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道爱之墙,来抵御最初的惊惧。
朵渔的眼睛湿了,然后起身倒水,恍然间记得吃饭前自己说了很重要的话,恍然间记起自己是林朵渔,另一个房间里坐着自己的丈夫韩彬,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朵渔从前哭得厉害了,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好久才会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朵渔已经忘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次没有哭,却是这样艰难地想起自己的处境。朵渔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说了那句话吗?她也怀疑韩彬真的听了那句话吗?他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能给她做完饭,看她吃下去,一句解释一句废话都没有?
饭里下了毒吗?这样一想,朵渔的嘴角微微翘起,笑了。自己怎么能这么想韩彬呢?如果不是自己让小丹住到家里来,又让小丹去了韩彬的公司,能有今天吗?
朵渔把长发往后盘了盘,真的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颜樱不一直说男人不能考验吗?如果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然后安安静静过完下半辈子。
朵渔头疼,出去找药。听到响动,韩彬出来,打开药箱帮她找了阿司匹林。
朵渔很小就头疼,查了很多次,是神经性头疼,没办法,只能缓解。跟韩彬在一起后,韩彬查了很多方法,也不知道是精神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朵渔头疼的次数减少了很多。
朵渔拿了药回到卧室,韩彬倒了水进来递给她,然后热了毛巾捂一会儿她的手,再坐在朵渔对面给她捏虎口。不知他是从哪儿看来的说捏虎口和揉太阳穴可以减轻神经性头疼,所以,每次朵渔头疼,韩彬都用热毛巾给朵渔做放松,然后给她捏虎口,揉太阳穴。这次,他只给她捏了虎口,大概揉太阳穴的动作太过亲密。
两人的关系已不适合亲密。
韩彬的动作很熟练,朵渔斜靠在枕头上,看着他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伸出另一只手给他拔上去,他抬头冲她笑了一下,那一刻,朵渔甚至想: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就过去吧!
至明至暗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5)
可是,朵渔听到韩彬说:“以后再头疼,自己这样按一按,揉揉太阳穴也行,少吃药……”
他的声音不大,却雷霆万钧,每个字都砸在朵渔的心上。
朵渔把手抽出来,声音颤巍巍地说:“韩彬,你从前说的话全都被狗吃了是吧?”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了,只是他没张开这个口,自己替他说了,他松了一口气吧?
朵渔觉得胸闷,一刻也不能待在这个家里。她拿了件衣服出门。月亮很亮,照得地上一片孤清凉薄。朵渔觉得自己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的。
很快纪琴打过电话来,她说:“朵,你在哪儿?站那儿别动,我跟颜樱去接你!”
朵渔说不清自己在哪儿,她只说:“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电话挂了,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有车飞来驶去,远处的一盏盏灯灭掉了,世界变得很安静。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纪琴跟颜樱飞奔过来,后来的事儿,朵渔几乎不记得了。
后来纪琴告诉朵渔,是韩彬告诉她们朵渔的位置的,那就是说朵渔出门,他一直跟在她后面,却不出面拦着。
朵渔想起了那句歌词: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08
纪琴去幼儿园接端端吃肯德基时,端端正在挨训,幼儿园阿姨说他又抢小朋友玩具,端端眼泪汪汪地站在一边,也不理纪琴。纪琴的心里难过得要命。
买了端端最喜欢吃的烤翅、汉堡、可乐,找了位子坐下来,纪琴问端端现在家里都谁做饭,端端大口啃着烤翅不吭声。再问奶奶身体好吗,端端仍然是不吭声。纪琴有些生气,提高了一点声音叫:“端端,妈妈跟你说话呢!”
端端抬起头,盯着纪琴的眼睛,问:“妈妈,你是不要我了吗?”一句话把纪琴的眼泪问了出来。
“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妈妈要先找工作,挣多一点钱……”
“妈妈,你现在是挣着钱才给我买可乐和汉堡的吗?”
纪琴使劲点了点头,说:“是啊,端端跟爸爸和奶奶好好的,妈妈挣很多钱回来!”端端听话地点了点头,又说:“妈妈,你要快点哦,晚上,你不在家,我想你,睡不着觉!”
纪琴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她扭头擦掉眼泪,转过身冲端端笑:“妈妈一定努力加油,咱俩击掌!”
纪琴的大手跟端端的小手拍到了一起。
到了小区门口,纪琴打电话给老墨,老墨出来接端端,端端却死活拉着纪琴的手不肯放开。纪琴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老墨说:“上去坐坐吧!妈去散步了!”
端端嚷着让妈妈回家,纪琴无奈跟着上了楼。家还是老样子,自己精心设计的小巧思都还在,只是乱了许多,端端的玩具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纪琴赶紧弯腰收拾。老墨束手站在一边,他说:“你坐吧,待会儿,我来收拾!”
纪琴手脚不停,那些是她习惯了做的事,不做完,不心安。
端端因为妈妈进了家门很安心地开了电视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了。
把东西拣拾干净,又拖了地,擦了桌子,纪琴坐沙发上喘口气。老墨去切了西瓜,纪琴没有吃。
老墨问:“找着工作了吗?”
纪琴摇了摇头,“有家建筑单位让我周一去面试,多跑跑,总会找到的!”
仿佛就这一点话题,说完,就断了线。
纪琴看得出老墨很想说点什么,她便问:“端端最近身体怎么样?秋天了,天气时冷时热,多带件衣服去幼儿园!”
端端跑出来,说:“妈妈,妈妈,昨天咱家来了个矮胖阿姨,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说完又跑回去看电视了。
至明至暗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6)
纪琴抬眼看了一眼老墨,老墨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他说:“妈瞎张罗,没影的事儿!”
纪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李金玲迫不及待地给老墨介绍对象了。心里被钝钝地砸了一下,起身拿起包,悄悄指了指门,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门刚好开了。见了纪琴,李金玲脸上的笑凝固住,继而沉了脸,纪琴叫了声妈,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却也不知道别的怎么称呼。李金玲鼻子嗯了一声,侧身进了屋。
老墨送纪琴出来,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到了公交站,好像真的没话说了。老墨说:“一个人,有什么重活,打个电话给我!”
纪琴的眼眶一热,老墨能说这话她就很知足了,她“嗯”了一声,公交车来了,车子上的人下来,车下的人上去,纪琴最后一个跳上去,老墨一直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车子开出去,他变成了一个黑点,再后来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纪琴的心里五味杂陈。老墨相亲了,这意味着端端要有后妈了。自己得尽快安顿下来把孩子接过来才行。李金玲不大喜欢孩子,跟端端也不太亲,估计到时候不会有什么障碍。这样一想,心里还是千头万绪的。
房子租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二十几个平方,每月要六百多,纪琴心疼,却找不到更低的了。朵渔让纪琴搬去跟自己住,颜樱也说:“你们俩正好做个伴儿,我有空也去那挤,咱们三个离婚女人一台戏,多好!”
纪琴却不愿意,她说想自己过过轻松的日子,实际上,她是不想沾朋友的光。她一向是那样的人,好脾气,为人着想,自己却什么都不想欠别人的。
坐在兴安公司人力资源部外面等着面试,见到的都是一脸稚嫩生机勃勃的男孩女孩。秋已经深了,女孩还穿着短裙丝袜,纪琴穿的是羊毛套裙,自己看着都觉得又笨又土。
旁边的男孩女孩也时不时地瞅她,她冲他们善意地笑笑,人家却面无表情,可能心里在想:都这年岁了,干吗出来跟我们抢饭碗啊!
之前朵渔把她做的一些设计拿给纪琴,让她找工作时给人家看,或许会容易些。纪琴没有拒绝朵渔的好意,却并没把那些图纸拿来找工作,纪琴不愿意那样,那样得来的工作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面试的三个考官显然也对纪琴很好奇,“三十二岁,跳槽?”
纪琴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之前在家做了几年家庭主妇!”
“那为什么现在要出来工作?孩子上幼儿园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人问。
纪琴为难了一下,说:“我离婚了!”
“哦!”三个人在面前的那张纸上记了什么。纪琴的心里落了一层灰,估计又没戏了,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纪琴很快等来了最后一句话:“回去等消息吧,如果录用你,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从兴安公司出来,纪琴回头看了一眼那幢很壮观的大楼,头有些晕。
一路往前走,也没什么目标。看到家政公司的牌子,顺脚就迈了进去,做钟点工一小时十五元。胖胖的经理让纪琴留下电话号码,有活会联系她的。
从家政公司出来,纪琴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上的毛裙捂得热,整个人像要虚脱了似的。
咬紧牙,纪琴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纪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接到兴安公司的电话说她被录用了,纪琴更没想到的是上班第一天,她见到了阔别七年的付北兴。
至明至暗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7)
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大手有时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09
王小波说似水流年就如同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真的是那样。城市太纷杂,人心这一秒还靠得很近,下一秒就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了。但是见着付北兴的一刹那,纪琴知道七年的距离根本就没隔断她对付北兴的想念,一切都在瞬间复活。
她悄悄握了一下左手腕那个伤口,心里疼了一下。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三字开头的年纪让她学会了隐藏情绪,甚至她没有去跟他打招呼,他急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跟几个人一直很大声地说着话,突然转过头来,几步踱到她面前,“纪琴,你怎么在这?”目光里有惊喜,那喜悦有夸张的成分,尽管如此,却仍然让纪琴十分受用。
她笑了一下,说:“你在这里啊,我来上班!”心里却暗暗回想自己出门前的头发有没有认真梳过,衣服有没有认真整理,自己看起来会不会又老又憔悴……
付北兴转头对跟他一起走的那些人说:“你们先上去,我有点事,马上就到!”
跟付北兴坐在了公司的小会客室里,纪琴一直是恍惚的。
大学时,纪琴被辅导员安排参加学生会。付北兴是学生会主席,人长得不算帅,却很有领袖气质,口才好,有才华,恃才傲物,被很多女生喜欢着,就连颜樱也跃跃欲试过,只是付北兴好像谁都没放在眼里,女生们背地里恨恨地说:“看将来付北兴折在个什么样的女人手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让他被感情折磨死!”
像很多欢喜冤家一样,纪琴最初是很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付北兴的,她不喜欢太狂妄的人。那时纪琴暗恋讲建筑史的一个老师。老师儒雅谦逊,纪琴喜欢的是那种人。老师有家室,纪琴的喜欢也仅限于喜欢,这种感情她从没表达过,甚至连朵渔和颜樱也不知道。
在学生会,纪琴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