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苑] 不是死,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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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苑] 不是死,是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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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号长官叫住将要离开的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你听了会振奋的,我们正在筹划一次新的全面搜捕五月党徒的行动,行动的所有情报都来自前段时间你口中叙述的内容。”
    我一点也不振奋,一点也不。从前的同伴将在战斗中再建奇功,大声呐喊,端着最具威力的武器横扫千军。而我,却只能日复一日在这地下室里充当实验仪器;我不过是根试管,一根仅在目前稍微重要的试管而已。
    “我觉得很累。”我忍不住向在我头上摆弄线圈的试验人员说。
    他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点点线线,毫无表情地说:“你有足够的体能支持今天的试验。累只是一种幻觉,吃下这片心理调节片,你将摆脱幻觉。”
    我盯了他一眼,推开递过来的药片,闷声说:“开始吧。”
    “原来你也有心情烦躁的时候。”那个声音又闯进我的脑海。
    “滚开!”我在心中骂道,“我讨厌看见你。”实际上我根本看不见,于是换了个词,“我讨厌与你接触。”
    “你为帝国做出莫大的牺牲,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在你受挫时安慰你。”他是幸灾乐祸的。
    “你面对的这个女人是帝国最坚定的拥护者与支持者,你这些挑拨的花招只不过是鸡蛋撞石头。”
    “哈哈哈,你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铁石心肠。你常常觉得孤独,对未来又没有把握,你的坚强在很多时候是张硬撑的面具……”
    “你胡说!”
    “不。223上尉,在我面前否认是没有用的。我所接触的都是你最基本的潜意识,我认识的你绝对比你认识的你真实得多:你害怕那些男性同事瞧不起你;你对4号长官有些不满,因为他获得权势靠勾心斗角而不是靠实力;你害怕付出巨大的代价后仍不能晋升为将军;自你母亲过世后,你常常觉得孤苦无助,而不知生父是谁这个事实,又常令你自卑……”
    “停止!”我暴怒了,一把扯掉头上所有的连线。
    脑中一片静寂。
    实验室里一片静寂。
    4号长官冲过来,满脸愠怒:“223上尉,我在等待你的解释!”
    我捧着脸,无力地低声说:“请让我回到战场上去吧。”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又吩咐其他人:“送她回去休息,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六
    天!他的声音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用他尖酸的语言把我剖得体无完肤。我拼命地扯着头上的连线,可是越扯越多,似乎永远也扯不完,而这可恶的五月党徒的喋喋不休也一浪高过一浪。
    “呀——”我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个梦。
    我取下头上的镇静发套,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
    我一惊,下意识摸摸头顶,什么也没有。可是,他的声音千真万确又在我脑海中浮现。
    瞬间,我镇定下来,咬牙问:“你竟然留在我脑子里了?”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刚才我令你重温了童年的悲伤和恐惧。”
    “你用不着道歉。”我高傲地回答,“第一,我们本就是敌对双方,厮杀搏斗是正常的;第二,你也根本没有打击到我。”
    “你对我撒谎就像欺骗自己一样可笑,而且,我知道你曾经受过的苦楚。”他停了停,语气中有着某种很诚恳的东西,“我知道。”
    我的情绪无缘无故和缓下来:“回到你该呆的地方,别骚扰我。”
    “不。”他答得很快。
    “你现在像我体内的寄生虫一样可耻。”我厌恶地说。
    “我想回去也没办法,是你突然扯断连线,把我阻在这儿。现在,没有连线,我回哪里去?”
    “好,我现在马上到实验室。”
    “我也不走。”他像个无赖。
    “你不走,我消灭你。”我压抑着内心的火气。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对准你自己的太阳穴开一枪。”我感觉得出他的笑,“这么一来,我与你更是永远在一起,你永远摆脱不了我了。”
    “也许我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受你挟制。”我发狠。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寂寞,而且我知道你也寂寞。”
    轮到我沉默了,我细细体会着这些萦绕在脑海深处的言语。
    “我叫韦纳,223上尉,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住了,最初的一刻根本没听懂他的问题。十多年来,我一直是223,列兵223、少尉223、上尉223。足足用了两分钟,我才费劲地在记忆底层搜寻到答案:“林铛儿。”
    “多么有趣的名字。”这是他的反应。
    我诧异;“这真是一个新鲜的评价。向来我只有两样东西:有勇有谋,没想到,我还有趣……”
    “还有超凡的美貌。”他轻轻地赞叹。
    我感到吃惊,刹那间,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一种温柔的感情似乎复苏了。我很想他再说些什么给我听,但他仿佛在我脑中蛰伏起来,一夜都没有再出现。
        七
    “心理医生诊断你患上了一种通常在退役士兵身上才出现的心理病症。在打打杀杀中生活惯了,一但回到平静单调的生活中,就变得喜怒无常。这叫退役综合症。建议让你就近参加一场战斗,以缓解你现在的不适。你的意见如何?”我狂喜,枪林弹雨中从容穿梭才是我真正热爱的人生。
    “不行。不能去,不能答应……”一连串焦灼的喊声在我脑中回响。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答道。
    “林铛儿,我保证再也不激怒你,请你不要再杀人。”
    “我杀五月党徒你当然不乐意,而对我来说,杀死你们是我的职责。”
    “我阻止你杀人实际是在救你……”
    “223上尉,你怎么了?魂不守舍。”4号长官大声问,喝断了我大脑中的交战。
    “他……那个五月党徒的脑细胞……”我不知怎样才表述得清楚,“他住在我的脑袋里,还说话。”
    4号长官轻叹:“胡言乱语。你病得不轻,再到医生那里去一趟。”
    我闭嘴,立正,行礼,转身离开。
    “不怪你,其实连我也不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韦纳在安慰我(敌人居然也安慰我了),“当我的大脑中的信息源源不断流进你的大脑时,某些脑细胞的功能也从信息流中散逸出来,所以,我能思考,并能与你沟通。”
    “我没有与你沟通的欲望。”
    “平常人与人接触靠语言,而我们是脑细胞对脑细胞,简直是一大飞跃。林铛儿,相信世间只有我俩能真正做到坦诚相待。”
    “我对这些飞跃没有兴趣,我只想赶快去实验室把你的所有的记忆抠出来。然后,拿起枪,把你们这些五月党徒统统消灭光!”
    “你很热爱帝国吗?”
    “无可奉告。”
    “林铛儿,你快乐吗?你满足吗?你幸福吗?你有自己个人的感觉吗?”
    “我从来不想这些无聊的问题。”
    “人的大脑天生就是用来想问题的。林铛儿,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与一个极聪明的大脑,可是你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变成了机器,以前是战争机器,现在是复制记忆的机器。林铛儿,你是人啦!找回你自己!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大脑去思考,再不要盲目听候指令,服从指令!”
    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高声尖叫,甚至用手重重地捶自己的头,可是他的言语仍从我脑中清晰无比地流过。
        八
    由于我的目的只是过过瘾,缓解一下心理压力,所以只参加了战斗的收尾工作。
    仅仅离开战斗部队一个月,等离子枪似乎增加了重量,我的手感到有些吃力。防辐射头盔显得憋闷,红外线感应器操作起来竟有些生疏,甚至连搜索时的步伐也迟钝了,没有以前灵活敏捷。
    所过处俱是残垣断壁,前面的锋线部队的毁灭性攻击非常彻底,这个地区像被泡在硫酸中清洗了一遍。其实,我们城市扫荡队的目的就是把只要沾染了“五月党”气味的地方均变成不毛之地,以令“五月党”在帝国内无处藏身。
    突然,我腕上的感应器尖叫起来:附近有人。仿佛一瓢冷水从头浇下,我全身猛地兴奋得战栗起来。
    终于轮到我再显身手。
    我悄悄地摸索过去,每一步骤都完全符合教科书的要求,每个动作都完美无缺。
    转过沙砾,感应器抖动得更急促,我凌空跳下,大喝:“杀!——”
    瞬间,我愣住了,眼前不过是两具尸体。由于尸身还有温热,使得感应器发出了错误的指令。
    他们显然是两母女,俯卧在碎石上,母亲把女儿压在身下,似乎想以自己的身体掩护女儿。她背部的衣衫全被气浪撕碎,露出雪白的肌肤,映得那一头黑色的短发分外刺眼。微风吹来,几绺黑发飘动着,发梢竟似钢针一下一下刺到我心中。
    突然间,我有一种极陌生又极熟悉的感觉,又想哭,又想吐。全身上下再度莫名其妙地颤栗起来,很累,很倦,很惶恐。
        九
    我又回到了实验室,表面上,我忙极了,从早到晚不停地说,口舌几乎磨破。然而,说话的不是我,真正的我极其空虚无聊,整天地躺着,只想心事。虽说我已三十多岁,经历的生活却十分简单,实在没有多少心事可想。
    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有点怀念韦纳了,我想与他对话,但他没有回应。
    我开始打瞌睡,这是衰老的表现,我很悲哀。
    “不会的,林铛儿,你还有未来。”
    一个意念清晰而深刻地闪回在我脑中,是韦纳。我有一点莫名的高兴,精神一振:“刚才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现?”
    “去查看你最近的记忆。林铛儿,我很高兴,你一个人也没杀。”
    “我本意是想多杀几个的,只不过没有机会。”我恨恨地想道。
    “林铛儿,连你的思想也要撒谎,可惜你忘了我在什么地方与你交流。”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思索了一会儿:“韦纳,请你仔细查看我的大脑,看我是否已失去作为战士的优秀素质,沦为平常人。”
    “做平常人有什么不好?只有平常人才能体会到生活中的种种乐趣。正是因为缺乏平常人,整个帝国都变态了。”
    “韦纳,帮我审视一下自己,为什么看见尸体我就手足发软?”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不知为何,那两具母女紧拥的尸体总在眼前晃荡。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韦纳没有出现,我知道他正在我脑中各个层次的记忆中游荡。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是傍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我不明白原因的快乐。“给你看些东西。”
    没有经过双眼,一个女孩子的影像直接进入我脑中:小小的,瘦而弱,头发似枯草般,衣衫褴褛。她钻进一个庞大的垃圾处理场,专心致志地在臭味熏天的污物中翻寻东西。
    我的脸抽搐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这一幕竟然如此熟悉,那些我要竭力彻底忘掉并以为已经忘掉的往事,竟又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天一黑,我也去垃圾场,寻找一些还能进口的食物。
    耳边仿佛又有人唤我:“垃圾女!”一声声尖利的呼唤刺痛我的心。也许正是因为幼年受尽欺凌,所以我发誓将来要出人头地,并有意把自己锻造得比大多数男性还要强硬、冷酷。
    我觉得自己眼中酸涩,似有眼泪正在涌动,我竭力控制着情绪,问:“她为什么生活得这样苦?是不是与我一样,自小失去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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