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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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名-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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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种地是把好手,母亲也是持家的模范, 那时候,真个是男耕女织,一家其乐融融。但有一点让莫莉一直感到不解,就是父亲从来没抱过她,也不和她玩,每次她去父亲那儿撒娇时,总是被一把推开。慢慢的,莫莉对父亲就多了许多畏惧。好在是母亲待她非常好,视为掌上明珠,好吃好喝的都是先紧她来,不管年成怎么样,每年都会给她做件新衣服。母亲是能当父亲的家的,家里的大事小情、人情往来,都是母亲来操持,父亲只管干活,天天晚上回来就着碟咸菜,喝上一茶碗酒,别的啥也不管。只要莫莉不去纠缠他,他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其实父爱对莫莉来说也不重要,小孩子很少会想这些,特别是农村的孩子。她依旧是和前院的二小子一起玩过家家,和后院的三丫头一起跳皮筋。

  然而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随着弟弟的降临嘎然而止了。首先是父亲开始主动找她的麻烦,一会儿让她干这儿,一会儿让她干那儿,稍不顺眼,非打即骂。母亲虽然还是尽心回护着她,但无奈还要用更多的精力去照顾还在襁袍之中的弟弟。

  不久,前院的二小子和后院的三丫头都去镇里的中心小学去上学了,莫莉没了玩伴,也吵着要上学。可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招来父亲带着酒意的巴掌,他总是说:“一个野丫头,上什么学!”一到这时候,母亲就要和父亲吵,父亲吵不过母亲,就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去抽闷烟。父亲一走,母亲就开始抱着弟弟哭,莫莉也渐渐开始懂事了,也就再不敢提上学的事了。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莫莉已经十岁了,她也彻底没有上学的念头了,她开始学做饭,学做家务,农村妇女的舞台就是锅台前转到锅台后,她就必须要学着做这些。

  突然有一天,母亲带着弟弟从边城回来,进门就喊:“小莉,收拾收拾,准备上学去。”

  那一刻,她呆住了,手里的面瓢也失手掉在了地上。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母亲那次是带着弟弟去边城的医院做检查去了,弟弟被医生确认为先天性智障。于是十岁的莫莉背着母亲亲手给她缝制的书包,装上三丫头用过的课本就开始到镇上的小学上学去了。

  六年后,小学毕业,父亲说:“一个女孩子家,读几天书识几个字就不错了,不用再念了。”母亲却不同意:“现在这世道,不读书肯定是不行了,老二都那样了,还是让小莉多读两年吧!读到哪算那哪儿。”

  就这样,在母亲的坚持下,她到了县上去读初中,因为离家太远,就住校了。当然,学校的条件还不如家里,十八个女孩子睡在一个大炕上。她上学上的实在是太晚,因而比同班同学大了不少,也比他们更懂事,她学的很努力,很用功,老师也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开小灶。三年后,她中考考了全县第五名,被边城一中录取了。母亲笑了,父亲却皱起了眉头,“别念了,一个女孩子家,念什么高中呀,好好在家干点家务,难道还要上大学?”但母亲最终还是说服了父亲,她带着母亲给买的新书包,穿上了母亲亲手给她缝的新衣裳,走进了边城一中的校门。

  她刚入高中,家里的地就被一个开发太白山的公司给征走了。没地种了,父亲就去了一个小煤窑挖煤,挖煤虽说很苦,但收入比种地是高多了,这从母亲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里就能看出来。莫莉的生活条件比以前是强多了,但她的学习成绩却明显下滑,她感到学的很吃力,很多东西她理解起来总要比别人慢几拍。女生在高中走下坡路这一中国教育的怪象在她身上有明显的体现。二年级,开始分文、理科,她选了文科,她觉得这比理科要容易些,那些公式和数字她实在是摆弄不了。但不管她如何拼命,也只是个中等水平。没有显赫的学习成也没有特殊的背景,自然也就没有老师喜欢她,也没人再给她开小灶,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学多少算多少了。

  高三时,几次模拟考试,她的成绩都是不上不下的。班主任对她的评价是——大专水平。长年带班的老师在预测成绩上都有很毒的眼光,高考时,她真的就考了个大专水平出来,她的成绩压过了省里的大专录取线一分,不过她报的志愿并不高,只是边城师专。可一直等到九月份,别的同学都去报到了,也没见她的录取通知书来。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一直没来,高考录取是百分之一百二投档,也就是说投档的一百二十人里有二十个被淘汰的,而这种被淘汰下来的档案,很难再投到别的学校去,谁遇到了,就该谁倒霉。要不你再复读上一年,你的底子还是不错的,没准还能考个本科。”

  “复读”?她想都不敢想。既然没考上,她只能是自认倒霉,看来自己还是没有上大学的命,老天爷只是把自己忽悠了几年,多认了几个字罢了,她决定跟三丫头一起进省城打工去。三头初中毕业就去黑水市打工去了,开始是在小吃部当服务员,后来到了一家稍大点儿的酒楼当服务员,再后来就和酒楼的老板好上了,成了半个老板娘。如今是穿金戴银,趾高气扬,把莫莉羡慕的差点把口水流了下来,首饰,漂亮的首饰,对女人来说,永远是致命的诱惑,在首饰下,女人根本不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叫危险。母亲开始压根不同意她跑那老远去打工,可根本拗不过她。母亲看说啥也没用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的把她送走了。莫莉来到省城在三丫头能当半个家的那个酒楼当服务员。然而好景不长,进城还不到三个月,三丫头就被真正的老板娘打成了重伤。而作为三丫头的“嫡系爪牙”,莫莉也就顺理成章地失业了,更惨的是,她一分钱的工钱没拿到,尽管那是她应得的。

  莫莉的理想随着第一次打工的失败消逝了,莫莉回到了五道岭,一边帮母亲做农活,收拾家务,一边复习功课,准备再参加一次高考。然而就在这当口,父亲干活的小煤窑出了一起瓦斯爆炸事故,和父亲一起下井的十几个人成了黑暗之火那幽灵一笑的烟花。父亲死了,家里的顶梁柱断了,但老板不管那么多,甩下一万块钱,这事就算结了。不,应该是,这事从来就没发生过,煤矿一直在“安全生产”,一切正常。尽管父亲平日待她并不好,但莫莉还是哭的很伤心。十指连心,亲人哪,亲人,也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比中国农民更看重这两个字的意义,特别是在亲人去世的时候。哭过之后,莫莉又进省城了,原因很简单,有人上门提亲了,她还不想这么在农村在呆一辈子,她毕竟是去过省城的人。

  因为在省城待了三个月,多少有点熟悉了,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在一家理发店做小工的工作,主要任务就是给客人洗头。洗一次头需要一个小时,五块钱,但最后落到莫莉手里的就只有两块了。两块钱,莫莉感到很满足,这样一天下来她就能挣到二十多块,赶上她爸在窑里挖三天煤了,她很感激老板给了她这样一个好工作。只是手整天在各种洗发液里裹着,手被腐蚀的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婴儿般的红肿,完全没有了少女应有的光泽润滑,似乎手上的青春已经随着洗发液溶进各式个样的头发里去了。莫莉依然做的很卖力,很认真,她还年轻,不在乎这些,而且她也没有资格去在乎这些,是的,一个到大城市来打工的农村姑娘,她有什么金贵的需要保养的呢?生活,她现在需要的,只是简单安定的生活。点名找她的客人越来越多,但莫莉却突然辞职了。原因其实很平常,平常的有点儿老套:店里的大工阿华经常骚扰她,而她不喜欢阿华,她看不惯阿华那流里流气的样。

  莫莉用洗头赚来的钱进了白山中医学院办的按摩学习班,她听人说这工作很赚钱,而且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想赚钱就要投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学了一个月后,她被介绍到了海浪洗浴中心。

  就是在这时候,她认识了梅姐。当然,她很快也就知道了梅姐是干“那个”的,和她这种纯按摩的比起来是即轻闲又赚钱。梅姐是这里的金字招牌,很多客人都是冲她来的,洗浴中心的老板也非常喜欢她,俩人的关系也很暧昧。

  就在这时候,莫大妈被查出了肺癌晚期,刚刚露出一线快乐的打工生活,又一次布满了阴云。莫莉匆匆的回了边城,又匆匆的回来了。回来后,她开始疯一样地工作,每天都做到凌晨三、四点,上午又第一个起来排号等活。终于和她处的不错的梅姐看不下去了,“算了吧!别把自己整的那么累,累死累活的,才赚那么两个小钱。我们是女人,我们有自己的资本。”

  莫莉愣住了,她当然明白梅姐指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听了下去。

  “你别以为干这行有多下贱,现在这社会,有钱才是大爷。你看那些整天到咱们这儿混的臭男人,有啥好东西?可他们有钱,所以就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你知道他们为啥有钱吗?告诉你,他们的钱没一个是正道来的!谁会拿一个月工资到这来干那事儿?

  “以后要是你有了钱,一样可以像那些他妈的‘上流’女人那样。没人会知道你以前是做小姐的,就是有知道的,他也不敢说!

  “你可以去劳动。可就象你这样,天天累死累活的,赚了几个钱?干活赚不了钱,那你还有什么?只有你的身子。其实想开点儿,也无所谓,这个世界上比我们更贱的人多的是,他们骂我们贱,那是因为他们比我们有钱,可骂完了,还不是要上我们这儿来玩?他们比我们更贱!”

  梅姐点了支烟,抬头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做人不能太刚烈,干我们这行的,更不能太刚烈了。如果一个人连衣服都没的穿,连肚子都填不饱,母亲病了都没钱治,还扯什么三贞九烈的?我知道你的难处,谁要不是难的过不去了,也不会来干这个。这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对了,你还是不是处女?如果是的话,可以卖个好价钱,我认识一个老板,就好这口。”

  看着莫莉羞涩的点了点头,梅姐兴奋的一连吐了好几个烟圈。

  在梅姐的安排下,莫莉把自己的童贞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一身骨头棒子的老男人。完事后,那老男人很是兴奋,甩给她一大叠钞票。莫莉马上拿这叠钞票换了两个疗程的药,寄给了家里。

  然而失去处女之身之后的莫莉再也没赚过这么一大叠的钱。她既不漂亮,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客人欢心,尽管梅姐也会时不时的开导她一番,但她的“收入”还是同伴中最少的,再加上还要被老板抽去一半,一天下来,剩下的也就那么可怜的几张了,但还是比做按摩要多得多。每天凌晨,她都会在空无一人的女浴室的喷头下边恶狠狠地冲洗揉搓自己,就像揉搓着一块不小心落在了垃圾堆里的猪肉。

  除了必需的化妆品和衣服,莫莉几乎把所有的钱都送到了药店,她希望自己的肉体能延长母亲的生命,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骨头在男人的身体下唱响那最后的竹枝词。

  没事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那个曾经和她一起浏览太白山的高大青年,那个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喜欢”感觉的人。水在眼里,漫过秋天最后的警告,她明白,这对她来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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