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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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阴谋-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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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长老,宋公替什么人看病去了?”方品奇随意问道。

  “唔,他稍后就回来,”黎贝耶答非所问,随即岔开话题,“刚才听宋公透漏一则消息,仓促间未及详谈,所以想请你来核实一下。”

  “如有垂询,方某知无不言。”方品奇说,看到黎贝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听说你们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匈奴骑兵,可否给我讲讲具体的情况?”

  “哦,是这样的……”方品奇正襟危坐,把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黎贝耶听后喃喃自语:“人数不多,却是伊都王子带队,拦下货船又没有实施劫掠,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大概是孤军深入不敢久留吧。”方品奇引用当时船上赤朗等人的推论。

  “不,匈奴人羊狠狼贪,即便单枪匹马,对既得的财物也不会放弃,他们的行为或许暗示着更深远的图谋。”黎贝耶说,“午后汉使接到急报,匆匆返回轮台驻营,我就担心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您是指,匈奴将会有什么军事动向吗?”

  “是呀,方郎官怎么看?”

  “我……”方品奇支吾着,“长老,我出关不久,对西域的局势还很隔膜,只知道长期以来汉匈之间的交锋从未停止。”

  “不错,熊据虎峙,互有胜负,这种情况在二十年前有了改观。当时汉军联合焉耆和敝国兵马在交河大败匈奴,从此匈奴退守车师以北,之后再没有大规模地侵入孔雀河沿岸。”黎贝耶说,“可是,随着日逐王的崛起,匈奴在北道诸国的势力又有所恢复,他们设立了僮仆都尉,相继占领了焉耆,危须,尉犁等地,并时常在山国以南的地带出现。”

  山国,亦称墨山国,也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位于尉犁和危须之间。这个山间游牧小国看似无足轻重,其地理位置却不容忽视,一旦越过这里,匈奴便可以从车师国所在的吐鲁番盆地直扑楼兰国所在的罗布洼地,继而占据丝路古道。方品奇说:“看来,匈奴控制西域的野心从未泯灭呀。”

  “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们表面上安享太平,却始终没有摆脱过匈奴威胁的阴影。”黎贝耶神色沉重,“不提那些掳掠边民,杀戮地方官吏的事情,他们甚至派遣死士潜入楼兰王宫意图行刺,虽然没有得逞,却留下了几封书简。”

  “哦,什么内容?”

  “指责敝国参与了交河之战,声称一定会卷土重来,血洗楼兰。”

  “嗨,无非是嘘声恐吓,色厉内荏。”方品奇故作镇定,试图宽慰对方。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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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黎贝耶沉声纠正,“凭我的印象,匈奴人不是徒托空言之辈,他们制定的目标,通常会不惜任何代价争取。更可怕的是,匈奴人生性凶悍,往往以战死沙场为荣,寿终正寝为耻,所以当初才能叱咤风云,锐不可当,分别击败乌孙、月氏等多个民族,在西域长期称霸。”

  “这么说,楼兰百姓早已是人心惶惶?”方品奇问。

  黎贝耶摇了摇头说:“事态没有明显变化,小民乐得在虚假的繁荣下苟且偷安,忧心国家命运的只有王族重臣。自古以来,由于地貌复杂,民族众多等原因,西域范围内从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统一的中央王朝,城廓之国的生存之道,就是适时依附于某个强势的外来力量,比如凶猛剽悍的匈奴或国力鼎盛的汉朝。”

  “明白了,”方品奇说,“贵国内部也存在着类似的争议,或是与汉朝结盟,或是向匈奴示好。看得出来,长老更倾向于前者,只是在倡导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不错,”黎贝耶说,“和我意见相左的有不少王庭重臣,包括辅国侯凯度多的态度也模棱两可。他们并非不信服汉军的声威,只不过相对于关山迢迢的汉廷,似乎更加畏惧攻击线短,铁骑如风的匈奴。”

  “那么,楼兰王的意见呢。”随着言语深入,方品奇早已忘记了拘束,“楼兰国富民安,想必有一位英明睿智的国君吧。”

  “当然,只是……”黎贝耶的面色忽然黯淡,迟疑了一下说:“你不是想知道宋公替什么人看病吗?”

  方品奇若有意会,说:“莫非是……”

  “嗯,”黎贝耶点点头,肃然起敬地说,“就是神圣、伟大、公正的楼兰国王安摩希那陛下。”

  “国王的病势不要紧吧?”方品奇问,心里已有了明确的答案,若非沉疴,也不会召请名医宋钧。

  “症状倒不算太严重,只是久治不愈,精神日减,所以国事只能托付给我和辅国侯。”黎贝耶忧思满面。

  方品奇知道,国师兼僧团领袖的黎贝耶在楼兰的地位尊崇,辅国侯凯度多乃王族贵胄,为国宣劳义不容辞。但若“两位股肱之臣政见不一,大非社稷之福。”

  “这种分歧存在许久,常使我寝食难安。”黎贝耶叹道,“可恨我才疏智短,无力说服对方,而且面对经纬万端的情势,自己有时也感到无所适从。方郎官,你看上去非同俗流,能否开诚布公,赐教一二。”

  这等于是“问国是”,方品奇既惊讶又紧张,说:“长老,我初临贵地,对于时局尚不明晰。您也清楚,‘郎官’多半是一个虚衔,我本身人微言轻,岂敢对贵国的安邦之策妄加评议。”

  “咳,只论是非,何分尊卑?方郎官不必谦辞。正因为你才从关内过来,或许对大汉经营西域的方略有着更加深刻的了解。再说了,汉匈之间的交锋年深日久,你总该有一点自己的认识吧。”

  语气极为恳切,方品奇不忍推诿,说:“好吧,既蒙长老不弃,我姑且胡言几句。”沉思了片刻后侃侃而谈。“对于城廓之国而言,汉匈在西域的争战似乎不分轩轾,但究其本质,两者却存在着很大区别。”

  “哦,愿闻其详。”黎贝耶屏息凝神,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首先是双方涉足西域的目的不同。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的初衷是联合月氏抗击匈奴,但随着武帝雄才大略的施展,汉廷势力向西深入,逐步演化成一条东西交通惠及四方的漫长商道。中原地区山河秀丽,物阜民康,无需利用侵略手段充实国力,统辖西域的主要原因在于互通有无,加强与诸国的邦交。匈奴则不然,本身处于漠北苦寒之地,物产凋敝,不置田业,其民又以尚武好斗著称,所以常年通过掠夺外族来积累财富就无足为奇了。”

  “嗯,有道理,请继续。”

  “其次是双方经营西域的策略不同,这一点从常驻府治的名称上可见端倪。匈奴设置‘僮仆都尉’,顾名思义将西域诸国视作奴仆,横征暴敛,予取予求。至于汉军,无论是轮台校尉还是西域都……”方品奇说得口滑,险些提到了当时尚不存在的“西域都护府”,连忙收蓬。“总之,汉人历来遵奉礼教,对于藩属邻邦多半采取怀柔感化政策,汉军兴修水利,屯田积粟,诸国民众受益匪浅。另外修筑长城,积薪备战也是为了保护商路的畅通,相比于匈奴的暴戾恣雎,孰优孰劣就不言而喻了。”

  “哎呀,”黎贝耶击案称赞,原本混浊的眼中熠熠放光,“方郎官深谋远虑,令人钦佩莫名。我们原先只针对双方的兵力部署强弱态势争辩不休,何曾有过如此透彻的分析。”

  方品奇不无得色,感觉自己俨然就是战国时代巧舌如簧的策士,指点江山,倾倒诸侯。但稍作思忖又冷静下来,这些浅显的观点不过是借鉴后世史学家的研究成果,黎贝耶的豁然开通的表现也是先前“当局者迷”的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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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约了辅国侯一会儿过来商讨时局,有了这番高论,不怕他不首肯心折。呵呵,此事真值得浮一大白……”黎贝耶兴奋得难以自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啊,我怎么忘了,你不是还送过两坛美酒吗,当面品尝客人的酒食赠品可是楼兰的传统。刚才我神思昏沉,实在失礼了,阿盖达——”

  阿盖达应声出现,黎贝耶吩咐:“去把收下的安息美酒拿来,我要和方郎官开怀畅饮。”

  阿盖达领命而去,稍后和两名奴仆走进,除了抱来一坛酒,还有鹿肉瓜枣之类的佐酒食物。方品奇认出那酒正是赤朗所卖之物,看着阿盖达当场开启酒坛上的泥封,分别注满了矮几上的酒爵,铺排停当,又带着奴仆悄然退下。

  “来,方郎官请满饮此爵。”黎贝耶端坐身体,双手高举酒爵,效仿汉朝筵席中“上寿”的仪注。

  提到喝酒,方品奇顿时头疼起来,不久前被苏曼莎灌得当场出彩,犹自胃腔难受,食道灼痛,和黎贝耶的谈话也是强打精神,此刻看着面前的金爵,只有不断吸气,大皱眉头。

  “怎么了?”黎贝耶留意到他的窘态。

  “抱歉,长老,刚才我在席间喝得太多,已经不胜酒力。”方品奇说。

  “噢,那就请随意吧,”黎贝耶宽容地笑着,径自一饮而尽,咂着嘴说:“果然是好酒,感谢方郎官让我享此佳酿,但更要感谢的还有你的金石之语。不仅令我拨云见日,也使我对转变辅国侯等人的观念有了充足的信心,这将直接关系到敝国的前途命运。是呀,楼兰想要长治久安,早就该把‘附汉抗匈’当成一项基本国策,长期遵循,世代沿袭,无论是当今的安摩希那陛下,也无论谁是未来的王位继承者……”

  黎贝耶目光炯炯,滔滔不绝,公忠体国的纯挚溢于言表,方品奇却听出了一丝蹊跷,脱口问道:“贵国不是只有一位王子吗?王位的继承者似乎不存在疑义吧。”

  “呃……”黎贝耶顿口无语,神容尴尬,既像是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悔,又有一种如鲠在喉的焦灼,犹疑了半天才说:“方郎官,老实讲,楼兰的浮华之下还掩盖着许多无法排解的困扰,我并非不愿向你推心置腹,只是一言难尽,唉,其中的苦衷还请见谅。”

  抚躬责己的态度反使得方品奇忐忑不安,忙道:“不,长老,是我过于唐突了,不该问及贵国的私密,这样吧,我认罚一杯,以表歉意。”

  说着,诚惶诚恐地举起酒爵,但尚未沾唇,却被黎贝耶一把抓住手腕。

  “不要喝,”黎贝耶的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酒里有毒……”

  方品奇张皇失措,只见他面色乌青,身体瑟缩,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门外有人高喊:“辅国侯驾到——”

  在阿盖达的陪同下,辅国侯凯度多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看到黎贝耶歪倒在矮几旁,两人俱惊诧不已,同时赶上前来,口中大呼小叫,却都是方品奇听不明白的楼兰当地语。

  方品奇的头脑一片混沌,感觉黎贝耶抓住自己的的那只手在剧烈的抖动,像是强忍着极度的痛苦,而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嘴角渐渐冒出一缕黑血。

  黎贝耶先用母语对着凯度多和阿盖达讲了句话,继而转向方品奇,改用汉语缓缓道:“尊贵的王室血胤在城西王陵中一脉相传,童格罗不该成为楼兰王位的继承者……”

  他的声音无比微弱,低得几乎只有方品奇自己听到,而后挣扎着面向正北的佛龛,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是梵语还是楼兰土语,只是念不到几句,眼里的神采已倏尔消失。

  虽说谋面不久,方品奇还是感到一种真切的悲哀,但更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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