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永远鲜活在王纱凉的记忆里。
她从此明白——女子要把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后宫中的女子,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来留住一个拥有三千佳丽的皇帝,却因一个不留意便被打入冷宫。美貌,聪颖,都算不得什么。母亲爬到了那个地位,也终究不过逃不过死之一字。因为母亲再聪明,想得只是依靠一个有权力的男人,但却没有把那权力真正握在手里。
我不要像母亲那样,我不能依靠别人,把权力真正握在手里才算稳当。——她这样想着。透明光洁的眼眸,纯真无暇的笑靥,从此不见。
王纱凉的外公是大富商。母亲死前,托人偷偷给王纱凉留下大量财宝。王纱凉利用这些财物,每月初都会在京城城南为百姓发放物资,逢年过节也会去寺庙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王朝百姓。这些善举,加之出生时便获得的被百姓尊为“福星”的声望,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得天下,先得民心。这点道理,她一早就知晓。
只是,聪明不假,她却过早露了锋芒。城府之深如王德宗、王箫连,早已瞧出了端倪。王德宗本欲偷偷将她除掉,察觉到一些苗头的她,暗示若作为福星的她死去,她的道士朋友们会对天下宣告灾难将降临王朝。
见杀她不得,那么就送走她。几日前,王德宗看着残晔送来的和亲书,决定了这一切。
“太子哥哥,记得凉儿,凉儿定会回来。”——这句话始终在脑里回荡。沉稳而笑谈沙场的他,竟然就颤抖了手指。又是怎么会忘记,从前那一切明媚得近乎过分的日子?
——小时候,她总会让自己抱起她,然后把双臂环上自己的脖颈。“太子哥哥。”她带着笑撒娇般轻唤。
“要叫我王兄。”他的手指点上了她的眉间,眼里尽是笑。
“不嘛。凉儿就要叫太子哥哥。”小小的女孩,撅起了嘴。
他无奈地摇头。从小就要学习各种技艺以及治国之道的他,累了一天后想要休息片刻。可她总来央求他陪自己玩耍。
“唉,这丫头。你总是在晚上大家都休息之后再来找我玩?”
“我跟别的哥哥姐姐又不熟……他们好像不喜欢凉儿呢……”她的神色带了几分委屈,只是又瞬间清亮,“呵呵。凉儿是月亮,当然在晚上才有精神。”
一句话,就惹他笑出声来。他一陪她就是大半夜。等她安然睡去,天已微亮。他回到书房,等着先生,再开始一天的繁忙。当时的他想,能看见她睡着时那样明媚的笑颜,一切,都值了。
这样美好的过往太多太多。只是,自己终是生在帝王家了。年龄越大,他越意识到。直到此刻亲自送走她。
王箫连摇了下头。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眼角已重新结了凌厉,转身往宫门走去。像他那样的男子,终是有自己要实现的东西。终是,有比守望那笑颜更重要的事要做。
只是,心里蓦地就结了层霜。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远非结束。
愈走愈远。暮色渐渐合上。轿外,月色如华,一如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水的月光,从被风吹起的轿帘边倾泻而下,染在了王纱凉怀里的那把十四弦琴上。琴弦自己动了起来。凭空响起的曲子,缠绵悠长,并不凄绝,却让人感受到了亘古而来的悲凉。
轿边,如混入了墨色般骑在马背上的剑客突然望向了轿子,继而摸出了自己怀里的横笛。——多次在皇宫听到的曲调,原来出自公主之手。
他拿着笛子映着琴音,不由自主地吹了出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身边的灵磐剑也越鞘而轻鸣。待她探出了头,他欠身道:“打扰公主了,公主赎罪。”
“无妨。还真感谢凌侍卫带来的美妙乐曲呢。只是,凌侍卫,你表面上受命保护我,实为呢?监视吧?”月光之下,她笑得翩然。
疑问的方式,却绝对是肯定的语调。
“公主何出此言……”剑客凝了眉,有些无奈。他本不擅长说谎。
王纱凉笑着拉下帘子,没有再多说话,兀自把琴藏了起来。绝美的曲调便这样停了。轿子停下,驿馆已到。剑客下马为她掀开轿帘,她施然走下,到了门口,却又蓦地转过了身。
身旁在秋季里盛放的迎接着她的菊花,因谁的十指丹蔻须臾就落了满地的伤。王纱凉看了一眼手里残余的、破碎的花蕊,然后紧紧盯住了剑客。“我现在告诉你。我王纱凉不做这残败的花,我从来都只愿做这摧花的手。父皇疑心太重,你好好考虑下你是不是跟错了主。”
不理会剑客的愣然,王纱凉径自进了房。
再度拿出了那把琴,再度瞧着它不说话。月光透过雕花格窗落了进来,又洒上了琴。琴弦,骤然而动。
这把琴,名曰“半月”。“半”取“伴”的谐音,亦是半个月圆的形状。她永远视若珍宝的东西。那个人临走时赠与她。在月光倾泻时,它会发出美妙的乐声。让她感觉,他从未离开过她身旁。
想说的是,女主一开始,狡猾不错,心有点狠不错。但其实,是想表现她成长的一个过程。现在的一些想法做法,其实恰恰算是一种不成熟、有些偏激的体现。嘿嘿,怕大家误会,先解释下。
第二章 往离香
地处偏僻,驿馆有些寒碜。也许因为这样,王纱凉觉得自已一夜都睡得不踏实。怀抱里用丝绸遮起来的半月琴亦是整个晚上都不安分了。她皱了下眉才起身梳洗。母亲临死前夜,她也有同样的感受。勉强压下心里的忐忑,走出门后面对行礼的侍女、侍卫们时,她的神色还算如常。
片刻后,一切都整理好,大队人马便又起程了。风越来越大,天气愈见寒冷,道路亦是愈来愈荒凉,而后,连胡杨林都寻不见。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黄沙。
王纱凉掀开了轿帘,眼眸里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公主可累?要不咱们停下休息一会儿?”
抬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把灵磐剑、和默默骑在马背上的剑客。她知道,他是以为她娇身冠养、不满这里的气候。视线回转,心下的不安愈甚,她不再看剑客,只道:“天黑了容易迷路。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小漠村吧,然后买更多的骆驼和水。我们不该停下。你去催催其他人。”
“是,公主。”剑客道,然后掉转马头催促队伍的速度。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远处的沙又被风吹起,感觉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就是在这刻,有莫名的杀气簌簌而来,灵磐剑骤然鸣响。凭空而起的剑啸声随即而来,惊得骆驼狂奔。背上驮的水,已然四下散落,尽数浸入了干涸的沙。
而黄沙亦在顷刻间狂舞着聚拢。剑客凝了神,反手出剑,整个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刺入沙海。身法之快,出剑之准,让隐逸在狂沙中的侵入者惊疑了一声。
不过须臾,满天黄沙却又沉降。只是风沙过后却不见任何敌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有如自四面响起的驼铃。——本已四散奔走的骆驼突然返回,乱了章法地横冲直撞。掀倒了轿子、宝箱。
步行的护卫,陪嫁的丫鬟,亦几乎个个受伤。
凭着一些武术修为,王纱凉在轿翻的前一刻跑了出来。
仰望,黄沙再度纷扬,她看得见沙漠里剑光,却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她轻轻抓紧裙裾,望向剑客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求助之意。剑客一直凝神观察着狂沙的变换,估摸着侵入者的招数,之后才再度凌空而起。
手中的剑溢出了如华的光彩,宏大的气势引得周围的沙会聚成刀,直向侵入者斩去。那一刻,有如逆天的力量爆发。
“神斩?”风里传来了略显惊异的声音。——侵入者竟是女子。
只是,沙被压倒不错,却只一会儿便又卷拢。女子也不恋战,立时遁入风沙消失不见。
她是谁……竟那么轻易就破了神斩?——王纱凉忍不住想。
剑客名叫凌经岚,关后之徒。关后绝技数不胜数,单凭一招“神斩”就可睥睨天下。“神斩”绝非绝学,凌经岚的技艺也并不娴熟。只是,那人轻易就破了,不得不让人惊心。她忍不住问:“凌侍卫,可看出些门道么?”
“公主可闻到阵阵香味?”
“不错。”王纱凉也觉到有一股到现在还未曾散去的馥郁香气。“那是……”
“那应该是一个门派吧。近百年来,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命案。这些命案现场总有一种幽香。有一人侥幸从惨遭灭门的派里逃出,说有一块方巾出现在大厅,旋转后引发了那种香。之后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人或几个人做不到那样,毕竟事已牵扯了百年。所以,大家都认为那是一个中原以外的邪恶门派所做。”
“这些,我好像也有所耳闻。好事者名其为……‘往离香’?”
“不错。公主,我们……”
“水没有了……我们离小漠村还有多远?”
“不算太远了,应该只有三个时辰的脚程。”
“那么,叫上还能走的,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可是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凌经岚看向了倒在沙里的兄弟。不绝的哀嚎刺痛了他的耳朵。
“我们走。”
“公主这样,岂非是视人命如草芥?”一向循规的侍卫,第一次带着怒意反驳。
“若带上他们,说不定我们都会死。”王纱凉扬起眉迎上凌经岚的目光。“现在,可不是顾及道义的时候。凌侍卫若有这个闲心,不如捡起一些能用的水壶,若路上遇见水源,也不至无物可装。”说完,她独自向前。随身所带,唯有那把半月琴。沙漠里,它随着她的裙裾一起轻弹。
“那么,我们安顿好,买好水和粮食再回来看看……”他低声说着。声音显得疲惫而沙哑。——道理,到底他不是不明白。
“随你。”王纱凉只是加快了步伐。
一步一个的脚印在后来被半夜升起的风湮没。一路经过的沙丘也被吹乱。地貌立马就变。沙漠中易迷路的原因亦在此。是以王纱凉和凌经岚走着走着亦偏离了些轨迹。三个时辰的脚程,他们走了三日,感觉在这干涸的沙漠里有已走了三月般漫长。
此刻,王纱凉的步伐终是难以遏制地慢下来。只是她依然全力坚持着向前。小小的身影,在黄沙里沉下,再起来。她告诉自己,拼尽了力气也要活下来。沙漠的旅人们都知道,若停下休息片刻,便或许真的再也前进不了。唯一的结局便是躺下,然后等着身体同化成这瀚海里的一抔沙。直到,终于看见小漠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王纱凉深深吐了口气,才终于晕倒。
究竟是什么让她支持到现在?凌经岚不禁想到。此刻跟到这里的随从只剩三人。他想着若是自己独自走出漠海定是不成问题,可是能不能**这三人,他的确也没把握。
再度醒来,阳光还是耀眼得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身在何方,王纱凉心下一惊便兀地坐了起来,竟觉得头不再疼,咽喉也并不那么干痒难忍。用屋里的水简单梳洗过后,她推门,走下楼。看着眼前的装潢,她猜自己身处客栈。
楼下,柜台后女子的眉眼一下吸引住自己的目光。略有些厚实的棉袄裹着纤薄的身体,却丝毫不能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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