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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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疼痛-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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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左手的五根手指和春雨右手的五根手指就紧紧地扣在了一起死死地攥在了一起,扣得彼此的手心里居然冒出了一层层的热汗攥得你太阳穴处的一根神经都在止不住地搐动。搐动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你就不无多情地抚摸着她随意披散的长发悠悠地对她言道:你知道吗,在我的眼里,你的长发就是一首诗。她幽幽然地回道:你说的没错,我的长发就是一首诗,是一首唐诗。她忙又跟着补充解释道:我看过你发表在日报上的一篇文章,你说你无意中从学校的池塘里捞起了一根水草,便是捞起了一首优美的唐诗。她诗意如此又情意如此,当时的你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你只能别无选择地像欣赏一首唐诗般地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心地欣赏动情地咂摸了。

  你与春雨的第二次拥抱就是在那北湖的岸边了。那当然也是在一个夜晚。你应该还记得,春雨那晚上好像特别地激动特别地兴奋,始终在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说个不停,你几乎都找不着一丁点插嘴的缝隙。诚然,她那晚自顾自地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语,你也努力地想把那些话语都珍藏在你的心间。你记得最为清楚最为深刻的一段话应该是她与你分别时候所说的那几句话。因为她在那几句话中郑重地提到了她已然故去的那个男人。她泛着晶莹的泪花这样对你说道: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至少对我是很好的,为了治好他的病,我一个人去过南京去过上海,我还准备到北京去,可最终还是没有用,他还是丢下我走了,他也没有怨我,只是放心不下我,在他临终前,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抓着他的手向他保证,我向他保证,三年之内,我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你听着听着有些震撼了,也就紧紧地抓住春雨的手颤颤地摇晃道:你说的很好,你做得很对。

  然而事实是,春雨说的虽然很好,但却并没有做得很对。时隔不多久,你对妻子编了一个谎言之后就又偷偷地来到了市里与春雨进行第三次的拥抱了。这一次的拥抱与前两次的拥抱迥然不同。一是地点不大相同,二是结果大不相同。你与春雨的第三次拥抱是在她的卧室里。她的卧室是在楼上。楼上的空间一如楼下那般地狭窄。她的那张不很宽大的双人床几乎要占去了她卧室面积的一多半。只不过,你与她一开始也并不是就在她的双人床上拥抱的。那样的一张双人床也许很难点燃起你体内如火山喷发一般的能量和激情。你感觉如此,春雨似乎也如此感觉。所以你与春雨相拥之后激情澎湃的分分秒秒就几乎全是在她卧室的不太平整的木地板上燃烧的。燃烧得太过旺盛了,以至于待激情刚刚消融之后,你竟然不服老地一手托着她的香肩一手托着她的香臀硬是将她绵软酥柔又热汗涔涔的躯体一步步地抱到了她的双人床上,尔后,你便与她相拥相卧在床的一角,脉脉地交流着彼此的眼神,温馨地聆听着彼此的心跳。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七(2)
你似乎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你也终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朝着何处去了。于是你就坚强而又顽强地从冰冷的石阶上站直了身体,义无反顾又责无旁贷地迈动了你的左膝。无尽的夜空里,无边的黑暗中,你始终疼痛的左膝指引着你的方向。是的,你现在的方向很明确,就是那所民族小学。而且,你在迈动左膝的同时还倏然地滋生出了一种明明白白的预感。你预感到,那个春雨,此时此刻一定不在别处,而是就呆在她那狭小而温馨的家里。

  你走得很快。快如飞翔。就要到了,就快要到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亲切。这条通往民族小学大门的道路,那道你与春雨不期而遇的民族小学的门栏。还有那条通往春雨家门的仿佛是戴望舒先生笔下的江南雨巷一般的小巷道,还有,还有在过去的岁月里春雨曾不止一次地故意为你留下的虚掩着的她家的那道暗绿色的防盗门。一切的一切,你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即使是用黑纱布罩起你的双眼,你也能不差分毫地从民族小学的门栏边一直摸进春雨家的防盗门一直摸到春雨的那张不很宽大的双人床上。

  然而,你终究是失算了。因为有一幕令你感到异常熟悉却也异常陌生的景象无情地展现在了你的眼帘中。一眼看过去,那扇暗绿色的防盗门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发生变化了的是防盗门之外地面上的一番景象。虽然已是暗夜沉沉,虽然校园内路灯的光芒很是昏黄很是虚幻很是捉摸不定,但你的双眼却真真切切地看清,就在那防盗门正前方近在咫尺的小道之上,已然鲜明地铺陈着一层杂乱无章的红红白白的纸屑。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屑,而是专门用来庆祝庆贺的鞭炮屑。那红红白白的鞭炮屑,鲜红如血,惨白如雪,与当年那个夏眉结婚时的那家酒店门前的景致几乎一模一样。

  也真是巧了,就在你的左膝突然一阵剧痛令你感到有点天旋地转的那个当口,有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哼着一首轻快的小曲打你的眼前一晃而过。你赶紧稳住心神紧走两步追上那个中年男人很是客气地打听道:请问,春雨老师已经结婚了吗?中年男人顺口回答你道:是的,春雨老师是昨天结的婚。你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又急忙掏出一只烟来塞在那个男人的手中。你一边为那男人点火一边轻轻地问道:春雨老师的爱人是谁啊?那男人很是热情地告诉你道:是春雨老师的一个同事,听人说啊,他非常执着非常有毅力,整整追了春雨老师三年才终于追到了手,想来也真是不容易啊。说罢,那男人就吐着烟雾迈着方步从你的视线里消失了。你一时突然有些犯傻,竟然掏出了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你当然不可能听到那一如山泉般清凉的嗓音了。你只能够听到那个脆生生又娇滴滴的声音在好心好意地提醒你道: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你该往哪里去?又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你的心中油然而然地就升起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了。趔趔趄趄又踉踉跄跄地,你拖着急剧疼痛的左膝居然再一次地来到了北湖的岸边歪歪倒倒地站下了。已经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但水面上依然还有些许的游鱼在流连忘返地戏耍追逐着,岸上也依然可见些许的像水中游鱼一般的对对男女在勾肩搭背地窃窃私语着。你先是呆呆地盯着水中的游鱼看,接着又痴痴地盯着岸上的恋人看,然后一边痴呆呆地看着一边呆痴痴地拨通了你家里的电话。妻子习惯性地平平淡淡地问你道:今晚上不回家了吗?你短促地唉了一声道:应该是回不去了,秋平和冬益非要留我过夜,还有我的一个学生,明天要结婚,非要请我喝喜酒。妻子哦了一声自然就相信了你的谎话。很有点奇怪的是,你自己好像也相信了你自己的谎话。只让你很不敢相信又很不能理解的是,在和你的妻子通完电话之后,你居然蜷在地上像一个初生婴儿似的呜呜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冷不丁地,一阵丁零零的手机铃声像报警似的打断了你的呜呜声。你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你的手机在响。你还把脖颈伸出老长朝着四周张望。四周阒然无声。对对的恋人们和队队的游鱼们不知何时已经全无影踪了。寂寥寥的湖边似乎只剩下孤单单的你一个人了。你这才如梦方醒地掏出了手机。手机仍在报警似的响个不停。你慌慌忙忙地摁下了接听键。打来电话的不是秋平不是冬益更不可能是春雨。这是一个看来非常陌生的号码。所以你就尽量压低嗓门轻轻地问道:喂,你是谁?对方也低低地回答道:喂,我是夏眉。你心房一紧又止不住地咯噔一声。你竭力屏住呼吸又轻声问道:喂,你是哪个夏眉?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细声细语地答道:我就是你曾经的那个学生夏眉呀。你的嗓门一阵发干,你的声音就更低了:你好,你有事吗?她的声音似乎比你的声音还要低:有一件小事,有一件小事我想告诉你。你赶紧问:什么小事?她急忙答:事情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失眠了,一直到今天早晨六点多钟才好不容易地睡着了,睡着了之后我就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是奇怪,我梦见在天空的最深处高高地悬挂着一弯月芽,待我仔细地一看,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月芽,而是一个男人的一片嘴唇,我再仔细地一看,原来那就是你的一片嘴唇。她戛然地住了口。你忍不住地问她道:你打电话来就是想告诉我你做的这个奇怪的梦吗?她嗬嗬嗬地笑着回答道:是的,本来我也不想打搅你的,可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弄清楚,我在梦中看见的你的那片嘴唇究竟是你的上唇呢还是你的下唇呢,我实在拿不准,所以就只好打电话向你求教了。冷不防地,你突然对着手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她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你道:你笑什么呀?你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笑的是,你这个梦做错了,我告诉你,你在梦中看见的那弯月芽不是我的上唇也不是我的下唇而是你自己的嘴唇。她似有不解地问道:你敢这么肯定?这又怎么可能呢?你言之凿凿地回答道:我当然敢肯定,因为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我在梦中看见,你兴奋的时候你的上唇像月弯弯,你失落的时候你的下唇像弯弯月。她突然闭口不言了,且还闭了好长时间的口,最起码也闭了有十多秒的时间。你有些受不了了就小声地问她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她说话了:今晚上,我很想见你一面呢。你期期艾艾地言道:可我现在不在学校,我在市里呢。她说:没关系的,你打个的回来,我就在家等着你。你说:那你要等好长时间呢。她说:我等你一夜。

  她不再说话了。你也不再说话了。十几秒钟之后,她开口了,叫你先挂机,你也开口了,叫她先挂机。最终,她还是听了你的话。你在听到她挂断电话的咯噔声之后才慢条斯理地摁断了手机。你的神智似乎有些清醒了。你决计要尽快地离开眼前这一汪正在被南来的夜风尽情戏弄着的北湖了。是啊,北湖的夜景是很美,但美丽得有点过分了。至少,对冬益来说是如此,对你来说也应该是如此。如此看来,芸芸众生的人儿啊,男也好女也好,老也好少也好,官也罢民也罢,穷也罢富也罢,在人生某些特定的时候啊,是很应该去睁着眼睛做一回荒唐的白日梦的。

  这么一想,你的左膝伤疤处似乎就不再那么地疼痛了。

  2008年10月10日黄昏草就

  2010年09月28日凌晨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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