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第4节

　　柳凤凰伸手进裤兜。

　　柳凤凰的裤兜里，放着周瑞君递给她的紫色小纸条。她把它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今晚9点，梅湖公园里的一根电线杆上会绑着一条红色的丝巾，我在它旁边等你。”纸条上是这样的写的。还有，当时，周瑞君把它递给她后，以及后来和她的那些对话，她现在再想，认为周瑞君是认真的。

　　“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柳凤凰想。把小纸条塞进裤兜中，继续沿着公园小径往里走。

　　柳凤凰刚走了三十米左右，便看见了那根绑有一条红色丝巾的电线杆，发现它却黑着眼睛沉默地站在路旁，不远处有一丛树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声，像是一对情侣在*。夜色无声无息地笼罩着它周围的景物，这是公园里偏僻的一个角落。

　　主动示爱又找了一个这样的方法来约会，还找了如此偏僻的一个角落，甚至，绑着约会信物的电线杆也是有毛病的，周瑞君到底搞什么名堂？柳凤凰边想边笑，愈发觉得周瑞君的约会实在有趣。

　　但电线杆旁边没有周瑞君的身影，四周安静幽雅。

　　或许他走了？柳凤凰失望地想。

　　但他说过不见不散的，或许藏起来了。她又想。便下意识地在电线杆周围走了一圈。

　　仍旧没有周瑞君的影子。

　　给周瑞君打电话吗？不，那时候，手机才刚流行，一部手机包入户至少要五千元以上，相当于柳凤凰半年的工资。在她的单位里，只有经理级别的才有资格配手机，普通员工一般人手一个CALL机。

　　公园深处哪来的电话？没有。没电话就CALL不了周瑞君。柳凤凰又是郁闷又是生气。想，周瑞君明明说不见不散的，她不过是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就这么没耐心么！　

　　柳凤凰决定回家。临离开前，她想了想，把绑在电线杆上的红丝巾解下来。

　　明天见到周瑞君时，她要把这条红丝巾掷到他脸上，谴责他的“不见不散”原来是一个谎话。柳凤凰忿忿地想着。

　　不远处的一个树丛里，突然钻出一个男人。

　　柳凤凰一愣，又一喜，不由自主地喊：“周瑞君！”

　　男人没有回答，直扑柳凤凰而来。

　　这时，不远处昏暗的灯光，落在男人身上。柳凤凰只来得及看清男人那张瘦长的脸，刚察觉不妥时，脑袋已被某个重物狠狠一击，手一松，红丝巾飘落地上，顿时失去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柳凤凰的耳边隐约响起，夜风冷冷地泌入她的肌肤。

　　柳凤凰渐渐恢复知觉。有微弱的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树叶，星星点点地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柳凤凰这才发现，她仰脸躺在灌木丛里，嘴里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双手被文胸绑着，全身裸露，衣服散乱在草地上……

　　柳凤凰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悲又愤，双脚不自觉地踢打着身边的灌木丛。周瑞君就在这一刻进入她的视线中。

　　周瑞君手中拿着那条红丝巾，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扑”地跪倒在柳凤凰身边。

　　后来，周瑞君说：“我是准时来的，等了半个小时没见你来，就有些沮丧，一沮丧，肚子就闹起情绪来，想大解。”

　　周瑞君说：“于是，我就想，都半个小时了你也没来，是不是不来了？不如，我先去一趟公园的卫生间吧。”

　　周瑞君说：“我在卫生间里呆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本想打道回府。但又想起你答应过我不见不散的，于是，又回到这里，心想如果再等半个小时不见你来就撤退。”

　　周瑞君说：“结果，我意外发现，电线杆上的红丝巾已经被人解了下来，并丢在了地上。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你来过了，估计没见到我，又和我一样想起我们的不见不散约定，你在周围找我呢。”

　　周瑞君说：“所以，我就忍不住唤了你的名字，没想到……”

　　柳凤凰把头埋进双膝中，听着周瑞君断断续续的解释，心如火烧一般地又痛又辣。

　　如果她没有迟到半小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但是，周瑞君呵周瑞君，城里那么多约会地方，你为什么偏要选这里？

　　柳凤凰抬起头，问：“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

　　周瑞君愣了愣：“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浪漫，我以为这样很浪漫，我……”

　　柳凤凰黯然一笑。夜色很浓，周瑞君和她坐在灌木丛中的草地上，她散乱在草地上的衣服也都回到了她的身上。远远看去，不知情的人以为是一对情侣在谈心。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夜色，应该适合向爱慕的人互吐衷肠罢？可是，柳凤凰察觉自己毫无衷肠可吐，她的心中，唯一的感觉就是恨。

　　恨自己的迟到，恨周瑞君所谓的浪漫。

约会梅城1
在一场又一场雨落下来，季节与季节在雨和风的节奏悄然更替中，梅城进入了仲夏。

　　梅城地处亚热带，每年夏季，梅城的气温高、湿度也高，有时候最高气温可达到37…38摄氏度，空气又闷又热，稍为一动弹就汗流满面。

　　梅城的市民们仿佛都对这个夏天充满了怨气，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对天气的埋怨和厌恶，江心月却对这个夏天心怀喜悦。

　　江心月的喜悦，皆因周瑞君的频繁来访。

　　周瑞君很有礼貌。每次来，即使柳凤凰就坐在江心月的旁边，他也总会先主动地、恭敬地向江心月打招呼：“江伯母好。”然后，再冲柳凤凰微微一笑。

　　哪一个主人不喜欢礼貌有加的客人呢？何况周瑞君又一表人材、气质儒雅，一看就是出身好人家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来追求女儿，江心月哪有不喜欢之理？

　　所以，每次周瑞君的来访，尤如一阵凉爽的清风，驱走江心月对夏天的烦燥之气，留下一缕缕的凉意，这凉意泌入江心月的心中，令她喜悦异常。

　　有一天，周瑞君又来访。江心月不经意地提到，自从她病退后来到梅城，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失眠、心神不宁。周瑞君当时听了，没有说什么。

　　但第二天晚上，周瑞君再来时，手里提了满满一塑料兜的龙眼，神情略为腼腆地说：“江伯母，我向一位老中医打听关于失眠的一些情况，老中医说，龙眼可治疗失眠症、心悸，您平时多吃一些龙眼试试？”

　　梅城的主要农作物，除了水稻、玉米、蕃薯、甘蔗，还有以荔枝、龙眼、芒果为主的水果产物。仲夏，正是梅城的龙眼大批上市的时候。而周瑞君买来的龙眼，颗粒大而圆，肉质厚重，肉色呈半透明状，汁多又甜美，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龙眼。江心月很是喜欢，当然嘴里还是要客套一番：“瑞君呵，这些龙眼一定很贵吧？下次你可别破费了，凤凰会给我买的。”

　　周瑞君说：“伯母，花不了几个钱，您就别客气了。”

　　江心月“呵呵”地笑，拿了一串龙眼递给正在看电视的柳凤凰，转身间，见周瑞君热得额头上直冒汗，赶忙把风扇转到周瑞君坐着的位置固定下来，接着说：“哎，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去年，我家凤凰大学毕业后不肯在北京或者广州找工作，偏偏跑到梅城来的原因了。”

　　周瑞君笑了起来，问江心月：“江伯母，什么原因？”

　　这时，正在低头剥着一粒龙眼的柳凤凰冲母亲嚷道：“妈！”

　　江心月冲柳凤凰看了一眼，嗔道：“妈说说又怎么了？你看看，吴晓雁、黄琼生现在在广州混得多好！你呢，偏偏跑到梅城来！这还不算，堂堂的大学毕业生竟然被分配做打字员，你可真是白念四年大学了！”

　　江心月越说越激动，差点就口沫横飞起来。

　　柳凤凰看着母亲，眼眶不由地一热，脚一跺，把手中已经剥开的那粒龙眼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冲母亲说道：“妈，你再说，你明天就搬回去爸爸那里！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顿时，江心月住了嘴。她呆了呆，又瞧了瞧柳凤凰。柳凤凰的双眼已红了一圈，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江心月也生了气，可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一转身坐在周瑞君旁边的一张藤椅上，自个儿先不理柳凤凰了。

　　周瑞君见状，一时不知所措。

约会梅城2
周瑞君不知道江心月所说的吴晓雁、黄琼生是何许人，但柳凤凰母女俩的一番对话令他十分好奇，当然他知道，这个时候再追问下去，肯定两边不讨好。

　　实际上，周瑞君和柳凤凰所在的单位是“朝阳集团”。

　　朝阳集团在梅城经营煤气、石油、五金进出口，董事长刘朝阳年约55岁，虽是渔民出身，但到香港、欧洲、日本、美国转了一圈回来后，凡事便讲究“高档”。刘董事长所谓的“高档”，就包括了员工也必须是“高档”的。而这个“高档”，内含年轻化、高学历的意思。所以，在朝阳集团里，除了一些老功臣外，后来招收的员工，绝大多数都是大学毕业，其中不乏名牌大学毕业，而柳凤凰在北京念的大学，既不是清华又不是北大。

　　周瑞君想对江心月说，其实，在朝阳集团的打字室里，还有一个和柳凤凰相同命运的打字员，他还想说，朝阳集团的保安部里还有两个男大学生呢，江伯母您就别责怪自己女儿了。

　　但是，江心月和柳凤凰的脸色阴沉似乌云，周瑞君吞了口水，硬生生地把想法咽进了肚里。

　　房间的气氛仍然沉默着。周瑞君看看江心月，又看看柳凤凰，正想着说什么话才不得罪人时，柳凤凰说：“周瑞君，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柳凤凰说完，也没管周瑞君答没答应，抬脚就往外走。

　　周瑞君赶紧跟上，临离开前，讨好似地冲江心月一笑，说：“江伯母，那我走了，下次咱俩再聊呵。”

　　江心月点点头，无语。待柳凤凰和周瑞君出了门，她才慢腾腾地走到阳台，看着女儿和周瑞君的背影一前一后地走出楼道，想起女儿刚才赌气时说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安局宿舍区很大，有一个小花园、一个篮球场、一个停车场。已经是晚上8时多，但花园里仍然有三五成群的邻居们在纳凉，篮球场上有七八个精壮的小伙子在打球，人行道上的路灯耀武扬威似地大张着眼睛。

　　柳凤凰在前面缓缓地走着，周瑞君紧赶几步与她并肩，路灯下俩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情侣似的。周瑞君时常到公安局宿舍找柳凤凰，已经不是秘密。于是，一些熟悉的邻居迎面而来时，就冲着柳凤凰意味深长地笑。

　　“凤凰，和男朋友散步呵？”　一个中年妇女大声说。

　　柳凤凰慌忙应道：“陈姨，他是我同事，不是男朋友。”

　　中年妇女笑了起来，冲周瑞君眨眨眼，擦身而过。

　　周瑞君抿着嘴，低声对柳凤凰说：“你就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不就行了？”

　　柳凤凰侧过头，白了周瑞君一眼：“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着？！”

　　周瑞君又是一笑，不再说话，但心里却为柳凤凰的莫明其妙的小脾气暗喜。

　　其实，“公园事件”之后，周瑞君对柳凤凰是又内疚又怜惜。如果不是他的约会，柳凤凰就不会遭此厄运。既然她的厄运是他的约会招来的，他就有责任保护她、弥补她。所以，后来，周瑞君便把自己当成了柳凤凰的男朋友，三番四次地往柳凤凰家里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