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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看到恒谦在楼梯转角那里，扶着苏沐女友的肩，好像在安慰她。官茵没有愚蠢到会因此而产生误会，但她就是怒火中烧起来。一路疾行，来到学校那块进山的空地，她发了疯似的想找回小布熊。
手机响了，她接起。恒谦在那头说：“官茵啊，对不起啊，刚才苏沐和他老婆吵架，我怕他老婆出事，就安慰了她一下。刚才当着她的面不好说，不好意思啊。你现在在哪儿？”
官茵哪里找得回那被她撕烂了的小布熊，她把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到恒谦身上，对着手机大吼：“你去陪她吧！去吧！”说着挂掉了电话。恒谦接二连三地打来，都被她摁掉了。也许恒谦再打两次来，她便要心软。只是恒谦并没再打来了，他执着的限度，恰好没有达到她生气的限度。若是以前，她闹情绪，苏沐总是整夜整夜地打，只要她不关机，苏沐便要一直打下去，打到她接为止。
忽然手机又响了，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她想恒谦是否去了公话店，若如此，倒是有些诚意。她心软了，接起来，等着听恒谦道歉，不想对方并没有人说话。
“喂？”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听到一声咳嗽。
“苏沐？”
那头传来汽车报站的声音，还是无人应答。
”是苏沐吗？”
“对不起。”苏沐声音低沉沙哑，说完这三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第九节
苏沐从家里出来时没穿外套，钱包手机什么也没带，裤子口袋里仅有一个五角的硬币。他穿着拖鞋，彻骨寒冷，肩膀也愈加疼痛起来。街上的圣诞气氛很浓，人人都很愉悦，人生本该如此过的。他用那五角的硬币在公话店给官茵打完电话，在路边寻了个地方坐下。那是一个关了门的超市，外面的走廊通道上停着几台投币娃娃机，没有灯，只借着外面路灯的光，在地板上照出一块三角形的亮点，他就靠坐在那个三角里。
他一条腿伸直，一条屈着，拿出铁皮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为了这个烟盒，他可以在将近0℃的冬至半夜跳下钱塘江。虽然那时候烟盒没掉进江里，只是落在了江坝上。换句话说，他在甩出烟盒的那一刻，已是有了必死的觉悟。为了官茵，他随时都可以赴死。然而他却不能为了她而抛弃原配。原配为了他付出了三年的青春，他认为女人的青春太宝贵，比命还要宝贵。
有人挡住了光，苏沐抬头一看，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他站起身来，装出轻松的口气，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官茵心疼他，却不能够心疼。淡淡地开口：“我听到你电话里有308报站的声音，想你也是在车站附近。”她手握得很紧，微微颤抖。
苏沐吸了口烟，看到她颤抖的手，问道：“你手里捏的什么？”官茵咬着下唇，默默无语。苏沐仍掉了烟头：“给我看看。”官茵把手背到后面去，拼命摇着头。苏沐上前抓着她的手臂，拖到跟前。
“给我看看。”他说话总是带着一丝霸道，让她无法抗拒。她的嘴唇也开始颤抖，慢慢张开手指，把头转向别处，睁大了眼睛，以免眼泪会落下来。她的手心里躺着两个塑料的晶体圆片和一个椭圆形的东西。苏沐从她手里接过这三样东西，仔细端详。
“对不起……”官茵哭了。苏沐认出，那是小布熊的眼睛和鼻子。官茵拼命想止住哭，发出的抽咽声却更叫人心痛。“对不起…………”
苏沐把那爱情的尸体放进口袋，走向旁边的一台投币娃娃机。他转过头对官茵笑了笑，说：“那年的圣诞节，我送了个小布熊给你。我没忘。”说完，他突然抬起拳头，用力地打在娃娃机的玻璃上。官茵怔住了，一时忘了哭。娃娃机的玻璃是有机玻璃，苏沐一拳没有打破，紧接着又是一拳，一拳，一拳，狠狠地打在上面，每一拳都仿佛击碎了什么，粉碎。一声声撞击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官茵的眼泪止不住地淌落下来。
苏沐终于打破了玻璃，伸手进去，抓住一只小布熊，慢慢地抽出来。玻璃裂口的尖角上滴着他的血。他把小布熊送到官茵面前，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
“圣诞快乐！”
官茵接到手里，已经泣不成声，小布熊被苏沐的血染出斑驳的红。官茵抱着它，两腿一软，跪了下去，放声大哭。整条转塘直街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哭，哭惨了这个圣诞节，哭深了夜。
次日早晨，原配在厨房做着早饭。恒谦捏着袋牛奶进来拿剪刀。
恒谦说：“昨晚他回来了没？”
“昨晚半夜回来的。也不知道去哪儿撒气了，整得一手伤回来。”
“哦。”恒谦剪开了牛奶袋，却忘了喝，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哎哎，牛奶洒了。想什么呢？”
恒谦甩了甩手，拿了杯子把牛奶倒在里面。
原配又问：“哎，你昨天找到官茵了么？”
恒谦没有说话，只是喝着牛奶。原配以为她没听清，想再问一遍，这时官茵从恒谦的房间里开门出来，进了洗手间。原配兀自笑了笑，把稀饭盛到碗里，炒鸡蛋盛到盘子里，一手一样端进了苏沐的房间，在桌上放稳，关了房门。
“来，吃早饭吧。”声音阳光明媚，谁听了谁都会心情愉快。
苏沐看着书，他右手包扎着夹板，电脑也用不了了。原配又一次催道：“哎，先来吃饭，一会儿再看。”
苏沐放下书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就这么想我回去？”她调皮地说。
“我马上要拍毕业创作了，你不是也还有课么？”
“你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拍毕业创作？我不留着照顾你，谁照顾你呀。”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原配坐到床上，扯着露出床单的垫被棉絮，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这么大的人，可以照顾自己了。”
“你是想和我分手吗？”原配拿过水杯缓缓喝着，杯子遮住了半张脸，露着两只幽怨的眼睛。
“不要动不动就提分手。”
“你到底爱不爱我？”杯子罩着嘴，原配的声音听起来很闷。
“爱。”苏沐当然爱她。他对原配的爱，是由沉着的理智和三年的习惯积淀而成的。
原配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找出一叠藏得像宝贝似的东西，拿到苏沐面前，如数家珍似的一张张排列出来。
“你看啊，这是从大一开始的。05年10月1号，那时候我们才刚分开一个月，我就忍不住想见你了，我真不懂事吧呵呵。这是第二张……”
苏沐霎时觉得有点恐怖。
原配数完了那几十张火车票，长长叹了口气，把票叠好，重新到行李里藏好。又说：“快毕业了，你该买台笔记本了吧。不然怪不方便的。”她坐到苏沐旁边，双手揉着他的腿，“你说我们这三年来打了这么多电话，如果都省下来，那些话费不知道可以买几台笔记本了哦？”
“我先吃饭吧。”苏沐轻轻把她推开，她却向旁边一倒。再起来时，头发也散乱了，像个怨妇。
“好，我回去。你就想我回去，哼！”
“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三年前你就想跟她好，现在旧情复燃了吧？”
“没有。我会好好和你在一起的。我们毕业就结婚。”
“说得好听，结婚，你是想结了婚我就成了黄脸婆，就可以任你在外边随便胡来了吧！”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只会道歉，一直道歉下去。
她起身去拿开水瓶倒水，已经是新的瓶子了。她边倒边说：“苏沐，我有个同学，她说她见过完美的爱情完美的婚姻，我问她哪里见的，她说，是她的父母。我说，那你沾光了。她说，她不愿沾这种光，从小看到他们的幸福，自己却不幸福的时候，会觉得很难过。”
原配拿过另一个杯子兑了些冷水，说：“而我呢，是从小看着他们的不幸福，自己却也不幸福。啊不对，是希望自己不要也不幸福。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幸福的家庭。你理解我吗？”
“我和你一样，我理解。”
原配走回床上坐着，捂着温热的水杯取暖，说：“我们从小看着别人上演离婚，上演感情破裂，我们自己能不能别再重蹈覆辙了呢？”
她说到了苏沐的痛楚，苏沐沉默了。她看他不说话，语气又硬了起来：“我就是对你太好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事不是依着你？”苏沐简直不能相信她这样迅速的转变。
“可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她到底好在哪里，让你这么着迷？你有没在听我讲话？你是看我可怜才和我在一起的吗？你有没有点责任心啊？我把人生最青春宝贵的时间都给了你，你给了我什么？”她开始撕破苏沐的自尊。
“人都说20岁的男人最不可靠，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我什么都不图地跟了你，你却这样对我？是，你是有给我钱，每年生日你都塞给我一千块让我自己去花。我要的是钱吗？如果为了钱，我现在已经可以住洋楼开洋车了！哪个大学门口不是一到周末就排着一队的宝马奔驰？我还愁没人给我钱花么？”她喘了口气，喝了口水，又缓和地说：
“我不是嫌你没钱，我只是觉得，男人的生活取向，不该成天盯着男女关系看的。是，你的事业比起同龄人已经算不错了，但是……”她捋了捋头发，又狠狠盯着苏沐：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还喜欢她？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不再想她？你是不是想和我结了婚以后还和她保持联系？你说你为什么改了你的QQ密码？还有，你明明有校内网的帐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你把她介绍给恒谦的？好让你近水楼台……”苏沐猛的一个转身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摁倒在床上。她拼命张开嘴狠狠咬在苏沐虎口上，一脚蹬在他肚子上。苏沐往后退了几步，她又把手里的水杯朝他砸去。苏沐根本不躲，他只怕她砸不中。既然美好已经离远，那就让痛苦来得更彻底些，起码可以打破麻木，让自己感觉还在生存。
原配没有让他失望，水杯在苏沐的额头上发出了一声金属的闷响。到处都是水，床湿得一塌糊涂。苏沐感到天旋地转，往前倒了下去。脸埋在湿湿的被子里，就算哭也不会被发现了。
原配慌了神，扑上来伏在他背上，大哭起来。其实他没受伤，只是不想起来。他发现满脸潮湿的感觉，竟然如此舒适。原配摇着他，要把他翻过来，扳不动他的身子，就去摸他的头。他只是不动，像千斤坠一样沉在那里。原配吻着他的耳朵，求他起来，求他和自己说话。
苏沐回忆起父母离婚前的情景，眼泪真的流了出来。原配硬生生止住了哭，强笑着说：“我求你，我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再也不敢了。”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不再任性了，我什么都依着你。你别这样对我。”她说着话，还间隔着笑两声，“呵呵，苏沐，别生气了，我什么都依着你。你喜欢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