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说不定会冲他发火。想到这些，他想痛哭一场。可他还是忍住了眼里的泪水。他提醒自己说：“你小子已经二十岁了！”他垂头丧气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事到如今拿钱去也来不及了。再说也没脸去见赤井。别说没弄来钱，就是弄来了钱也解决不了问题。可野崎毕竟心里不踏实，感觉就像有块石头压在心里。他闷闷不乐地徘徊在夜晚的大街上。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鹿之谷的租住房去了。把赤井作为人质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回租住房肯定会睡不着觉。他进了两次茶馆，去了两次面条馆，在茶馆和面条馆之间徘徊着。渐渐地夜深人静了，周围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野崎心里也渐渐不踏实起来。他摸黑无精打采来到七条内浜，找了一家不提供膳食可以自己做饭的小旅馆，住进了一个多人合住的大房间。他想，这就是赤井所说的颓废主义。他觉得自己已经堕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想起了赤井，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想到这些，他彻夜难以入睡，地地道道的是通宵以泪洗枕。野崎就这样在小旅馆过了一夜。从小旅馆出来后，野崎像条野狗一样又在大街上徘徊了一整天。他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流浪者，但他很快就发现其实用不着装扮，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邋邋遢遢的流浪汉。他害怕想起赤井，但赤井的影子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猜想，赤井肯定因为寻欢不付钱被扣起来了。想到这些，野崎觉得自己这样四处奔波好像是在为赤井尽义务。这样的奔波倒也让野崎记住了京都不少地方。当他在一条脏兮兮的背街小巷里看到一个肤色白得出奇的漂亮女人时，就会在心里对自己说，哎呀，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这是我今天一整天的幸福啊。到了深夜，他又回到那个小旅店里。这夜他睡得很香。天一亮，他又接着在大街上游荡。三天后，已经身无分文的野崎心里非常痛苦。他离开小旅馆，昏昏沉沉地来到学校，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他就一个人呆坐到了教室里……
笨嘴拙舌的野崎当然没有把事情前后的经过讲得像以上这么清楚。但从他的话里基本上可以想象出以上的情况。弄清楚了野崎的情况，赤井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到当初自己既担心又恼火地到处寻找野崎，赤井觉得自己真傻。
“你这几天的流浪很符合你这个人的青春啊。”
赤井勉强对野崎说了这样一句话。而他内心却豁达地认为野崎很健忘，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这有些出人意料。
可豹一却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让人有些琢磨不透的野崎的魅力，和野崎的友情迅速升起温来。
他想：“自己平时一直为找不到体现自己自尊心的地方而发愁，可野崎却能在一杯咖啡里维护自己的自尊心。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我这个人太肤浅了。”
对豹一来说，他能这样想，说明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豹一把自己的活法和短跑运动员终点冲刺时难看的表情作了一番对比。其实，豹一的活法和短跑运动员冲向终点时一样紧张！
豹一放弃了在班里学习拿第一的决心。不过，现实情况是，照他目前的情况，能否升级都是问题。
青春的反证 第二章 七
紧挨校门口的右侧有一处名叫贤德馆的老式楼房。在这座房子里举行了一次决定学生是升级还是留级的教师会议。三月初的京都还相当的寒冷。虽然屋子里生着火炉，但空荡荡的房间里温度很难升上来。每当有人起身去厕所，京都特有的刺骨寒风就会从门口钻进来在房间里扫荡一遍。上年纪的老师们把手插进裤袋里不停地跺脚。和往年相比，今年感觉特别冷。据说是从明治多少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房间里的火炉好像也有些问题。在那样冷的房间里，差不多要从早坐到傍晚，教师们是很难坚持到底的。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会议进展的速度快得出奇。往年，为了决定一个学生的升留级，往往要花上半天的时间进行讨论。可今年讨论一个学生的升留级连十分钟都用不了。如果把一个学生的升留级和他的一生的每个细节都考虑进去，那就会谈论个没完没了。往年对仅凭分数决定一个学生的升留级这一绝对合理的做法持怀疑态度的教师，这次也举双手赞成了。
豹一、赤井、野崎三人的升留级也不到十分钟就有了结果。他们三人是放在一起讨论的，很简单。当听说三个人旷课的时间全都超过了规定，有的教师甚至觉得他们三人的升留级毫无悬念，于是立刻趁机起身去了厕所。而且是品行不端、成绩不良。特别是德语的成绩极差。
“H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谁这样问教德语的H老师。如果H老师回答说，“那就让他再听我一年的课吧。”
那豹一他们就没有升级的希望了。H老师回答说：
“这个，我没有意见。升级留级都可以。”
说罢还抿着嘴笑了笑。
“那就是说，让他们三人全都留级了？”
H老师高兴地点着头说：
“对！让他们三个全都留级。”
看样子H老师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他脑子又浮现出昨晚毛利豹一去拜访他的那一幕。
豹一一走进H老师的书房，H老师就问他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
豹一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看着脸色通红的豹一，H老师觉得豹一的脸色挺可爱的。他在德国留学时也有一个脸色和豹一差不多的中学生和别人比赛喝啤酒。他不怎么会喝酒，他在他姐姐的婚礼上喝了两三杯就晕晕乎乎地哭了起来。
H老师对豹一说：
“我从早晨开始手就没离开过算盘，忙着统计分数。有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那个，是关于分数的事情。”
“分数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我也无能为力。”
“是吗？已经没有办法了？”
说着话，豹一差点没有起身走人。他讨厌向别人低头。但此时的豹一毕竟还是忍住了。实际上今天早晨，豹一和赤井、野崎三个人就分好了工，分头去找有可能给他们打低分的老师。H老师平时对赤井就不满意，而野崎的成绩又极差，因此找H老师求情的任务就落到了三人中成绩相对好些的豹一头上。完不成这个任务豹一是难以回去的。他对H老师说：
“今天拜访老师，是因为赤井和野崎两人的德语考试成绩好像都不太好。他们第二学期的成绩还可以，但第一学期的成绩很差。其他科目的成绩都过了及格线，唯独老师您教的德语这门功课成绩有可能不及格。能不能请老师您给他们打个及格的分数呢？”
豹一好不容易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抬头看了看H老师的表情。H老师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他觉得豹一说的“第二学期的成绩还可以”这句话很可笑。两三天前，H老师批改卷子时，发现三个人的答案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这让他非常吃惊，他觉得这肯定是赤井和野崎抄袭了豹一的答案。因为三人中间豹一的德语成绩稍微好些。H老师首先给豹一打了个零分。而其他两人第一学期的成绩却原封未动。这样一来，把两个学期的成绩平均后，三个人的成绩就都掉到了留级的分数段里。H老师之所以给豹一打个零分，是因为他打算如果在讨论升留级的会议上有人对豹一的成绩有异议，他就帮豹一一把，把他的成绩提上去。
H老师强忍着性子问豹一说：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赤井和野崎的分数提上去吗？”
“哎，是的。”
“你觉得你的分数怎么样啊？”
“我的成绩……”
H老师觉得豹一脸上那种“我的成绩还可以”的表情实在太可笑了。他忍不住低下头，做出看膝盖上的成绩表的样子，故意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
“可是，你的成绩不好。”
“您说什么？”
豹一果然大吃一惊。
“赤井三十八分，野崎三十七分，你三十六分。你的成绩最差。”
H老师记得听了他的话，豹一当时就垂头丧气地走了。有意思的是，豹一带去的礼物上写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H老师觉得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还是值得肯定的。他觉得要是让及格，就让他们三个都及格，留下其中一个不及格太可怜了。他在考虑，如果豹一由于自己给他打了不及格而留级，是帮他一把，让他们三个人都及格呢？还是让他们三个一起留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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