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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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夕阳-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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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一定要让我什么事都没有,让我平平安安,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也请让我活久一点吧。

    “苏苏。”

    陈弥生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过来。

    我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花架前的陈弥生。

    他没有动,只是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

    我笑着朝他走去,问到:“豆丁,你的花灯呢?”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

    “恩。”我想了想,将握在手上的线叫交到他的手上,“给你。”

    他低下头,看着只有小孩子才玩的兔子灯,眼神蓦地暗淡下去:“苏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很坏很坏的人,你会不会恨我?”

    “额?”我发现在医院待久了,反应是会变迟钝的。比如说很多时候,我无法迅速地反应过来别人在和我说什么,“你是坏人和我恨你,这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我是说如果。”

    他很认真地说道。

    我有些头疼,人生那么短,若是什么都较真,岂不是很累?

    “不会的。”我说,“就算你很坏,你还是我的豆丁啊。”

    他突然用力地将我抱紧、进怀里,抱得那么紧,好像害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苏苏,对不起。”

    他又在跟我道歉了。

    真累啊,我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想这样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去操心自己的身体,不用去操心着复杂的人际关系。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陈弥生缓缓松开了手,低下头隔着狐狸面具吻了吻我的额头,说道:“苏苏,我送你回去休息。”

    “可是我想再看看。。。。。。再看看。。。。。。”我靠着他的肩膀呢喃道,有些疲乏,眼皮很沉重。

    “我送你回家。”

    陈弥生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扶着我一步一步穿过人潮朝我家的方向走,兔子灯的轱辘在地上不停地转着。

    我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花灯如仙,可是我的眼皮子真的撑不开了。

    我醒来后,看到的是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看到我醒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有些茫然,看了看趴在我床边睡着的妈妈,又看了看略显疲惫的爸爸,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医生会救你的。”

    爸爸说着,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我平静地问,“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害怕哪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来了,您还要瞒我多久?”

    爸爸走到我身边,揉了揉我的脑袋,轻声说道:“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

    这么说,我果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吗?

    “这里有一大块淤血,不过已经有康复的趋势了。只要淤血散尽,你就会想起那些忘记了的事,也会好起来。”他将我搂紧怀里,可是我分明听到他在哭,“相信我,苏苏,你会好起来的。”

    我举起手摸了摸我的头,爸爸说这里有一大块淤血,只要淤血散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分明是这样说的,可为什么无法给我一丁点儿信心和勇气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流鼻血的次数明显开始增加,犯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与其说我是在清醒时回想,倒不如说在沉睡中回忆。

    随着淤血块的变小,我怕也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比如说梦里那扇玫瑰花雕大门上到底刻了什么字。我看清楚了,其实上面这些了两个字——苏南。

    我自己的名字,我记忆之门的钥匙,只有‘苏南’这两个大字。

    我想起来了,门后的少年,玻璃房间,破碎的羽毛,飞舞的白鸽,摊开的掌心,少年唇边温润的笑容。

    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张画,一张用来参加全国漫画大赛的画。

    那一年,我八岁,成绩优异,绘画突出。

    美术指导老师说:“苏南,你可以考虑学习画画。”

    于是我就央求在博物馆修复油画的妈妈送我去学画画。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一张白纸,一支画笔,这样简单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灵感,就能成为最美丽的图案。

    我带着那张足足画了一个月的画去邮局邮寄,是妈妈陪我去的。可是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前面忽然使出来一辆失控的轿车,我已经被撞飞出去。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我倒在血泊里,妈妈就倒在我身侧。她满脸都是血,是那样可怕。

    我浑身都无法动弹,直到救护车赶来,接着就是脚步声,脚步声,脚步声。。。。。。。

    记忆到此为止,再多的细节,再多的后来,我都无法想起来。

    原来在更早的时候,我就经历过那样惨痛的事。

    我睁开眼睛,头顶的天花板白的刺眼。

    我转过头,发现妈妈并不在。
第八章 掌心与心脏的距离(二)
    【二】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时候醒来过后能看见妈妈,有时候醒来却发现旁边空无一人。

    躺多了的后果就是,我发现双脚的力量在流失,有些害怕自己无法站立起来了。

    陈弥生有时候回来看我,有时候陪我说说话。我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但是无法睁开眼睛,我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睡和醒了。

    夏栀子他们来看我的时候,渐渐地连笑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将在学校里发生的好笑的事情讲给我听,后来大概觉得那样只会让我更不开心,渐渐地也就不讲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我转头一看,是夏栀子。

    她面带笑容地走进来,柔声问道:“苏南,今天有那里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虚弱地笑着说:“其实除了很想睡觉,我觉得我还是很健康的。”

    “好好好,快些好起来就可以回家了。”夏栀子说着,剥了一瓣橘子放进我嘴里。

    我慢慢地将橘子嚼碎咽下去,想了想,然后说道:“夏栀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八岁那年我经历过一场可怕的车祸。”

    “额?”夏栀子愣了一下,脸色一变,“车祸?”

    我点了点头,“我只能想起一部分。等我完全想起当年的事情,就能知道那时候的我到底伤到什么地步了。”

    “怎么会这样。。。。。。”夏栀子喃喃地说道,“苏南,你告诉我,你会好起来的,对吧?”

    “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无比肯定地对夏栀子说。

    我之所以觉得我一定会好起来,是因为我觉得除了想睡觉,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后来没过几天,我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我开始不能吃肉类,那样会让我的胃消化不良,于是妈妈每天从家里熬好稀饭送给我。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好几次妈妈汗都喊不醒我。

    我说:“妈妈,不然我以后还是不让自己睡着吧。”

    妈妈转过身,偷偷擦了擦眼角,回过头后,微笑地对我说道:“傻孩子,不睡觉哪里来的精神?来喝点粥吧,医生说,过几天就会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专家过来,到时候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妈妈舀了一勺粥,送到我的嘴边。

    “恩。”我冲她点了点头。

    如果怀有希望,命运至少不会对我太残忍吧。

    我喝完粥,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准备扔掉至纸巾的时候,却发现纸巾上面已经染了许多血。

    鼻子又开始流血了,确切地说,是我的脑袋里又开始流血了。

    我想起了第一次流鼻血止都止不住的时候,校医手忙脚乱地替我止着血。

    呵呵,校医真是傻啊,怎么可能止得住呢?

    医生其实根本分不清我这样流鼻血是好是坏,因为与血留在脑子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妈妈说当初我年纪太小, ;加上伤太严重,根本不敢再动颅内手术。

    那时候积在脑子里的血,如今用另一种形式排出来,这分明是一件好事。但是我的心脏,肾、胃、脾,甚至是肠,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恶化。

    我想起来,那时候倒在血泊里的我,肚子被撞破了一个大洞,血不断地流出来,抢救我的医生都快要放弃了,可那时候的我竟然挺过来了。

    医生是不看好我的,他们劝爸妈早点儿放弃我,就算我现在还活着,也不会走得太远。心脏破裂,肾脏损伤,肚子里的内脏没有哪一点没带伤,我还能活过来,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我记得当时爸爸说了这样一句话:“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奇迹,那么我就有理由相信,这个奇迹会一直延续下去。我不会放弃我女儿的,永远不会。”

    爸爸说的那样坚定。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得他话里的沉重,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爸爸做出这样的决定时承受了多大压力。

    我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了。

    还未分别多久,我已经开始想念青檀巷的深巷,想念顾浩宇的自行车,每天从窗前经过,叮叮当当留下一束丁香。

    陈弥生很久都没有来看我了,夏栀子和方晓因为在一个班,放学后会一起来看我,关系反而比以前好得多。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顾浩宇坚持每天两天来换一次花,我曾经羡慕的一大把一大把的花束,如今就插在了我床头的花瓶里、

    我不知道我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会怎样衰弱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能不能走出这家医院,我只知道我很想念陈弥生。

    这个想念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在第六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陈弥生来到了我的床前。

    他更加憔悴了,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他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我,欲言又止:“苏苏。”

    “恩?”我微笑着回应他,“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我害怕那一天我再也看不见升甚至听不见,你再和我说,我也不会知道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笑了笑,眉宇之间的犹豫之色更加浓了,“苏苏,其实我害怕,我不敢告诉你。”

    “那就等你敢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我不愿意强人所难,尤其是在我生命岌岌可危的时候。

    “豆丁,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我转过头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本来想自己回去拿的,可是医生不让我到处走。”

    “你说。”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别说是一件事情,就是一百件一万件,我都不会拒绝的。”

    “好。”我将挂在脖子上的要是掏出来放在他的手上,“我书房的抽屉里,就是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将里面的小木盒子取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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