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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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屋-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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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椿古,我不想出去了,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从这天晚上起谢桂贞就没再去瞒着刘椿古吃避孕药了,是她不想吃还是忘记了,这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她是想真正做一个山里的女人了,为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安分守已……也许不是这样的想法,她萌动了更让人思量不透的东西。

  日子像流淌的溪水一样,流啊流。

  太阳升了又升,落了又落。

  56

  谢桂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她的眼睛悠泛悠泛的漾荡着涟漪,它时而凝视着村口的山岭,近的绿得苍翠,远的薄得黛蓝,遥遥的天边飘扬着白云,像县城之夜的景色,淡淡的,淡淡的。她记得在县城里念高中的时候,国庆节那热闹、壮严的气氛是那么诱人欢悦,还有那元旦、三八节、劳动节……而这一切对谢桂贞来说已经成为茫然的向往和寄托。这一切为什么远离着她呢?爹爹坑唯有重重叠叠的山影和树林,太单调泛味了,漫长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她仿佛感到辽阔的人世间只是她一个人在承受着这压抑、空虚的苦闷,该是何等的不公平。埋怨命运吗?真有注定了的八字吗?不能埋怨命运,不能有注定的八字,错了,来爹爹坑错了,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毁了,毁了,除了从他那里享受到一点快乐之外,还有什么?呵,细细想来也对不起他啊,他没得到一个忠实的女人……来爹爹坑的时候只想着一线生存的希望,没想多少事情,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想这么多……是啊,若不是他把自己领进爹爹坑现在又怎样了呢?也许已成一堆泥土……那个死尸般的岁月啊……那个时候啊……想到这里她蓦然感到有一点什么在她的胸口和记忆里搅动起来,这东西越来越大,卡住了她的咽喉,使她穿心撕肺似地难受。

  人生啊人生。

  刘椿古一直对谢桂贞的心理动向毫无觉察,只是看到谢桂贞比过去寡言多了,不像以往那样开朗。他想,这大概是由于年龄的增长变得老成,隐了脾情而已。刘椿古疼爱谢桂贞,把她当做孩子一样哄。有一天谢桂贞从刘青青那里拿回一叠小说杂志坐在房里静静地看起来。刘青青一再叮嘱谢桂贞,这是从县城一个熟人手里借来的,借期将近一年了还没还给人家,过段时候她打算去一趟县城,顺便把这叠小说杂志尽早交还给那个熟人。谢桂贞不知怎的对小说仍感兴趣,大概都是因为喜欢文学的缘故。在大学期间,她背下了多少国内外文学家的名字呀,古代的,现代的,当代的,她阅读了很多名著,那样让她轻松、惬意、兴奋……数一数吧,看看还能想起哪些名著的作家来……首先是外国的列夫&;#8226;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夏洛蒂&;#8226;勃朗特、海明威……

  谢桂贞忘情地一转眼就看到了中午,接着还看下去。在村前翻地的刘椿古的爸妈饥肠辘辘地看到家里厨房久久地没冒出烟火来,不知在家的媳妇干什么去了。回到家里,刘椿古老爸见媳妇的门紧紧关着,使老婆子去窗前探视。老婆子见着房里的谢桂贞伏在那里失魂落魂地看着小说,肚里很不高兴地想说几句火气话,却被刘椿古老爸止住了。他们然后自己悄悄地做了饭吃,又悄悄地出村前劳作。

  “哼,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我们的家门得倒栽啦,还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养着!她真是命好八字正?我们的命就那样歪?”

  老婆子走到地里时一古脑地对着刘椿古老爸嚷着, 仿佛是刘椿古老爸娶回了这么个媳妇,将淤积在胸窝的怨气全倒在他身上。这天刘椿古被村里一家喊去修房子, 中午没回来,他在主家做完下午的事后,早早吃完晚饭走回自己家里,这时天还没落黑。刘椿古踏进家里时,只见谢桂贞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刘椿古走前去翻开被头,谢桂贞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泪痕满面。

  “桂贞,你怎的啦?哭什么?”

  “没哭。”

  刘椿古拿过桌上的小圆镜对在谢桂贞眼前晃了晃,她看见自己在里面像一片憔悴的枯黄的落叶。

  “你到底哭什么?”

  “没哭什么。”

  “没什么你又要哭?嗯?是不是有伤心的事?有什么伤心的事?讲我听听不行?要包在肚子里?”

  谢桂贞盯着木楼板,眼眶渐渐地又溢满闪亮的涟漪那般的光圈,光圈愈来愈拥挤,尔后溢出她的眼眶。

  这是那样困倦的眼泪。

  “你这样下去,害你自己的身子,为什么不能愉快一点呀,碰到难过的事也得想开些呀。”

  “椿古,我的命会短吗?”

  “有我在,我会让你长寿百岁的。”

  谢桂贞凝望着刘椿古凄楚地一笑:“我不要这么长的命。”话毕,泪珠像细沙粒一样滚落下来。她伸出一只手用劲地拧着刘椿古的大腿,直到疼得刘椿古推开她的手。

  刘椿古诧异地看了谢桂贞许久:“你为什么扭我?你在恨我?我哪里叫你不顺心了?桂贞,你这人真是太古怪了。”

  谢桂贞此刻似乎隔了几千年没有过睡眠,刘椿古转眼之间,她就闭上眼皮轻轻地呼吸起来,缺乏光泽的脸孔如一块贫脊的土地。她在不知不觉地衰弱着。爹爹坑啊,请你还给我生气勃勃的微笑……

  57

  山峡里响彻着一片无休止的霍霍声,这是树木被南风吹压时发出的低吟。湍鸣的溪畔石蛙在喔喔喔地拉着浑浊嘶哑的嗓门,讲述着它们荒唐的经历。

  爹爹坑外的筑路工程队这天晚上很热闹,居住的营棚里荡漾着欢乐的笑声、尖脆的叫声、喊声……他们手里嘴里抓着啃着糖果,围着刘福祥和刘青青在喜喜哈哈。因为昨天刘福祥和刘青青去县民政局办了结婚手续,带回大包的喜糖。这时他们在筑路工程队的宿营地上举行聚会,除了工程队的人外没有其他人参加。聚会的气氛十分热烈,刘福祥没有买酒来喝,而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却满怀醉意,这时望着刘福祥和刘青青他们俩,各自在脑袋里溅起汹涌澎湃的想像……洞房里的抚摸、拥抱、亲吻、语言、血肉交合的情景像透明的玻璃似的捉摸不定地滋润、洗涤着他们,使他们的抑制中枢无法抗御兴奋。

  夜深了,刘福祥和刘青青回到了他们独自作“洞房”的那只棚子里,那是一只帆布盖的棚子,周围遮得密密实实,宛若战场上的堡垒那般静谧地孤立在其他营棚的一隅。

  动情的小伙子们眼巴巴望着新婚夫妇进入那棚子里后,你眨我我眨你互相瞅了一会,醉意更浓,热血涌上心头,草地上立即充满狂跳,呼唤。这段时间,乡政府派白雪林也参加了爹爹坑外的筑路工程队,协助刘福祥。这时,白雪林与另外几个青年小伙手足舞蹈情感交触地唱起来:“你不要缄默,没有你的暗示,我怎能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即使让你厌恶,也让我蒙在鼓里。我等着你,没有时间的限制,我不怕夜晚,浓雾或者大雨,不管有没有可能,即使要孤独一生,我仍然对你虚席以待!” 

  白雪林如泣如诉,唱着唱着眼睛里噙着泪花。

  夜晚最清新最美好的时刻来到了。这是初春的夜晚,那些干枯的花草颤抖着冒出土层,换了一副从未有过的面容。听得到树林里蹦蹦跳跳的野兽的*,发出喁喁的热乎乎的亲昵的声音……

  “洞房”里的刘福祥却在这令人*的春夜里并未去拥抱他的新娘,叽哩咕噜地拖着粗粗的呼吸睡得死沉。

  第二天起来,工程队的人都看到刘青青那双眼珠鲜红得如两只樱桃,神情像老鼠那般,窳窳瞟瞟,生怕有一条狗或猫摸近它身边来打伏击。她低垂着眼帘,不抬起目光来看别人,别人问候她时,她脱声脱气在喉咙里嗯一下表示反应,一句话也不说,脸上被人揪了似的。大家都感到奇怪,不知为什么在新娘的脸上发现不到一丝欢愉的表情。因此,他们对刘福祥和刘青青的关系有了各种猜释。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里,刘福祥和刘青青在棚子里忽然吵起来,把营地上的所有人都搅弄醒了。工程队里的大部分是小伙子,几个年纪大些的也许晓得夫妻吵口不过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以为然地躺着继续酣睡,但小伙子们一个个都爬到棚子外面,倾听对面不远的棚子里传出的争吵声,那争吵声一句高一句低。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我跟你去登记?”

  “你不要乱说这个!”

  “就要说!我受不了你这种脾气!你跟先前变了,完全变了!我看你跟我结婚是一种义务,你早都不喜欢我了,我知道的……”

  “糊说!”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

  “……”

  “你说呀,我要你给我说个明白……”

  “这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和开始时那样。”

  “现在怎的啦?”

  “我不知道是怎的!”

  “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非要你说个明白!做鬼也得找你来问……”

  刘青青好像在断断续续地哭鼻子。

  棚子外的小伙子们听到这里心领神会地捂着嘴巴笑起来。正当他们想再听下去时,对面的棚子里悉悉嗦嗦了一阵,刘福祥接着从里面窜出来,他穿起了衣服要到外面去排除一下憋闷在心窝里的气息。他一窜出棚门就看见了棚子不远的那群小伙子们黑黑的身影,他们这时忙乱地隐进自己的棚子里去,慌乱的手脚在棚子里碰到了东西,发出响动来。

  刘福祥快步地向已经筑好的路面那边走去。

  它通往坑外的路口。他走啊走啊,仿佛一个孤独的失去了母亲的小狼狗。黑暗使他产生了一种超脱、轻松的感觉,周围一片寂寞,多么舒畅。

  刘青青在棚子里的被窝深处低低地泣哭,那声音凄切,悲凉,缭绕着死寂的夜空、树梢,扎着营地上所有人们的胸膛。那些小伙子们仄着耳朵专心地聆听着刘青青的哭声,都规规矩矩地躺着,不敢打出半个响屁来,连辗转反侧的声音都没有。他们的心被这年轻女子的苦楚撼动了。刘福祥,你是怎的?你这家伙该死,有这么一个姑娘你还想些别的什么……

  这时刻有一个小伙子私下在想:要是我这辈子有刘青青一样的人拿来做老婆,我会满意的,那该多么幸福……刘福祥身在福中不知福……

  疯子!疯子!卑鄙的东西!

  刘福祥也为自己感到哀伤、愤懑,他很不愿意这样残酷地折磨自己&;not;——他是违心地与刘青青结婚的,然而他又舍不得和他患难与共多年的她。他感到刘青青与别的女人相比,她比别的女人朴实、刚强、温柔,他不可能从他周围姑娘中再次选择和她一样的女人。可是现在的刘福祥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来的刘福祥:自信、勇敢,对自己的理想充满着希望。另一个是此刻的刘福祥:一想到堂哥刘双喜对刘青青的那般丑行,他就为之疯狂地战栗,如一只凶猛的野兽。刘福祥不能容忍这刻骨的阴影,这阴影宛若挂在高高的梁上的绞绳勒住他的脖子……

  刘福祥对眼前的事实缄默不言,但他没有屈服。刘福祥恨的是刘双喜……他使兄弟难以启齿,失去了欢乐。什么时候有过那样可怕的事情?

  忘记它吧,一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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