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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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浮云-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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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青蟹味道好,还是红蟹味道好呢?”

  大家一时想不出答案。我说:“我想不出来。。。怎么个说法?”

  “当然是红蟹了,青蟹是生的嘛。”

  我们都笑了。老陈说:“难怪想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是带色儿的呢。”

  活动场所其实在老远的芝加哥郊区,是个小学体育馆,不知怎么让这些神通广大的老中给找到了。我们窜进卡拉OK的教室,屏幕上正空放着一首《忘不了》。我抓起话筒,唱起来。只唱了一句,她们就喝采鼓掌。

  因为老陈说这个是圣诞舞会,大家都要穿得正式点,我就颇费心思把自己打扮了一下。这时候握着话筒,斜斜地站着,自我感觉有点膨胀,好像自己真地是个万人迷似的。 

  我唱完,又跟她们合唱。小姑娘的嗓子很一般,但我们唱得很开心,虽然这点歌本上的歌,对她而言,大多数都太老了。

  “在雨中~,我送过你~,在夜里~,我吻过你~”我唱完,对着话筒补充:“其实还没有啦。”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鼻子上有细细的皱纹。我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会笑的鼻子”。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林飞燕拿出她的相机给我们拍照,我们靠向对方,面对镜头叉手指摆姿势。我们的头部事实上都已互相轻触。

  人陆陆续续进来,点歌本开始抢手。话筒从我们手上传走,连着三首歌后,才回到手中。

  林飞燕说:“你们快点点啊,等下又轮到别人了。”

  “对啊,你快点。”小姑娘向我说,“什么歌,我帮你写。”

  “《恋曲1980》。”

  “啊?我只听说过《恋曲1990》。”

  “这个是它哥哥。”

  “为什么不是姐姐啊?”

  我笑,“因为我是哥哥啊。”

  我沙哑着嗓子唱完,小姑娘笑着看我。

  她的目光像竹篙急点的轻舟荡开。

  点歌的大妈让我们停一下,给别人一点空间。林飞燕不忿,跟她理论,说我们先点的歌,为什么要让后面的人先唱,而且我们又不是没付门票钱,一人十块,进来就给了。旁边的人说,大过节的,算了算了。 

  我跟小姑娘笑着坐在一边,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过去帮腔,似乎在我们的座位中间放着一个脆弱的宝贝,一旦我们起身离开,它就会掉在地上碎裂。

  我们玩到十一点钟才回家。黑暗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路面上虚线激射而过。绿底白字的路牌份外显目。茫茫大地上,有零星灯火。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说万物都沉浸在夜暗里,人类很有趣地点起灯,喜悦他们所见到的,寻找他们所想要的。

  老陈在我边上轻鼾。我猜后排的女生们也睡着了,因为她们也好久没讲话了。然而小姑娘突然发声问,“还要开多久?”

  “想家了?”我开她玩笑。

  她倒当真了,说,“没有啊,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啊。”

  “啊?什么时候?”

  “二十五号。圣诞节后,机票便宜。”

  顿了一顿,她问我,“你多久没回国了?”

  “我来了就没回去过,”我有点惭愧,“换专业了,怕签证有问题。”

  “噢。。。签不过来,就不来了呗,国内也挺好的。”

  “是啊,不过出国是条不归路啊。”

  “为什么啊?”

  “时间。。。就像投资,在这边呆得越长,时间成本越大,你总想得到点什么才能平衡吧。所以要找工作。有了工作,你总想办个绿卡吧,再买个房子,再要孩子。。。越来越回不去了。再说回去又要重新开始,等于这些年都浪费了。”

  她若有所思。我说,“所以想回的话,要回得早。当然你那么年轻,再折腾几年也没关系。”

  她说:“可是我好想念国内的生活,吃得好,想唱歌就可以唱,想逛街就去逛。这边太无聊了,而且很累。”

  “我们这三四个MALL呢,你随便逛好了。”

  “根本不一样。这边都是同样的店,国内每家店都不一样的。”

  “呵呵。。。嗯,其实国内生活压力也蛮大的,房子,医疗,小孩的教育。你觉得爽,主要是因为你还小,不用面对那些责任。跑到美国来,你就提前负担起来了。比方说你现在自己给自己付学费了,大学里是你父母出的吧?”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负担起这些责任啊?不想这样。”

  “那你怎么会想到出国的呢?”

  “我爸他们让我出来的。再说同学也都想出来。”

  “嗯。。。我想你这么年轻,出来看看世界的另外一面,以后肯定不会后悔的。”

  “你后悔出国吗?”

  我一下子倒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了。想了想,我说,“有首诗叫未选择的路,看过吧?”

  “没有。”

  “是一个老美写的,大意讲一个人经过一片树林,树林里分出两条路。他选择了其中的一条,同时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另外一条路通向哪里去了。多年以后,他也许会回忆,叹息,因为当年选了这条小路,一生的道路也就决定了。”

  她不说话。我说,“我想我没后悔出国,但是叹息是难免的。。。人都是贪心的嘛。”

  过了一会,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其实,嗯,我知道我像在说教,不过人生就是游历。只要时不时有点小开心,你的路就是有意义的。”

  “可是我有时真的很不开心。”

  “嫁给郭德纲吧。”

  “你说什么啊。”她笑了。

  “开心要自己找的嘛。有人之所以开心,并不是因为他条件好,有钱,什么的,而是因为他想着要开心,努力忘记不开心的事。”

  “那不是自欺欺人了?”

  “不是。这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跟欺骗是两个概念。你看,”我指指老陈,“他在睡大觉,我半夜还得给他当司机,是不是很不开心?但是我一想到还有小姑娘在边上听我吹牛侃大山,就努力忘记这点不开心,聚精会神地开车了。”

  老陈居然半梦半醒地回我:“泡妹妹拿兄弟垫脚,啊。不地道。”

  我们都笑了。她说:“你还醒着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节
窗外天色黯然,似乎又要下雪。我懒在被窝里,看了PPStream上的一个新片,又看了看一些中文网站,*,Mitbbs什么的。

  然后我Google了一下“夏小玉”。有一万多个结果。我又用拼音搜了一下,找了找,还真有这么个MSN 空间。点进去,看到她的照片就在首页。年龄:22岁,职业:学生。自我介绍:希望自己像《妙手仁心》里的江心月,个性和善但很固执,言行或许可笑但很聪明。

  空间上面还放着歌,《听妈妈的话》,周杰伦。我听了一遍,只听懂一句“用功读书”,好像还是山东话。然后就是“听~妈妈的~话~”。

  电话“吱吱”响了。我看看显示屏。

  XXY。

  我坐起来,把电脑静音,吸了口气,平静一下,“喂?”

  “。。。你在干嘛?”她直接问我。

  “。。。没干嘛。。。睡觉。嗯,怎么了?”

  “我好无聊,想问问你和老陈,你们有没有什么活动。”

  “没有啊,呃,不过我们可以去找他们玩啊。你想去吗?打牌什么的。”

  “。。。好吧。”

  “那我来接你,等着。”

  老陈不在家。是典型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场景,但是我们没那么觉得。我提议去福星楼吃饭。她说好啊。

  福星楼在城西,开车要半个小时。路上我问她,是不是跟妈妈比较亲。

  “那当然。”

  她说她爸妈都是老师,爸爸在她们当地一个大学做着某种领导职务,妈妈在中学。她妈妈很漂亮,比她好看。

  “No way!”

  “真的!”

  她说她高中时,妈妈让她别贪玩,但进大学后,后者就告诉她要越漂亮越好。她在北京读书,过段时间,她妈妈就跑去看她,帮她搭配好接下来一两个星期要穿的衣服。

  “那你打扮得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朋友吧?”

  “哪有。”她笑了。

  “没有?不可能。”

  “我也没说没有啊。”

  “那跟我讲讲你的恋爱故事吧。”

  “没什么好讲的啊。”

  “讲嘛,我想听。怎么认识的?”

  “是我同学的同学。大家一起玩就认识了。北京人。读数学的。”

  “那肯定很难看了。。。数学系的都很聪明,聪明男人都很难看。”

  她笑,“没有啊,他很帅的。”

  “直接切入主题吧。他怎么表白的?”

  “嗯。。。他带我出去吃晚饭。本来准备吃饭时说的,结果旁边桌上有一对在吵架,吵得很凶,就没气氛了。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表白的,那我又不傻的,对吧。”

  “后来呢?”

  “后来他就送我回宿舍。我都进了电梯了,他又给我打电话,叫我下来。然后就告诉我说喜欢我,让我做他女朋友。”

  “那你怎么说呢?”

  “我就答应了,因为我也喜欢他呀。”她说的时候笑着。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后来呢?”

  “后来就谈恋爱啊。再后来就分了。”

  “因为出国?”

  “也不是。我们快到了吗?”

  我笑了,没咬住问下去。

  吃了很久。结账目时她要掏钱,我说这次我来,下次你请回我好了。

  回到我家,天色已黑,我拧开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罩在她身上。

  她拿出笔记本上网,给我看她的QQ空间。是一套公寓,里面布置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她说这些都是免费的,在网上赚来的。但是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花钱从网站买。

  她点开她的浴室,里面有一双很可爱的粉红色拖鞋。

  “那我的拖鞋呢?”

  她笑得那么甜。

  “而且你怎么没浴巾啊?这样不就很容易感冒了吗?”

  “不要你管。”她笑。

  我们并肩坐着,若有若无地接触着身体。

  “真可怜,要不我送你一块浴巾算了,条件是给我也摆一双拖鞋。”

  “才不要。”

  “要不我的脚气会传给你啊。”

  “不可能。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的。”

  似乎该发生些什么,但我没有更进一步。不知道什么候在前头。也许是天使,也许是猛兽。

  我心里渐渐弥漫对自己的怯懦的恨意。

  第二天是12月24号,有个中国人搞平安夜Party。我们大家一起去。主人邀请了许多朋友,家门口一大堆鞋子,衣柜里挤满棉袄。

  地下室有一套卡拉OK系统,比上次芝加哥那套专业多了,大屏幕纯平电视,无线话筒,监视器前面放着可转动的带靠背吧台椅。我点了一首《迟来的春天》,用蹩脚的广东话唱着。老陈拉小姑娘在边上跳四步。她大概没有听到我在唱什么。

  然后我上去,拧开一瓶啤酒。秦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说:“美女,我来陪你看好不好。”

  “美女在楼下吧?”她笑着说。

  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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