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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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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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移交小组成员,又被市上留了下来。那段日子,也是吴雪身心最为颓败最为暗淡的时日。吴雪的丈夫曾是彬江化工生产科科长,彬江化工最后一次试制新产品时,不幸降临到这个家庭,丈夫在车间安装模具时发生意外,一条胳膊被机器卡了,由健康人变成了残废。这事对吴雪打击很大,屋漏偏逢连阴雨,丈夫还在医院治疗,十七岁的儿子在高考体检时又意外查患有脑瘤。接二连三的打击差点让这个坚强的女人倒下,好在有热心人的帮助,吴雪算是挺了过来,但是另一道坎却又横在她面前,她逾越不了。

儿子要做手术,丈夫要长期住院治疗,钱从哪儿来?原来风光无限的彬江化工早已成空壳,两年前就开不出工资,指望企业,显然是句空话。吴雪又没多少亲戚朋友,丈夫老家在乡下,一家人还指望他接济呢。那个名叫苍儿的女孩子,就是丈夫二弟的女儿,吴雪的侄女,当初也是丈夫把她带到彬江,起初在彬江化工干点零活,后来企业实在不行了,丈夫才让她到保姆市场去应聘。就这么一个家庭,忽然摊上两个病人,都需要大额医疗费,吴雪真是被逼到了绝路。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吴雪四处奔波,为儿子和丈夫艰难筹措医疗费的时候,一个人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个人改变了她的生活。

这个人也把她引向了另一条路。

这个人就是龙腾实业老总腾龙云。

吴雪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是个雨天,绵绵不绝的雨丝打湿了彬江的街道,也打湿了惆怅者的心。奔波了一天的吴雪拖着疲累至极的步子往家走,家离医院并不远,过两个路口,再穿越一条商业街。但在那段日子,吴雪感到天底下最长最难走的就是这条路,遥无尽头啊,仿佛一脚踩进黑暗,任凭自己怎么挣扎,总也走不出希望走不出光明来。雨中的吴雪孤独而茫然,恍若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她的衣服被雨湿透了,那把当先进工作者时厂工会奖给的伞不知遗落在何处,雨水穿透她的秀发滑落到脸上、肩上,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游走,凉鞋里也积满了水。她感觉自己是被雨冲着往前走,至于冲到什么地方,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再借不到钱,医院就要强行将丈夫抬出病房了。

穿过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吴雪突然蹲下身子,头埋在双膝中,竟然就失声哭了起来。那哭里不只是无奈,也不只是辛酸,更多的,是不平。吴雪想不通,生活怎么能变成这样,想想刚结婚那时,想想化工厂红火的时候,他们这个家,是多么幸福多么甜美。她跟丈夫似乎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生活逼向绝路。吴雪是财经大学的毕业生,大学里她是学生会干部,毕业后她是被彬江化工抢去的。近二十年的工作,她跟丈夫获得过不下一百个奖项。他们是彬江化工从小做大、从弱做强的见证人,也是实践者。但是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一家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国企,怎么突然间就由兴旺走向衰落了呢,怎么就落魄得连自己的职工都养不活了呢?更想不通的是,她跟丈夫把青春、把才华献给了企业,献给了化工事业,人到中年,他们却像丧家狗一样被人轰了出来。没有医保,没有生活保证金,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得不到。这样的人生,比死去还令人痛心。

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那天吴雪蹲在大街上,蹲在雨中,反复追问的,不只是她个人的命运,她似乎在追问大地,追问苍天,谁有权力剥夺他们的饭碗,谁有权力剥夺他们的快乐与幸福?

没有人回答,大地很多时候是哑巴,苍天很多时候是看不到弱者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悄然伸过来,替她遮挡住了风雨。吴雪愕然地抬起头,发现不是雨停了,雨照样在下,比她离开医院时更猛。是有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雨挡在了伞外。

吴雪起身,抹了把泪,冲腾龙云点点头。她跟腾龙云不算陌生,几年前的企业家培训班上,吴雪曾给腾龙云和黄金龙他们授过课,当时腾龙云还用戏谑的口吻说:“哪天我要是想偷税,就一定请你做账。”吴雪财务管理方面的经验还有对国家财经法规的研究,是那期学习班的热门话题,对凭借乱拳打天下的民营老板们来说,能有吴雪这样一位精通财经法规又善于理财的财务专家做朋友,是腾龙云那批人的共同愿望。

当然,吴雪跟腾龙云的熟悉,还得益于另一个人:苍儿。那时苍儿已不再做腾家的保姆,成为龙腾实业一名成绩卓越的售楼员。

“上车吧,雨淋多了,会感冒的。”那天的腾龙云真有绅士风度,其实在吴雪的印象里,腾龙云一直是有绅士风度的,他跟其他有钱人不一样,这人会斯文,还知道关心女人,这种关心跟黄金龙他们的关心完全不同,他能把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传递到你的心里,在不经然间悄悄打动你。不露声色的体贴。吴雪曾经这么给他下过定义,是在接受了他一大笔馈赠之后。他既帮了吴雪的忙,又替吴雪维护了尊严和体面。这对于一个近似于暴发户的男人来说,难度实在有点大,遗憾的是,腾龙云做到了。

更为遗憾的是,吴雪在接受馈赠的同时,也接受了这个男人的友爱。是的,那时候吴雪认为是友爱,没别的成分,至于后来,后来的事吴雪不愿想,也不能想。男人和女人,有时很纯洁,有时又肮脏得令人想吐。

吴雪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至少在金钱和权贵的诱惑面前,她做不到心如止水。在生活的重压面前,她也不能学那些坚强者一样高昂起头颅。那么后来她被腾龙云半是胁迫半是利诱地弄到床上,就是一种自然。如果说腾龙云是披着羊皮的狼,她承认自己就是披着狼皮的羊。有时候他们是一个颜色,谁不比谁崇高,谁也不比谁干净。

直到有一天,吴雪发现早在先她之前,腾龙云就已将侄女苍儿弄到床上而且至今还像泄欲工具一样拴在裤腰带上时,她才明白,世上最阴狠最毒辣的男人,莫过于腾龙云。

她也才发现,世上最最愚蠢最最该亲手把自己杀死的女人,就是她!

谢华锋来了。

谢华锋是吴雪大学同班同学。谢华锋的命运似乎比吴雪好一点,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在一家国企工作,干的也是财务,后来审计局成立审计事务所,在全市十三家企事业单位公开招聘,谢华锋在五项测试中力挫群雄,以综合考评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审计局,目前他担任彬江市审计事务所所长。前些年审计事务所本来要改制,向树声坚决不同意。“国有这块牌子,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这是向树声的原话。当时彬江正在进行事业单位改革试点,凡是像谢华锋他们这种隶属于国家行政单位的事业机构,都要断奶,推向市场。向树声逆流而上,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他的理由很简单,不能把所有的毛病和问题都推到体制上,民营是能搞活,但国有不见得就搞不活。一窝蜂地将国有企事业单位全部推翻,这不是改革的目的。当时他还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们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改革,而不是打着改革的幌子搞一些换汤不换药的游戏。适当地保留一些国有单位,对稳定国家的经济命脉,维护国家的经济秩序有好处。”当时很多人不理解,认为他是顽固派,是守旧者,现在回头看,他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比如眼下彬江各种性质的审计事务所不下五十家,但大多都是替人做嫁衣裳,有些干脆就是打着审计的幌子为企业做假账,为自己捞钱。审计在另一种意义上变成了走过场,变成了权力与金钱两大魔棒下的智力游戏。

“怎么样,心情好点没?”谢华锋问。

吴雪摇摇头。这三天,谢华锋对她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也许是怕她心理有负担,谢华锋从没主动问起过账务的事。吴雪知道,谢华锋在等待,等待她自己把实情说出来。

但她能说吗?

三天里,吴雪无时无刻不在斗争。从她替腾龙云做假账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谢华锋会找上门来,会跟她进行一番较量。她承认,如果自己不说,谢华锋是查不出什么把柄的,不管他从省城请来谁,她都坚信,单从账面来给腾龙云定罪,几乎痴人说梦。她经手的账务,不但经得起法律法规的考验,而且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就是腾龙云在她身上不惜血本的缘由。腾龙云说得对,他打算花钱的时候,一元钱的价值,就有可能是十万、百万。两年时间,吴雪为腾龙云合理避税近五千万,处理烂账死账三千二百多万,更重要的,她在账上为腾龙云打开了一条秘密通道,这条通道不但能为腾龙云和他的利益团伙带来巨额利润,而且还能让他安安全全地坐收渔利。

“我真是佩服你啊,大学时比不过你,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你面前,我还是小学生。”谢华锋自嘲地说。

吴雪黯然一笑,她明白谢华锋话里的意思,相信这些日子,谢华锋跟徐文喜在她设置的机关面前一定是熬了少精力,其实耗多少也没用,这不是说她技有多高,【wWw。Zei8。Com电子书】有什么奇拳妙招,关键是她研究法规研究得透。任何一部法规,都有漏洞可钻,合理利用法规漏洞,规避风险,将不合理的转为合理,这就是她的强项。谢华锋跟徐文喜一定是嗅到了不正常,但面对不正常,他们无可奈何,这不是他们的失败,是法规本身的失败。

“好了,不说这些了。有本账想请你看看,不是龙腾的,是华英英的金地公司。我们在国土局查到有一千二百万土地整理资金非法流入金地公司,但在金地公司账上,这笔钱不见踪影。”谢华锋说着,将手中的账簿递给吴雪。吴雪顺手翻了几页,出于职业习惯,本能地问:“电子账呢,金地应该有电子账的。”

谢华锋苦笑一声:“金地的电脑系统遭到黑客攻击,里面资料全毁了。”

“毁了?”吴雪显得很吃惊,一般来说,金地公司的财务数据是公司最高机密,公司会格外小心,电脑系统是请最好的专家做的,黑客很难攻击到。“什么时候的事?”她愣了一会儿神,又问。

“就在华英英出事的那晚。”谢华锋说。

“这么巧啊?”吴雪叹了一声,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谢华锋说,他也觉得此事很奇怪,但审计局的专家去了几次金地公司,得到的回答都是电脑瘫痪了,后来他们又请公安部门的同志协查,答案也是一样。金地公司财务管理系统的确受到黑客攻击,全部资料神秘消失。

吴雪听完,皱起眉说:“就算系统被毁,应该还有一张卡啊。”

“什么卡?”谢华锋突然来了兴趣。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先看账吧。”吴雪草草结束话题,看得出,她不想跟谢华锋讨论这个话题。

谢华锋意犹未尽,他太想从吴雪这儿了解到新况,尤其地产公司在财务管理方面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小手段。可惜,吴雪不配合,她已经埋头看起了账。谢华锋又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他的迫切可能引起了吴雪的警觉。喃喃地说了声好吧,转身离开房间。

谢华锋刚走,吴雪神色慌张地锁上了门,她在门边怔怔站了一会儿,快步来到床前,伸手从包里摸半天,摸出一样东西来。很小,也很精致,她小心翼翼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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