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有地方住就很好了。”来原州时走的官道,因为身上也带了不少银量,住的都是舒适的客栈雅间,此时道对这异族民风很有兴趣。
苗人很是好客,族长是位年世已高的白头发老人,古铜色的皮肤有些岁月的折皱,拥有智慧而纯朴的眼神,和蔼可亲的笑容。“难得有客人到,多住些天让我们尽些地主之宜!”
余桂说,外面的人对山里的人充满好奇,山里的人对外面的人也同样充满好奇。他们自误自乐惯了,喜欢陌生人带来的新鲜感觉,也喜欢自己带给别人别样的感觉。他们会在客人面前穿上新衣服,以表示礼貌,把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客人吃。果真,族长把我们接到家里摆上了宴席,鱼干,野猪肉,野菌,白面馒头……余桂说,这些对我和木洛来说看着并不算什么,还有些寒碜,却是山里最丰盛的晚餐。
我感激的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族长,族长粗眉微顿,尴尬的笑着看我,并不接着。余桂低声告诉我,在汉人看来很可取的事情,这些人眼里却是一种讥讽不亲和。我忙收了银票,对族长抱歉的欠了欠身,族长也不介意,挥了挥手,笑得更是开怀。
我们被安排到一家农户住宿。主人家是一对祖孙,年长的老婆婆和妙龄的清秀少女姗鱼。家里只有一间空房,我与姗鱼同住一间,余桂独住一间。余桂迟迟不动,犹豫了一阵在我面前行了一礼:“余桂在院子里就能歇息,二小姐住那间吧!”
姗鱼愣了愣,笑道:“你们不是兄妹吗?”
余桂忙低下头:“不敢!姑娘切莫说笑。”
姗鱼诧异的转过头来看我,我搪塞的笑了笑,劝着余桂放心大胆的去住,我跟姗鱼同住也算是个伴儿。实在受不了他把我跟木洛默认到一个位置上的感觉,却也不好解释什么。余桂几经犹豫才同意了我的安排。
第二天清晨,余桂出山探路,回来时神色暗淡。山道出口也被封了,而且官兵还有进山的趋势,看来真是出了大事。我揪心起来,只怕晚些会误了与林谌在岭城相见的时日。姗鱼道是很高兴,希望我们多呆些日子,看看他们这大山里的风景。
我帮姗鱼一起在院子里凉晒着草药,余桂独自坐在一颗大槐树下无语发呆。
“格瓦爷爷是寨子里的医师,我们看病他从来不收钱。前几年他唯一的儿子上山打猎时摔死了……他也生了病腿脚现在有些不好,生活也没了依靠。寨子里的人们常常给格瓦爷爷送些吃的用的。他现在腿脚不灵活,不能上山采药了,年轻的姑娘小伙们,采了药材给格瓦爷爷送去,治他自己的病,他也用来治别人的病。”
我静静的听着,突然想起家里的父亲,心里几丝酸涩。认真的将草药分类,以寻找几分慰藉。
“咦,你认识这些草药?”
我愣了愣,看了眼手下摆放整理的草药点了点头。“我父亲是大夫。”
姗鱼欣喜的睁大眼睛,“那你也会治病救人了?”
“我……”
不等我出口已被姗鱼拉着往院子外拉,“格瓦爷爷上年纪了,眼神不好,常常认错药……林大哥的伤好久不见起色……常见的草药认识的人也不少,但也不能认全。”
我刚才是想说,治病救人,真没怎么试过,毒人倒是可以找我,只是她现在说那位爷爷眼神不好认错药,这个……我道是可以帮上忙的。脚下利落起来跟她快步走了。
小木屋外,一个汉人打扮的黄衣女子坐在门外的桐木台阶上,双手托着圆圆的脸蛋并膝而缩。眼神忧虑的望着前方某处。离她十几步外的百年银杏树下站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子,一身华丽的苗装打扮。同样的忧虑,只是更显得几分不耐和急燥,来回踱步。
苗服姑娘见我们走来,目光不善的扫过,几分不悦,“你来做什么?”
姗鱼低了低头,声音温驯,“这是族里新来的客人,她认识很多草药,可以帮格瓦爷爷把东西分开。”
苗服姑娘转眸看我,打量一番后,审视的问,“是吗?”很是不屑。
“请姑娘帮忙,医师开好了药方,只是我们摸不清是哪些药,都不敢下手去煮。”黄衣女子急切的过来,全完忽视了苗服姑娘的冷眸怒目。
我笑了笑,“带路。”
厨房里,我将药材分好,照着格瓦爷爷的药方配好药,惊讶的发现这是一个解毒的方子,遂问道:“寨中有人中毒?”
黄衣女子愣了愣,点头,尴尬的笑了笑,“山中草木不该是随意就能碰的,算我们倒霉。”看她的言行举止道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温文婉约,长得也是体面。姗鱼利落的生火,煎药。黄衣女子欲帮忙,却力不从心,只得干等着,估计是从没有干过这种活。苗衣姑娘斜靠在门板上,双臂环胸,冷冷的望着我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眸,转身飞快的走了。
黄衣女子叫桑蓉,年芳十七,京城人。在回京的路上,过此地时,同伴误触毒草,受了伤。本是些常见的小毒,吃几剂药也就好了。只是格瓦爷爷开药后,抓药的人错拿了药,以至毒性难解,养在此处已有四五日。
我不由得叹息,这人也太倒霉了。劝慰了桑蓉几句,让她放心,我肯定不会认错药材。
几个时辰后,姗鱼将煎好的药汤倒进瓷碗里,放在托盘上,小心翼翼的端出。我与桑蓉紧跟其后。
“公子,药煎好了,我们可以进来吗?”走到门口时,桑蓉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寻问。我诧异的看着她,不是同伴吗,怎对待的像婢女和主人。
第三十一章 红豆寄相思
门内人低低的应了一声,或是有气无力,或是懒得动唇,总之声音微不可见。
桑蓉将门推开,三人鱼贯而入,我走最后。
姗鱼走到床边时望了桑蓉一眼,脸色微红的低下头,将药交给了桑蓉,退后半步。桑蓉点头笑了笑,接过药。我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只能看到那躺着的人是身白衣。
桌上摆放着一个木质花瓶,中间插着一把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黄蕊紫瓣开的正艳。无聊的转眸时,看到桑蓉和姗鱼并站着,身姿挺直。微微的喝药声自那一边传来,看来两位姑娘推辞了一下,终是公子不领情,自己拿起了碗正在往下灌。
声音止,姗鱼回过头来看我,“姑娘帮公子把把脉吧!”
我点了点头,起身过去。姗鱼和桑蓉同时为我让路,我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床边。
“麻烦抬下手腕!”抬眼时,眼前人一愣,我也跟着一僵……
冰颜释开,带起一抹微笑,漂亮的眸子闪了闪,发出耀眼的光彩:“嗯?”将手抬起摆在我的眼前。
想起与他的约定,我面色一红,尴尬的笑了笑。
“林大哥,看我捉了什么回来……一会儿煨上汤,比喝什么药都强!”苗服姑娘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走近时笑容一窒,手中提着的王八缩在壳里装死。
“服药期间以素食为主,不宜晕腥。”我咳了咳扫兴的提醒。
苗服姑娘目色立马怒了,“你是哪来的,你懂什么,生病的人不该是好好补补的吗?要什么素,为什么不能晕……”不讲道理的扯出一大堆话,我无奈的皱了皱眉也不好意思在林谌面前发作。一旁的姗鱼和桑蓉脸色难看的形如木偶。
“咳咳……”林谌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三个女人同时一急望了过来。
林谌挥了挥手,“没事,喝了药有些累。那个……子凤,谢谢你的……乌龟。放到厨房可以了。”
桑蓉乖巧的应着:“公子好生休息。”转身走开。姗鱼也跟着转身。子凤心不甘情不愿的慢腾腾转身。我刚欲站起身,却被林谌抓住了胳膊,“你留下。”
即将走到门口的三个背影一僵。只一瞬,桑蓉提步,姗鱼提步,子凤回过头来冷哼一声,转身跑了。
我笑了笑坐下:“几日不见,你还是那么倒霉,同行的女子都没中毒,你却中毒了。让你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你这般丢了他的脸,估计又是银针一挥,让你几天动不了。”
林谌笑道,“要让你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又那个……又私奔了,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脸上红了不红不接话。
“我好像记得某人说过,再次相遇的话……”
我撇了撇嘴:“再相遇……我什么也没说。”
林谌挑了挑眉,阴险的凑脸过来,“没说的应该由我补上的……那个……”突然抬起我的手腕,轻笑。我转眸望去,腕上的红豆颜色不减,颗颗血红,迷醉了双眼。
“那个,我去看药好了没……”我急抽出手,起身逃一般的出了屋子,身后咯咯笑声直走到门外都可以听到,“药都喝了!”我不由得羞恼的跺了跺脚。
抬头时才发现几双眼睛齐齐聚了过来,目光如刺。我手指抖了抖,仰头望天,不自在的笑了笑,“天气不错!”脚底抹油的离去。
走回姗鱼家时迎面看到余桂侧身望着什么,脸色沉沉。直到我走近,才转过头来垂下眼帘:“小姐认识那位公子?”
我点了点头。他也跟着过去了?
“那小姐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诧异的望着他,“林谌。”
余桂眉头微蹙,轻叹一声,“那位公子可知道小姐与主上的关系。”
我僵了僵,他莫非是替木洛看着我的。不悦道:“我与木洛没什么关系。”
“之前在岭城时二小姐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日子小姐出入枫园,与主上情投意合,在下人们的眼里小姐已然便是日后的主母。难道小姐不知道主上有意带小姐回京吗?不过后来听说小姐正因为此事才离家出走的。主上很自责,虽然余桂并不知道主上为什么自责,自然不是后悔带小姐走而激怒了小姐……董家并没有告诉主上小姐离开,只是说小姐不想见主上。主上自然没有罢休,最后在大小姐口中得知小姐出走的消息。翻遍了岭城,找了很多地方……余桂十五岁就跟了主上,从未见他如此过……”
我沉默着不语,当时很气愤,却也有妄想过他会来找,可是没有等到……原来他真的找过,可是晚了……
“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真的了解主上,在主上眼里认定的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可是这次再见到小姐时。也许主上没有发现……小姐变了很多。一个人眼里有没有另一个人,当局者永远没有旁观者清。小姐可能是对主上失望了……”他说着无意识的摸索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石,白中泛黄,不是上等之品,却是无比的珍惜。“小姐选的人也不对,他们之间选谁都注定受苦……”
我听的不大明白,只看着他低垂的目光紧锁在胸前的玉石吊坠上。“你了解你主上吗?”
“了解,很了解……他会……”余桂顿了顿,将吊坠塞回衣内,抬眸时已脸色如常,“小姐若是一直不回来,也许不是件坏事……”
“嗯?”莫名的骨间一渗,我有些迷糊,开口想问,他却转身走了,什么都不愿再说。
姗鱼回来时,我正坐在门外的木阶上晒太阳,想着余桂刚才的话。她笑吟吟的递给我一个叫不上来名字的瓜果,两拳头拼在一起的大小,周身澄黄。我感谢的笑了笑,咬上一口,清甜无比,齿唇留香。
之前的那一遭不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