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灏笑了,道:“你快起来,我胳膊疼,你总不好叫你家先生用这残了胳膊拉你吧?”
吴小哥儿却不肯起来,就是跪在那儿,憋着嘴哭。
景灏没法子,只好坐到地上,拉着他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你忠心,我的事,你连二公子都没告诉。可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怕害了你。”
吴小哥儿自幼在王府里长大,也是见过些争斗的,如今听景灏这么说,突然就明白了,忙道:“先生是说,有人会因为我对先生忠心而杀我?”
景灏点点头,没再说话。
吴小哥儿摸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给景灏磕了三个头,道:“我懂了,先生是想保护我,既然这样,我听先生的,以后不管是谁问先生的事情,我都会说,说完了,就回来告诉先生。”
景灏愣了愣,哈哈一笑:“聪明。”
吴小哥儿破涕为笑,道:“先生,我没有爹娘,从小就给人做奴才,被人打骂惯了,但也知道谁对我好。先生放心,我不会陷先生于不义的,更不会让先生担心我。”
景灏长叹一声,道:“这就好。”心中却有些难过。
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厮,却有这等赤诚之心,而雁北王府的那位大公子呢?
一言难尽呀。
只盼望这次的事情,二公子能看明白吧。
想着,景灏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莫要跟着。”
吴小哥儿也站起来,用力点点头:“嗯,先生慢走。”
***
姚家寨雁娘娘庙里。
此时已近午夜,秀花却失眠了。
这几天,心中总是闷闷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秀花总是能想起那天在泥原的战斗,以及那几个死在她手里的孟商先锋。
想到那些人,秀花就无法入睡。
今天晚上,依旧无法安然入睡的秀花,再次走到了雁娘娘庙,站在雁娘娘的神像前出神。
秀花呀秀花,她想,你是怎样成为女将军的呀。
“少当家的。”景灏的声音陡然在背后响起,吓了秀花一跳。
“你怎么来了?”秀花拍着胸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不过几天没见,景灏不止脸色苍白,连唇上都没了颜色。
“你怎么了?”秀花问了一句,眼睛就盯在了他的左臂上,“受伤了?”
景灏却拱手道:“小伤罢了,景某此次来,是特意来谢谢少当家的。”
秀花摇摇头,转身看着雁娘娘的神像,轻声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要搅乱雁北而已。”
景灏顿了顿,道:“总会乱的,不乱在这次,也要乱在下次。”
秀花耸耸肩:“太平日子,多一天算一天。”说着,她转过身,看着景灏,笑问,“不过景先生这次来,不会只是为谢我的吧?”
景灏看着秀花的笑颜,却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和初见时一样的戒备与厌恶。
景灏觉得有些沮丧,不免有些失落地说:“看来少当家的,还是不信任景某。”
秀花刻意忽略了他语气中的失落,从怀中取出那天他塞给自己的金钗和耳钉,还给他,笑道:“戏也演完了,东西还你。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
景灏并没有接,只是问:“为何要谢我?”
“谢谢让二公子救了姚家寨,谢谢你来救了我,谢谢你在大公子面前,没把我供出去,否则,我不会恐怕已经是雁水河里的浮尸了。”说着,秀花恭恭敬敬地对着景灏作了个长揖后,直起身来,笑道,“只望从今天起,不再与先生相见,就是我姚家寨的服气了。”
景灏听懂了秀花言语中未尽的意思。
争夺天下这种事情,不是姚家寨擅长的,更与我这个山野村姑无关。昔日结盟之时,只说要联合对付孟商部族的侵略,可没说要让姚家寨的人,对付雁北王府的人,故意引进来的敌军。
雁北王知道自家大儿子做了什么糊涂事,所以装病,救了景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二公子将那蒋省从牢里劫出来送给了姚家寨。
算是赔罪,也算是平息此事。
秀花不明白这种装傻的行为,也不屑于明白。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让她深刻地明白,绝对不能与雁北王府扯上关系。
景灏愿意蹚浑水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景灏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有些话,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说?
所以,他只能拱手道:“景某明白了,少当家的放心,今后断不会再有这些事情,扰到少当家了。”
秀花要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如此……”秀花刚要说话,却听见庙门外山花的声音响起:
“秀花,你怎么……咦?什么人?”山花靠在庙门外,刚想进门,却看见景灏的背影,还以为秀花出事了,差点儿叫了出来。
而景灏不经意地回过头,就看见了山花。
秀花分明看见,那从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样的平静样子的景灏,在看到山花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
和被雷劈到了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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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互赠
看见景灏的表情,秀花心下一片了然,她的猜测,**不离十。
景灏也是呆愣了许久,才对着山花一拱手,刚要说话,就被秀花打断了:“山花,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山花看见陌生人在雁娘娘庙里,本来就害怕,结果一看景灏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未免更怕了,直到听到秀花这么叫自己,才侧着身子,和受惊的兔子一样蹭到秀花身边,藏了半个身子在秀花背后,道:“我知道你这几天睡不安稳,就想去看看你,见你不在屋子,就……就找来了。”
秀花知道山花此时的心情,笑着拍拍她,道:“别怕,这位就是那个很会算计的景灏,景先生。”
景灏轻咳一声,全当秀花这句“很会算计”是在夸奖自己了,对着山花施礼道:“早听说少当家的有一个金兰姐妹,还望姑娘恕景某失礼。”
山花听说眼前这个人就是景灏,才安心了许多,却不敢说话,只是微微蹲身,算是行礼。就低着头,藏在秀花后面,悄悄道:“秀花,我们回去吧。”
山花自幼在山里长大,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极少出门,是以没见过多少山寨外的人。如今见到这个在秀花嘴里从来没有太好评价的景先生,半夜三更出现在姚家寨里,只觉得危险,生怕这人会突然出手,伤了秀花和自己。
秀花知道山花的心思,就挪了身子,挡在山花前面,遮住了景灏探究的目光,笑道:“景先生,事情已毕,小女子就不留先生了。如今时辰已晚,不方便打扰其他人,先生的那匹马,等明天早晨,再让我家三哥哥给您送回去,可好?”
景灏收起眼神中的探究,只是摇摇头,对秀花道:“夜风……还是暂时放在山寨的好。”
原来那匹看起来病得瘦骨如柴的马,叫夜风。
秀花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便道:“景先生真是好算计,当我们山寨是您的马厩?”
景灏早就习惯了秀花对自己的针对。
一开始吧,已过弱冠之年的景灏,只当是山野间的小女孩脾气大,对自己有戒备之心。但是长了之后,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哪里是对自己戒备?简直就是满满的敌意,不和他说话则罢,一说话就一定要挤兑他一番。
而就在刚才,景灏突然顿悟了。
他为什么要让着这个处处拿自己当坏人的小丫头?
是以,景灏听她又来挤兑自己,便当真点点头,道:“是,景某最近麻烦怕是很多,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当然,景某有个三长两短是小事,可少当家的宅心仁厚,总不好看着夜风与我陪葬吧?”
秀花当真被景灏噎到了,只能撇撇嘴,笑道:“景先生好口才,凭这张嘴,您就出不了事儿。”
景灏连忙拱手,顺着秀花的话道:“景某多谢少当家的吉言,所以还请少当家的,照顾一下夜风。”
秀花扁扁嘴,道:“好吧,反正我三哥哥心疼那匹马好久了。”
“那,景某多谢少当家的了。”景灏笑道。
秀花摆摆手,道:“不用谢我,等你来领马的时候,亲自谢我三哥哥吧。”
说罢,秀花犹豫了很久,还是多说了一句:“景先生。”
刚要走的景灏顿了一下,看着她。
秀花走过去,从随身的百宝囊里取出了一瓶药,递给他,道:“景先生这样聪明的人,可别真的折在那样的蠢人手里。若……那人真的是扶不起,先生大可学尊师和我四叔,或隐居山野,或另寻明主,也好过明珠暗投,葬一腔热血给畏手畏脚的人陪葬。”
景灏没想到秀花会同他说这样的话,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秀花看他出神,笑着将那药塞进他的手里:“这个对刀剑创伤最好用,你那样好的功夫,若因为臂上没及时救治,岂不是浪费了。”
在这一瞬间,景灏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
除了母亲之外,还没有哪个女子这样关心过他,尤其是眼前这个小妮子,明明那么讨厌他。
秀花见他还在发呆,笑道:“你别想多了,我是讨厌你,但于雁北百姓来说,你倒是个不错的人。若你……真能扶住二公子成事,起码也算雁北之福呢。”
景灏回过神,将药收起来,笑问:“姑娘既然这样通透,为何还有夜半梦魇之事?”
秀花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不一样,我就想守着山寨安静过日子,没想过真的会走上战场。”
景灏想了想,背身撩开外袍,取下了腰间的玉佩,送给了秀花。
“这块玉佩是家师在景某初次上战场的时候,赐予我的,说是可定魂安神。你我也算同门,如今就送予少当家的罢。”
说罢,也不管秀花的反对,硬塞进了秀花的手中,对着眼前的两个姑娘拱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秀花握着那枚玉佩。
带着些暖意。
山花走过来,看看秀花手中的玉佩,笑道:“这位景先生,像是好人。”
秀花半晌才答道:“嗯,算是吧。”
山花拉着秀花,笑道:“好了秀花,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些人不是坏人嘛,你要是不杀他们,那个齐少爷和莎草不就要死了嘛?”
秀花听着山花的话,有些发愣。
她因为怕寨子里的人担心,所以从来没有说过最近夜半噩梦的事儿。
结果,山花却什么都知道。不但知道,还在默默关心着她,明明自己身体不好,还半夜跑到后山来找自己。
有些小感动呢。
“真是的,”秀花将那玉佩揣进怀里,拉着山花笑道,“明天我就和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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