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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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宋-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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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在杭州守株待兔便好。”
  那船家说的果然不假,薛奕十三日到杭州之时,石越并不在杭州。他对政治民生并无兴趣,虽然出身世家,却也不太喜欢交际应酬,于是也不住驿馆,反倒是自己找了家客栈和薛戟一起住下。心里算计,石越既要造战船,想来此时船尚在船坞中,尚未完工,不如自己先去看看。
  主意打定,竟是连薛戟也不带,自己一人一路打听着杭州知名的船坞,这才知道原来不少都在钱塘境内濒杭州湾的地方,好在钱塘离杭州也并不远,租了一匹马,用不多久便到。
  他满心欢喜下了马来,不料离船坞尚有一里路远,便被差人拦住。任他如何分说,也不准接近,远远看去,里面也没有人出来。一天之内,一连换了几个地方,皆是如此。最后惹得他心头火起,怒道:“本官是钦命节制杭州市舶司水军事,难得看不得吗?造个战船,又有何秘密?”
  不料那差人冷笑道:“凭你是谁,小的只是钱塘尉蔡大人的手下。若要进去,须得蔡大人手谕,否则上头责怪下来,小的担当不起。大人若真是圣上派来的,何不去市舶司找蔡大人要个手谕?”
  薛奕听了这话,当真是无名火起,也不答话,只问了市舶司所在,勒马便冲了去。他是西头供奉官,凭品秩还比蔡京要高,又是钦命的节制使臣,居然报了身份还进不了一个船坞,少年新贵,如何不气?何况大宋金明池内造船,也没有防范得这么严密的,真不知蔡京在搞什么鬼了,凭了他薛奕的性子,今天非得弄明白不可。
  一路纵马急弛,也没多久,便到了市舶司开府所在,定晴望去,原来便在一个港口旁边。薛奕在府前跃身下马,连马也不拴,只把金牌往守门的差人眼前一亮,牵着马就闯了进去。那守门的半晌才晃过劲,跟在后面喊道:“慢着,不得乱闯!”
  薛奕进了大门,才发现市舶司与一般官府建筑不同,大门之内,是好大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七八十人左右正拿着刀枪在操练。这些人听到外面有人叫唤,又看到薛奕竟然是牵着马闯了进来,立时一阵大喊,把薛奕团团围住。
  薛奕这时倒冷静下来了,他一手牵马,一手按着腰中佩刀,只是不住的冷笑。那群人见薛奕神态高傲,一身黑色湖丝长袍,剪裁合体,做工极其精细,腰间悬着绿色佩玉,佩刀刀鞘竟然还镀着金,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因此倒也不敢乱来,只有一个教头模样的人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市舶司衙门?”
  “西头供奉官、钦命节制杭州市舶司水军事薛奕,求见提举杭州市舶司蔡大人!”薛奕仰着脸,冷冰冰地说道。
  那帮人听到薛奕自报家门,倒是唬了一跳,心道:“原来是顶头上司来了!”有人咂咂舌,立时便去通传。这些人原来是蔡京从越人中招募的水手,虽然越人大都精通水性,但是农民、渔民和军人毕竟不同,因此蔡京趁着两浙路被灾还没有恢复元气,百姓乐意从军混口饭吃之际,提前招募了不少精壮的汉子,分别编成数队,在市舶司内外训练。本来市舶司一向是知州兼任,并没有单独的衙门,为了安置这些亦兵亦民之人,又特意盖了这座与众不同的衙门,一半倒是充做水手营用。
  薛奕见这些人听到自己通名之后,便有一人进去通报,另有两三人陪着自己,半是监视半是作陪,其他人等便自觉回去继续操练,一切颇有章程,心里倒也佩服蔡京颇有御众之能。他是世家子弟,官场中的许多秩事听得多了,曾听说吕惠卿驾御家人,数百人之众大白天经过一座城市,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今日蔡京的手段,倒也可以和吕惠卿相比了。转念又想起那些守护船坞的差人,丝毫不敢违拗一个小小的钱塘尉的命令,也真是要一些手段才行——一念及此,便不由渐渐把心头的火气,变成了对蔡京此人的好奇。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远远听到有人亲热的笑道:“薛大人,下官可把你等到了,未曾远迎,还望恕罪则个。”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一个二三十岁的年青人,身材修长,面容极是英俊,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好感。薛奕暗赞一声:“好个倜傥人物!”也迎了上去,说道:“是下官来得唐突了。”一面从怀中抽出枢密院的敕令,递给蔡京。
  蔡京双手接来,满脸堆笑,细细看了,又还给薛奕,一面笑问:“薛大人可见过石大人了吗?”一面便要把薛奕往里面请。
  “听说石大人要十五日才回杭州,在下有点等不及,便先来这边看看。”薛奕淡淡地回道,身子却一动不动,“蔡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请吩咐便是。”蔡京倒是答得爽快。
  “我想先去看看我们的战船——”薛奕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一边留心观察蔡京的神色。
  果然蔡京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之色,又看了看薛奕,竟是拊掌笑道:“薛大人果然了不起,才到杭州,竟然知道下官已经造成十艘战船了。下官还预备着再赶出五艘来,元春佳节一到,就可以给石大人和薛大人一个惊喜呢。”
  薛奕听他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诧道:“十艘战船?前后不及半年……”
  蔡京见他神色,奇道:“薛大人不知道吗?那刚才所问——”
  这时候薛奕早已把船坞之事抛到九霄云外,目光炯炯望着蔡京,“且烦劳大人带我去看看十艘战船!”
  蔡京上下又打量薛奕一眼,不料这个新任薛节制,竟是有几分痴气的,忍不住扑嗤一笑,把手一抬,笑道:“那就这边请了——”
  十艘大船似海怪般静静的潜伏在杭州港内。船上人来人往,却悄无声息,有人挥动着旗帜指挥一切。薛奕这才知道蔡京招募的水手,基本上已经齐备,心里不由更加赞叹此人的才干;一面认真观察自己未来的船队。
  十艘大船中八艘是普通的“福船”,长达二十六米左右,宽亦有十米许,船尾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平衡舵设计、并且是大小二舵,可随水之深浅不同而更换使用——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舵的国家,欧洲最早见到这玩意,已是西元十二三世纪的事情了。这种船船底是尖的,便于破浪,船首高翘,帆桅三座,帆四面;中部上层建筑四重,舵楼三重,旁设护板,可载人达三百之众。似这种普通的“福船”,往来于大宋东南沿海,绝不在少数,薛奕往日游历之时,倒也见过。
  真正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另外两艘“怪物”!那是长达五百尺的超大型船只,设计与福船相似,不过除尾舵是采用绞盘的升降舵之外,桅竿高达十丈,头樯高八尺,论体型,几乎是普通“福船”的三倍之大!(阿越注:这种海船,神宗时已有,不过只见于宋代史籍记载,并无出土文物证实,读者勿以为惊骇为是。似“福船”则已有出土沉船为证。中国造船业长期领先于世界,是不争之事实。)
  蔡京察见薛奕颜色,不禁面有得色,指着两艘大船笑道:“这种大船,风正之时,可张布帆五十幅,风偏则用利蓬,左右张翼以利用风势,樯之巅更加小帆十幅,谓之野狐帆,风息时用之。设计之妙,可谓巧夺天工。”
  薛奕注目良久,叹道:“这种大船,真是蔚为壮观,只是舟底不平,若是遇上潮落,只怕大事去矣。”
  蔡京满不在乎的笑道:“世上难两全,既要运货多,吃风浪,又要能在浅水中行,哪有这便宜事?各船既要装矢石、火器、粮食、淡水,若不造大一点,三年盐茶税挣不回来,石大人一定怪我办事不力。”
  薛奕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只船队,主要还是要经商的,想到蔡京为了多载点货,造出如此大船来,也不禁莞尔。
  蔡京又笑道:“待到明年开春,还有几艘船可以下水,船队便先行扬帆出海,现在只怕要辛苦薛大人多多操练水手了。下官已从各地募来有经验的舟师近百人,反正不急着打仗,只要水手可用,便无大事。将来船队建成,算有大船十艘,小船二十艘,水手数千众,薛大人纵横海疆,扬威异域,为期不远了。”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使李将军,遇高皇帝!……”薛奕轻轻的念着“石越的诗句”,目光远远的投向大海深处,右手紧握佩刀,心里激动不已。不管怎么说,他知道他找到了自己的舞台!
  第二天。
  杭州知州府衙,提前回来的石越铁青着脸,端着茶杯的手都气得发抖。“胡闹!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其实是平常事。”司马梦求沉吟道,“不过手段的确是过于激烈了。”
  “平常事?只是平常事?把十多家船厂团团围住,不给一分钱就强行要求开工,人家先预定的船,强行就抢了过来,这简直形同强盗!”石越恨声说道:“我听说他半年不到,便造出十艘大船,心里就知道不对。果然不出所料!”
  “既要办大事,偶尔就要用点非常手段,若依常规,一年之后,船才造好,再训练水手,又要半年,时间上如何来得及?”司马梦求低着嗓子反驳,“蔡元长只是手段不够柔软罢了。”
  “不够柔软,我看是不想柔软吧!”陈良冷笑道,“我问过钱塘县令周彬(注),蔡京勒令钱塘县内的船厂加紧开工,凡是预制的大船,先行征用改造,有不服的厂主,立时锁拿杖责。为了防止告状,一面又威逼百姓,一面把船厂附近严加看守——两浙路提点刑狱晁美叔的衙门就在杭州,他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唐家不是也有船厂吗?唐甘南能受这个气?”石越突地想起一事,这些情弊,唐甘南不可能不知道。
  司马梦求冷笑道:“蔡京前途不可限量,在大人面也是受宠的,唐甘南没事断不敢得罪他,何况蔡京这样处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经费既然不足,钱塘县外的船厂他管不着,只能先行交一部分银钱,唐家的船厂半在余杭,半在萧山,更不曾吃半分亏。蔡京要在大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倒霉的自然就只有钱塘的船厂了。”
  “经费怎么会不够?各个商家不是都有绢纳吗?”石越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是做甩手掌柜。
  “同时造三十艘大船,又要备火器弓矢,还要招蓦数以千计的水手,那点钱哪够用的?”司马梦求细细说道,“子柔想必不明白我为什么为蔡京说话,其实我不是为蔡京说话,我只是认为站在他那个立场,既要讨上司喜欢,做成绩出来看,用点子非常手段,也是平常得紧,一个人功名利禄心重了,眼里只有上司,没有百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天下官吏,大抵如此。看他这个样子,明春就可以扬帆出海了。府库可没有为此出一文钱。”
  石越默然良久,叹了口气,一心想做个好官,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有同明抢一样的事情发生。
  陈良也可无奈何的摇摇头,他知道司马梦求说的毕竟是事实,发生这种事情,固然可以说是蔡京不体民情,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何尝又不是因为石越意图在短短的时间做太多的事情而引起的呢?如果要说急功近利,应当是石越急功近利才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而且,大人实际上也不能处罚蔡京的。蔡京是大人亲自推荐的人,若不几个月便有过错,御史趁机说他贪酷虐民,大人荐人不当,这是自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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