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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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无悔-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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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怎么养家糊口呢?”

  我立刻忧心忡忡起来,其实我跟落腮胡子并不是很熟,那次晚上吃饭刚认识的,就连他在哪个地方上班都不太清楚,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印象中,一直模糊地以为,他是一个热情、乐观的人,包括对他的女人的印象:粗俗。

  现在从老舒的话中得知,这个热情、乐观的人已经痛苦地躺在了病床上,忍受着病魔的煎熬,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场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汉轰然倒下,苍老地躺在那里,在生与死的路口徘徊。我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并用右手擦拭了额头的汗水。“问题严不严重?”我问。

  “现在还不清楚,可能要花费一大笔医药费呢。听别人说,他好像是什么铬中毒,因为他工作的地点就在铬的加热池旁,我去过那里一次,一进车间,两眼就被呛得眼泪直流,真无法想象他在里面呆了一年多,不出问题才怪呢。”老舒的面部始终带着一种惋惜的表情。

  我犹豫了片刻,然后对他说:“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们到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保健品,来到了镇上的医院。当我们轻轻推开房门,病房里零星地站着几个人,我认得出那个女人,也就是落腮胡子的老婆,她呆滞地站在原地,跟失了魂一般;旁边站着三个孩子,个子最高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窗口聚精会神地看个不停;个子稍矮的那个女孩是她的妹妹,站在她的身旁,漠然地望着窗外;最小的是个男孩子,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妈妈的手,生怕失去什么。

  看到我们进来了,那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显然,她不久前痛哭过一场,她通红的眼圈让人想起了外面映红的夕阳。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好像在同我们说话,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们走到床前,一具巨大的躯体正压在那张狭窄的铁床上面,铁床显得十分羸弱。落腮胡子看上去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原本黝黑的脸已经失去了健康的光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的余光,正亲密地依偎在他的耳畔,留下了一点点光亮,让人联想到绝处逢生的希望。他微闭着眼睛,像是等待着从睡梦中醒来。

  见到我们的到来,他微微睁开双眼,眼光里闪烁出来的光芒与夕阳的余光交汇在一起,竟是那样地刺痛我的心扉。我被深深震慑地同时,捕捉到他眼里如同电流一般闪过一丝惊喜。“你下……下班了?”他的声音小得可怜。

  老舒坐在床角,弯下腰,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老舒点点头,轻轻地靠近他的耳朵,大声地对他说:“我们是专门来看你的。”

  那场景不由让人想起即将生死离别的亲人之间彼此的嘱托。落腮胡子艰难地将手从被单里挪出来,碰了碰老舒的手说:“我现……现在不……不能陪……陪你们喝……喝酒了……”他说话断断续续,让人记起深秋里断断续续的雨滴。

  老舒连忙示意他少说话,并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安慰他:“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喝酒的。”

  落腮胡子自信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我,显然他还记得我。我清晰地捕捉到他脸上的喜悦和冲动,他一定是想挺起腰杆来,跟我打个招呼,可是就这么一个在平常人看来如同吃饭走路一样简单的动作,在他那里竟成了一种奢望。

  我示意他躺着别动,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它比什么都重要。”

  我话音刚落,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子合上了手里的书,站到了她妈妈的身边,她眼里泪光闪烁,嘴里喃喃地说着:“爸爸,我不读书了……”

  高个子女孩这么一哭,站在一侧的妹妹也不停地抽泣起来,她不时地用胳膊擦着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见两位姐姐哭个不停,最小的那个男孩子也“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一下子盖过了两位姐姐的哭泣声。他们的妈妈赶紧把小男孩拉到一边,从口袋里取出手帕,蹲了下来,说道:“小宝啊,不哭,爸爸不会有事的,爸爸会好起来的。”

  妈妈这么一说,小男孩渐渐停止了哭泣,可眼角的泪水还是淌个不停,妈妈不住地为他擦着泪水,不停安慰他。两位姐姐的眼睛也如同雨后的彩虹,将她们的整个脸庞映得通红。

  落腮胡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偶尔睁开眼睛瞥一瞥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夕阳。为了不影响他的休息,老舒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一旁,客气地说:“好好休息,我们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落腮胡子点了点头,目送着我们离去,他的女人把我们送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她神情呆滞地看着我们,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老舒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说实话,他的病情到底如何?”

  那女人的泪水簌簌地淌了下来,为了不被孩子们看见,她偏转了身体,啜泣着说:“医生说他现在得了尿毒症,他的肾已经严重中毒了,这些天来一直在做着肾透析,来减缓病情。医生说来的还算及时,能保住性命,要是再迟一点的话,就危险了。现在可能要花一大笔钱。”

  那女人一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连忙劝他:“大姐,不要伤心,天无绝人之路,现在还有一线希望,不能灰心,一定要坚持下来。”

  “可这笔医药费多么庞大啊,就是把我们全部家当拿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女人哭泣着说,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医药费。

  我想了一会儿,安慰她:“办法总会是有的,再说,他这病属于在车间里患得的职业病,工厂应该负责医疗的。”

  或许是我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女人停止了抽泣,用含满泪水的眼睛感激地看着我们:“我们一定会努力好好地活下去的,我们怎么舍得扔下三个孩子呢。”

  老舒最后叮嘱那女人要好好地照顾病人,并且还说:“我们会常来看望你们的。”那女人含着泪水点点头,回到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对落腮胡子的工作场所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我问:“哪个电镀厂在什么地方?”

  老舒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告诉我:“就在那不远。”

2
第二天,我沿着老舒指点的方向,一直望前走,直到看到了五个金碧辉煌的镏金大字“如意电镀厂”,在烈日之下令人双目晕眩。看门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正坐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乍一看是在闭目养神。见我出现在门口,有气无力地问:“有什么事?”

  我客气地说:“找一个人。”

  “找人?”那老头睁大了眼睛说,“上班时间,不可以找人。”

  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塞进他手里,满面笑容地说:“我找我表哥,有点急事,马上就回来。”

  那老头立刻眯起眼睛,冲着我笑了笑,把香烟揣进了口袋里,然后摆了摆手:“下不为例,进去吧,快一点。”

  我正要往里走,那老头突然叫住了我,我有点紧张,难道他反悔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口罩,对我说:“到车间里一定要带上这玩意儿。”

  我突然觉得老头格外亲切起来,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就像我面前的水泥路,凹凸不平。不远处有三四个工人站在门外忙个不停,他们全身穿着工作服,戴着防毒口罩,手上还戴着橡胶长手套,正用铲车推着一筐筐金属部件。我走了过去,刚到门口,迎面扑来了一股刺鼻的气味,我连忙取出纸巾捂住鼻孔。

  那几个工人看到我直发笑,有一个冲着我大喊:“快把你手里的口罩戴上啊。”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往车间内走了两步,胸口立刻感到一阵恶心,接着猛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差点流了下来。我连忙把口罩戴上,扫视了一下整个生产车间,跟个仓库似的,十分简陋,墙壁看上去二十年没有粉刷了,厚厚地灰尘吸附在上面,好久没人打扫了。车间内有三个长方形的水池,水池里盛着浑浊的水,水面不停地冒着烟,看不清楚池底放了什么东西,水池上方是笨重的加工设备,用来加工金属毛坯。每个池子旁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工人,手里拿着一铁钩,不时地在水池里捞鱼似地捞着什么。

  对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穿着制服的工人,他见我到处张望,问我:“你有什么事?”我辨得出他的口音和老舒、落腮胡子一样,都是四川口音。

  “我来找人的。”我说。

  “找谁?”他的语气很生硬。

  落腮胡子的名字我并不知道,我正手无足策,突然记起别人都叫他大胡子,我急中生智,对那人说:“找大胡子。”

  真没料到,我这一句还真起了效果,那人拉着我直往门外走,他摘下了口罩,低声问我:“你找他有什么事?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我也摘下了口罩,呼吸一下空气。

  “他不在。”那人告诉我,“你可以走了。”

  他正要戴上口罩回到车间里,我连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塞进了他上衣的口袋里,那人连忙摆手表示拒绝,我说:“我有急事要找他,我是专门从苏州赶来的,麻烦你告诉我他现在哪里?”

  那人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影,便将我拉到墙角,轻声地说:“他已经中毒住院了,你还是到医院找他吧。”

  “他中毒了?”我假装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让我想起了老舒。他回过头,指了指车间,说:“你看,整个车间有几扇窗户?也没有风扇,通风设备那么差,不出问题才怪呢,这样的中毒事件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厂里怎么不进行整改?”我问。

  那人苦苦地笑笑:“老板哪里顾得上工人的死活,他只知道赚钱。”

  “你们明明知道这里不安全,为什么还来这里上班呢?”我很想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

  “这里的工资高啊,别处一天只有四十块钱,这里可以赚到六十,加点班可以达到八十多呢。”他回答地毫不犹豫,也无可奈何。

  “可你们的健康得不到保证?”

  “所以大家都说,我们工人的钱都是用生命换来的啊。”他的笑有点勉强。

  “你们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他伸出双手,打了个手势,告诉我:“不加班,十个小时,加班十四个小时。”

  我听了顿时瞠舌了:“这么长啊?”

  那人板着脸,无奈地说道:“别说是人了,就是机器人在这种环境下呆这么长时间,也受不了啊?”

  “那他现在有没有生命危险?”我问。

  那人想了一会儿,告诉我:“还不清楚,一开始他处于昏迷状态,现在听说好多了。不过据我了解,像他这种铬中毒的,如不及时医疗,很可能会丧失劳动力的,真不知道他一家子怎么活下去。”

  我正要接着问他这事怎么处理,那人朝我摆摆手,说:“现在这事搞得全厂气氛十分紧张,我也不方便跟你谈论多少,你有什么话,最好到医院里去打听吧。”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包烟塞到我的手里,戴上口罩,回到了车间里。

3
小镇看上去并不风平浪静,大街小巷的人们似乎都在议论纷纷,人们脸上的表情仿佛预见了一场灾难就要降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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