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vip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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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vip完)-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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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大老爷哼了一声,压下满座的喧闹,说:“在座的人就能证明,旁的人不论,那边的岳先生也是当事人之一。”
    早有好事的记者跑到岳敏之这一桌提问。岳敏之抢在李书霖前面站起来,遥遥对俞大老爷拱手,道:“俞老,好久不见,你还要告我么?”
    俞大老爷威严的哼了一声,说:  “虽然我还没有查到对你不利的证据,可是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岳敏之笑道:  “好说好说,法制社会嘛,一切都是讲证据的。”
    一连数日沪上各中西文报纸不约而同都在醒目位置连续报道了这柱旧案子的新进展,不少报纸还配以俞大老爷在租界临时法院递交起诉书等等照片数桢。
    胡舅太太怒气冲冲的把厚厚一叠报纸丢在大太太面前的茶几上,说:  “他还要告曹大帅索贿十万现大洋,他疯了!”
    大太太面色苍白,委委屈屈拿手帕擦眼睛,  “当初我不肯认他,你们不是也支持我的么。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有气别冲我来。”
    “你说你说,你说了不算,曹大帅为了竞选大总统筹划了两年了,现在自家人弄出这样的事来,你叫你兄弟在大帅前面怎么做人!”
    大太太拿手帕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任胡鱼太太怎么说都不搭腔。胡鱼太太骂了大半天,拿总是哭的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离开。她出门,正好和芳芸打了个照片。芳芸胳膊下夹着一卷报纸,远远就喊:“舅太太好。”
    胡鱼太太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大太太家大门半敞,大太太坐在一堆报纸中低声哭泣。芳芸等候雁九开门,正好看见。她晓得倩芸随后就要到的,进门就喊雁九把门关上。
    黄妈送出来一壶热茶,笑道:  “对门吵了总有大半个钟头呢。”
    芳芸把报纸卷缓缓摊开,捧着一杯热茶捡了一张开始细读。黄妈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几眼,说:  “这个人生得蛮像我们俞家的大老爷哉。”
    芳芸点头,说:“就是大伯,报上说四叔亲自接他回樱桃街的。”她困惑的又翻出一张报纸来看,良久,闭目,泪落如雨。
    “九小姐这是怎么了?”黄妈到灶问倒洗脸水,低声和黄伯讲:  “俞家几房都分家了,我们三老爷又是高升的,怎么九小姐为着大房的事这样子伤心,}”
    黄伯瞪了她一眼,说:  “少讲话,多做事。”黄妈捧着搪瓷脸盆出来,就听见对门十小姐的在拍门,她把脸盆端到茶几上,小声说:  “十小姐在外头。”
    芳芸睁开眼睛,端起脸盆回灶间,慢吞吞洗完了脸,听得拍门声一声比一声急,才说:  “开门罢。”
    两只眼睛肿的像红桃子一样的倩芸进来,看见芳芸的写字台上放着的那堆报纸,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的声音尖而且利:  “你也看这些,是不是你气哭我母亲的?”
    “我上楼时和你们舅太太打了个照面。”芳芸冷静的说:“你来寻我做什么?”
    “我……我有急事想回樱桃街一趟,”倩芸的声音低了下去,  “和你借汽车用一用。”
    “不借。”芳芸冷笑着说:  “你要去哪里是你的事,我借车给你,倘若你在哪出了事,你的母亲和舅舅不是要怪到我头上来?请出去罢。”
    “你的心肠就这样坏?”倩芸的嘴唇哆嗦着,指着芳芸还想说话,吃雁九凶恶的瞪了她一眼,把溜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雁九拉开大门,倩芸就老老实实自动出门,她在自家门口愣了一会,拨腿就朝四楼跑。
    过得一会外头一阵汽车响,芳芸走到窗边俯视,看见倩芸和丽芸在一起出门,大是头痛。她板着脸把报纸胡乱卷成一卷丢到垃圾桶。黄妈小心翼翼的缩回灶间,雁九干脆躲回自己的房间。芳芸生了一会闷气,还是给婉芳打电话。
    婉芳为难的说:  “你父亲说这个事情和我们三房没有关系。老太太那边向来不待见你父亲。倩芸和丽芸一起到樱桃街来,只怕又有得吵,咱们三房还是装不知道罢。”她停了一会,又说:  “只怕等一会大姐寻不见倩芸要找到你那里,你到你表哥那里避一避罢。”
    芳芸连忙答应,晚饭都等不及吃,赶紧带着雁九避到亚当家。亚当夫妻正好应酬回来,看见芳芸脸色不对,亚当耸耸肩避到书房去了。唐珍妮扳着芳芸的肩膀,笑问:  “囡囡,你怎么了?”
    芳芸扑到唐珍妮怀里,痛哭起来。唐珍妮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还有表哥表嫂哪,谁欺负你,叫你表哥到巡捕房喊巡捕把他关起来。”
    “珠姐。”芳芸抽泣着说:  “我没有什么,就是心里堵的慌,想要大哭一场。”
    唐珍妮无奈的说:  “那你哭罢,我陪着你。”
    芳芸痛痛快快哭了十来分钟,拿着手帕擦眼泪,说:  “珠姐,我好了,现在饿的很,想吃暴鳝面。”
    唐珍妮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面,芳芸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的放下面碗,说:  “饱了。   ”
    唐珍妮好笑的丢给她手帕:  “一碗面也吃的那样香,擦擦罢。你现在吃饱喝足了,可以和表嫂讲为什么要哭了罢。”
    “不。”芳芸摇头,“没有什么好讲的。”
    唐珍妮也不追问,自顾自洗脸,抹雪花膏。芳芸洗过脸,到底忍不住不和唐珍妮讲话,凑到她身边说:  “珠姐,你去吃喜酒的事报上都登了,后来是怎么一个情形?”
    “丘七少丢了洋行的差事。”唐珍妮皱眉,说:  “洋人说他信誉不佳,派人查这大半年的帐,还说他吞了公款。苏文清昨天在我这里哭了一天,一再叫我替她们想法子。可是洋人的规矩你也是晓得的。”
    芳芸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不是说要告他么。”
    “告了呀,过几天临时法院就要开庭了。你大伯请了洋人里边一个很出名的律师,”唐珍妮皱眉,说:  “丘家!托人想请张大律师,张大律师正。忙着给那个康克令小姐打抚养费的官司。除掉他,旁人哪个肯趟这样的混水?”唐珍妮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大伯把曹大帅都告上了,背后肯定有陈大帅撑腰,将来还不晓得怎么样收场呢。还好这事和你们三房没有关系。”
    “就是那个也要竞选大总统的陈大帅?”芳芸也不等唐珍妮回答,默默的走到窗边,呜呜的北风刮得玻璃窗轻轻颤抖。窗外一片昏黑,花园里的树都变成一团一团模糊的黑影。
    一转眼学校放了寒假,芳芸跟着表哥表嫂去香港渡假。俞忆白觉得女儿回避的高明,打了个自费考察日本新式教育法的幌子,请了长假,带着妻儿去日本过年去了。
    俞丘两家的官司是沪上年末最热闹的一场大戏,轰轰烈烈的官司打到旧历新年都没有打出个青红皂白来,倒是让新闻自由的各大报小报都过了一个大肥年。
    新年伊始,曹大帅乘专列将巡行北方诸省竞选国民大总统,火车还没出上海地界就遇刺身亡,随行的长子也受了重伤。捎息出来,曹大帅的部曲哗变,三分之二拥立曹二少,三少收拢了曹大帅三分之一的旧部抢先迎回灵柩,双方都指对方是弑父杀兄的千古罪人,陈兵青浦。不久,全票当选的陈大总统亲至青浦替兄弟两个调停,料理曹大帅的后事,并发照会给英法租界当局,要求协查凶手。一时间包打听和印度巡捕在大街小巷乱蹿,谣言四起。
    芳芸回到上海,翻阅积压了一个多月的报纸,发现她竭力避开的俞丘两家的官司早己无人关注,记者们又有了新的追逐目标。对面的大太太家安静了许多,进来出去都听不见她家的动静。黄妈一边替芳芸收拾衣箱,一边说:  “这一向有位太太每天都到门提名道姓的骂。作孽哟,大太太平常厉害得来,缩在家里一声不吭,候人走了才喊她们陈妈出去买菜。”
    芳芸放下报纸,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黄妈,那只箱子别动,那是我给我们太太买的。回头喊黄伯连箱子送到樱桃街去呀。”
    “三老爷日本去考察,连三太太带小毛头都带走了。”黄妈把芳芸讲的那只箱子提到一边,笑道:  “三太太走时打电话过来讲不晓得几时才能回来,说已经把九小姐的学费先缴了。对门的十小姐还跑来问我三太太几时回来,阿拉哪里晓得三老爷几时回来哉。”
    芳芸皱着眉翻报纸,翻了半天也翻不到丘俞官事的后事,到底有些心绪不宁,她想了好一会,打电话寻到李书霖,说:  “表哥,我在香港替你买了一只打火机,你几时有空来拿?”
    李书霖笑道:  “难为表妹心里记着我,就来,就来。”不过半个钟头就赶到祥云公寓,进了门就笑问:  “什么样的打火机,值得表妹千里迢迢带给我?”
    芳芸翻出一只小匣交到他手里,笑道:“虽然是我送你的,其实是旁人的心意,你知她知也罢了。  ”
    李书霖也不打开,将那只小匣揣进衣袋,寻了个舒服的座位坐下,笑问:  “香港好玩么?”
    “没有上海好。”芳芸皱眉,  “我在香港看西报,听讲上海耍打仗,怎么上海的报纸提都不提?”
    “打仗么,”李书霖有些烦燥的摸出银烟盒,  “他们再怎么打,也不敢真得罪洋人。打不到英法租界来,咱们怕什么?不过一一听讲曹二少被架空了,手里边没权。他想强娶你也办不到了。”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芳芸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就带了几分轻松。
    李书霖看看腕表,笑道:  “一点半临时法院开庭,敏之兄要出庭做证的。芳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旁听?”
    芳芸摇头,说:“你忘了我在家门口拿雨伞敲我大伯的头?家父都避开了,裁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李书霖想到那一回芳芸对俞大老爷动手,哈哈大笑,说:  “我就忘了这个,这个案子审了一两个月,到底还了敏之兄一个清白。你大伯和敏之兄已经握手言好了,芳芸,你还为那些事恼敏之兄么?”
    一石击起千层浪(上) …
    “表哥,”芳芸嗔怪的看着李书霖,“你赶时间,就快些走罢,我就不送了。”
    李书霖笑嘻嘻起身出门,又回头,“丘六小姐已经同意把谨诚送到圣约翰小学寄宿。这个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芳芸愣了好一会,才把丘六小姐是谨诚的什么人这重关系想明白。李书霖早已下楼。芳芸拴上大门,打扫卧室,收拾行李,准备到学校赠送师长的礼物,事情虽然都不重要,却十分繁琐,让她从中饭后一直忙碌到四点钟。
    黄妈去附近的小菜市买菜,黄伯牵着莎丽去散步,雁九的房间房门大门,里头空荡荡的不见雁九的人影。芳芸趁着家里没有人,痛痛快快洗了澡,披着湿头发坐在火盆边梳头。
    上海的二月湿寒依旧,窗外的枝头新绿未绽。天空是铅灰色的,屋顶是灰色的,来来去去的行人的衣裳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就连偶尔经过带起一阵沙土的汽车,也全是黑色的。芳芸站起来望望外边,又坐回去梳头,拿烘热的干毛巾擦拭头发。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炭块爆开时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这个时候隔壁大太太和倩芸讲话的声音即使再小,也容易叫人听见。
    “妈,我们为什么要忍那个贱女人!”倩芸的声音里挟着许多愤怒,隔着两堵砖墙都能让芳芸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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