说了吧,我是想让你见见那个老板,说是老板,其实公司挺小的,就那么三四个人,这个人挺好,能吃苦,也敢拼,钱是暂时没有多少,可是也没有那些有钱人身上的毛病,跟你年龄也合适,你总得再嫁一次,这次得找个知根知底、特别可靠的人——”
    “三婶,”我打断她,突然之间有点难过,“我还能再去挑什么人?我带着郑成功这样的孩子,人家谁会愿意背这种包袱呢。我早就想好了,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能那么说的,东霓,”三婶柔柔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坏事都能变成好事,郑成功这样的孩子就是试金石,你把他带在身边,你才能清楚,谁是图你漂亮,或者图你手里那点钱,那个看见我们的小宝贝也愿意娶你的男人就肯定是真心对你好的。”
    “我是不再想这种好事情的——”我苦笑,“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三婶你一样,那么好的运气,遇上三叔,过得这么幸福。”
    “我当年还看不上他呢。”三婶骄傲地微笑着,“我嫌他木,还嫌他长得丑,幸亏南音像我,一个女孩子要是像了你们三叔,那可不好办了——”但是她的脸色转眼又变了,“早知道还不如生个长得像你三叔的女儿,不好看说不定还能安分一点,不会追着人家男孩子全中国地跑。”
    西决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尴尬:“三婶,你都骂了两个多月了,就别再骂了,南音是小姑娘,她要面子的。”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南音和雪碧的对话传到我们的耳朵里。雪碧很羡慕地说:“南音,姑姑好看,你好看,你妈妈好看,叔叔也好看,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
    “那当然了,”南音骄傲地说,“你还没有见到我老公呢,我老公也很好看。”我能听出来南音声音里充盈着的笑意。
    “你还有老公,cool——”雪碧又像是牙疼那样赞叹着,“其实小弟弟也很好看,他长得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可是他不是不好看。”
    “没错,”南音非常同意地说,“尤其是郑成功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时候最好看了,像是从动画片里面走下来的——不信你去拿个大塑料带来,我们把他装进去只露出头,马上你就能看到,太像动画片了。”
    “你听听,”三婶摇头,“她哪一点像是要面子,她根本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她早就不害臊了,”三婶咬了咬嘴唇,“还有,你们俩,”她抬起头看着我,“以后你们俩谁都不准再背着我给她钱——西决尤其是你。”
    “好我知道了——”西决非常耐心地说,“你已经说过十几次了,三婶。”
    门铃又响了,三婶说:“是你小叔他们全家,这下人就全到齐了。”
    南音压低了嗓门告诉雪碧:“现在,不好看的人都来了。”总结得准确而简洁。
    小叔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新的衬衫,不可救药地把下摆塞在裤子里面,我开玩笑地笑道:“小叔,我跟你说了一百次不要那么穿衬衣,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小叔一愣,摸着脑袋“呵呵”地笑:“我老了我老了,追时髦是你们的事情。
    北北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哭了起来,陈嫣微笑地看着我:“你看见了,东霓,我们北北不喜欢你说她爸爸的不好。”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女人荒谬的逻辑总是让我恶向胆边生,不过算了,我还是专心包我的饺子,不跟她一般见识——小叔手忙脚乱地哄着北北,北北的小脸蛋在小叔的怀抱里一颤一颤的,我在心里暗暗地叹气:“老天爷呀,北北长得真丑。”当然了,我的良心总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提醒我:北北的妈妈是另外一回事,北北这个小家伙本人是无辜的——可是,这改变不了客观事实,她如果一直以这种趋势丑下去我可不好意思跟外人介绍说她是我的小妹妹。
    “北北是不是饿了?”三婶问陈嫣。
    “没有,出门的时候刚刚喂过奶的。”自从北北出生以后,陈嫣说话越发地气定神闲起来,简单点说就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东霓,”她一面从小叔手里接过北北,一面冲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你给我们北北买的那条裙子,真是不好意思,价钱好贵的——”
    “一家人,不说这些。”三婶在边上淡淡地说,“今天怎么不让北北换上新裙子给我们大家看看啊。”
    “我也想呀,可是昨天给北北试穿了一次,”陈嫣看了我一眼,“穿了两个小时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才发现原来腰上被勒出来一圈红印子,你知道那条裙子腰上的一圈花边看上去漂亮,可是就是穿着会太紧,小孩子的皮肤受不了——哎——”她叹气,“可惜了,中看不中用。”
    我心里的火又“腾”地蹿了上来,正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看似不动声色地给她一下回击,突然看见了西决的眼睛,他隔着餐桌,很认真地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好作罢了,在心里狠狠地感谢上帝没有让这个女人成为西决的妻子。于是我只好笑笑说:“是我习惯了小男孩的衣服,忘记了注意女孩子的衣服上面那些琐碎的东西了。”但是我心里同时在说:三八,我这次给你脸了,可我不是看你的面子。
    “不要紧不要紧,”小叔赶紧憨厚地说,“可能多穿几次,习惯了也就好了,小孩子不能那么娇气的。”然后,急急地把脸转向了西决正在拌的凉菜,“给我尝尝,”他笑着,现在小叔对西决的笑容总是小心翼翼的,“你拌的凉菜真的是一绝。”
    “因为我什么热菜都不会。”西决开着玩笑,但不去正视小叔的眼睛。
    小叔用手指捏了一根茼蒿,放在嘴里:“好,不过好像淡了点儿。”
    “怎么可能?”西决难以置信地也跟着小叔用手指捏了一根,完全忘记了筷子近在咫尺——西决最恨别人对他做的事情表示怀疑,无论大事小事,所以每到这种时候就表现得像个孩子,平日里的那种四平八稳全都没了,在这点上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狮子座。
    陈嫣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句:“洗没洗手啊——”说着伸出手重重打了一下,巴掌清脆地落在那两只伸在盘子里面的手背上。就在这一瞬间,三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点点讶异和羞涩的神情。还好三婶这个时候很及时地宣布,开饭了。
    自从北北出生后,每次全家人吃饭,我都得非常不幸地坐在陈嫣旁边,还好我们俩的椅子中央空出来一段比较宽敞的距离,来停放两个孩子的推车——这是南音的鬼主意,她坚持婴儿也是家庭成员,大家聚餐的时候也该有正当的席位。虽然这个两个小家伙其实只是看得到餐桌的桌腿,完全看不见桌子上的菜,但是他们俩倒还总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挥舞着四只小手,比如此刻,郑成功的小手突然抓住了郑北北那只更小的手,他们俩同时交换了一个非常会心的笑容,那是这两个小家伙问候的方式。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就化了,就会暂时忘记郑成功种种可恶的瞬间,以及郑北北长得真的很丑。
    “好吃呀——”雪碧像是在朗诵诗,由衷投入的表情逗笑了所有的人。三婶开心的说:“那就更得多吃点儿。”三婶喜欢雪碧这种没心没肺的丫头。我看得出。
    “我跟你们说件事情——昨天南音爸爸打电话回来,”三婶环顾着大家,“特别巧,他在北京碰到了一个在龙城国际酒店工作的老朋友,人家给了他一张家庭聚餐的优惠券,日子呢是从5月18号到5月底,我在想,5月中下旬那段时间正好是郑成功的周岁,北北的百天,我们不如就把这张优惠券用了,给两个孩子同时庆祝。因为那个酒店的服务特别好,我们拿着这个优惠券,连孩子们的生日蛋糕都是赠送的。东霓,郑成功的生日是——”
    “正好是18号。”我说。
    “我记得南音爸爸5月20号的时候又要出差到山东那边去,”三婶说,“不如我们就赶在他在家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办了吧。5月18号,或者19号——”
    “可是我们北北要到5月24号才满一百天。”陈嫣平淡地说。
    “那也没什么要紧。”小叔赶紧接了话,“提前两天过了怕什么,两个孩子一块儿庆祝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百天不是生日,不一样的,生日年年都有,百天一辈子只有一次。”陈嫣看着小叔。
    “小婶儿——”南音在餐桌的那一头,清脆地叫她,不知为何南音叫她“小婶”的时候总是语气讽刺,像是以前大声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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