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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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随安-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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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头,休要在此张狂!我岳武门也饶不得你!”
    
    “诛杀魔头,我沧浪剑派亦是在所不辞!”
    
    “诛杀魔头,为武林除害。此时也不必再讲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此话一落,身后打斗声骤起。易随安背对着几人,看不到刀光剑影,却听得见铿铿锵锵刀剑相接的声音。
    
    救命!易随安在心里狂呼。但事实上,她头皮发麻,神经已是高度紧张,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不是她夸张,凭眼镜王蛇的速度,只要她一动,一定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没看到。
    
    嘶嘶——嘶嘶——
    
    眼镜王蛇小幅度摆动着它的脑袋,不停地吞吐着又细又长、前端分叉的舌头,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就是没有攻击她。越是这样,她只会更紧张。
    
    紧张的后果就是,她在它那双小眼睛的注视下,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动静虽小,她也知绝瞒不过眼镜王蛇。它似乎是选好了进攻方向,小脑袋微微向后一缩,倏忽朝她急扑过来。
    
    啊!易随安生生地扼住嗓子眼的尖叫,眼珠子都差点儿瞪脱窗。可令人不解地是,还没有与她亲密接触上,它又速度极快地缩回去,直直立起的身子往下盘了一圈,变成她俯视它了。
    
    眼镜王蛇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吓到了本就在极度紧张中的她,可接下来的所见,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她敏锐地感受到它眼中突然出现一丝异样,不仅如此,它将身子又盘了一圈,不住晃动着的小脑袋一直低至她腰部以下。
    
    “金墨。”
    
    正当她为此发现瞠目结舌是时候,一名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眼镜王蛇丝毫未动,扬起小脑袋,竟似乎在等她的同意。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清晰了。
    
    “金墨,回来。”
    
    男子又唤了一声,易随安拿不准眼镜王蛇的意思,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狂喊,走吧走吧,快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睁开眼,眼镜王蛇没了,倒眼前都出现一个五官清朗的男子。
    
    “小兄弟可是唤作敏之?”他问。
    
    “你怎么知道?”怪事年年有,今月貌似特别多啊。
    
    他一笑,“一个公子出钱悬赏,在下救回公子便会拿到赏银。”
    
    易随安点头,“快带我回去吧,吓死我了。”
    
    男子还以为是戮飞云凶狠之故,便出言安慰,“魔教教主确实可怕,不过今日一过,武林便可除去这颗毒瘤。”
    
    “唔。”易随安随意应了一声,别人的事情她不关心,也关心不了,“我们这就回临河城吧。”
    
    戮飞云因重伤在身,纵然武功绝顶,也没把易随安带离多远。两人转身回返,黑魆魆的夜色严重阻碍了易随安的前行,男子便在前边开路。
    
    行了一会儿,男子听到身后没了声息,不禁挑眉。他习武多年,自认耳聪目明远胜常人,难道是自己走得太快她跟不上?
    
    “小兄弟?你——”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看见如此诡异的现象。他来不及不多想,迅速将内力聚欲右掌,对准目标全力一击!
    
    击中了!脑中刚晃过一个念头,随即他又瞪大了眼睛。
    
    他万分惊异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缓缓倒下,眼中红芒一闪。
    
    
     

第一章 昨日犹新

    东风送暖又逢春,竹杖芒鞋邀故邻。古陌缤纷桃杏雨,高枝婉转燕莺音。周天一气转洪钧,大地熙熙万象新。
    
    桃李争妍花烂熳,燕来画栋迭香尘。东湖潋滟争鱼鹜,西岸葱茏采药人。
    
    七年了。光阴如流水,不过弹指一挥间,岁月的沙滩上,刻录这她一路走来的踟蹰与挣扎。避世隐居尚可结庐人境,大隐隐于市,但于她来讲,天地间亦不知有无她的安身之处。
    
    半神与半妖,若要她选,她宁愿当妖,一只独居避世的妖,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可是,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担起那份听起来很荒唐的责任。救世?或许吧。
    
    抬起手腕,衣衫滑下露出白璧无瑕的肌肤,易随安不禁苦笑。谁能想到,她曾多少次拿匕首在上面划过。别人割腕是想自杀,而她,却是为了以人的身份存活下去。
    
    “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地呼唤,她回头一瞧,果然不出她的意料,那名娇俏的少女正站在她不远处朝她甜甜一笑。如果不出意料——
    
    “流萤,可是道长有事寻我?”
    
    流萤点点头。她摇头一笑,果然。
    
    “走罢。”易随安已然转身,“老地方?”
    
    该来的总会来,自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容不得她后悔了。后悔,亦是死路一条。
    
    “嗯。”流萤快步跟上她的脚步,顺手挽上她的臂膀。
    
    玉溪山下玉渊潭边,一银衫人负手迎而立。七彩虹光架在山头,白鹤群飞,祥云漫天。
    
    “师傅。”易随安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一臂之举,低眉敛目。
    
    银衫人并未立即答话,依旧目视前方,从侧面看去,他嘴角似有笑意。
    
    “师傅,洛英幸不辱命。”等了好久尚不见他开口,易随安缓缓抬头,“你就不担心你一离开我就反悔?”
    
    银衫人面带微笑,转身而语,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皆是笃定,“你已不是当初的你,当初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孩子会任性反悔,而今的你,还会如此吗?”
    
    易随安下意识地摇头,却立刻反应过来。她不禁抬头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却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看易随安的动作,银衫人不禁莞尔,“你既不愿背弃你的追求,又甘愿进三界之间的梦月冥墟历练数年,若我连这点儿自信也没有,岂不辜负你的一番努力?”
    
    梦月冥墟……她的眼神稍暗,那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地方,一个很容易教人长记性的地方,据说……适合她历练的地方。
    
    《佛经》语说:“杀为凶虐,其恶最大!”师傅却告诉她,女娲虽是至善的代表,但是其宿命却是永无休止的杀戮。她起初觉得这话万般矛盾,甚至颠覆了自己的认知,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二者的异同。
    
    同是慈悲为怀,一个为万物愿意抛却所有情欲,一个为天地敢于将残忍留给自己,而她……自认做不到这么伟大。多少次濒临死亡,她想到的,皆是与自己紧密相关的人和事,仅此而已。
    
    见她沉默,他笑言,“天罚将近,你若有何怨怼,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
    
    “你可以将眼睛蒙住,任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么?”易随安突然笑吟吟地抬头,双眸的慧黠与自信取代了曾经的慌张与怯懦。
    
    “哈哈哈——”他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愉悦地大笑,“有何不可?”
    
    “此话当真?”易随安扬眸一笑,“你可知我洗筋易髓几欲自尽,入世差点儿殒命于修道中人之手,在梦月冥墟几度生死……你逼我如此,想必一时半刻难以平我心头之气。”
    
    “权位、生死、爱恨、名利,你可有放下?”他突然笑着问道。
    
    她淡淡摇头,“不曾。”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以后也不会,你问一万次也还是一样。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做不到四大皆空。”
    
    意料之外,这一次他并未沉声教训她,反而朗声大笑,“我云阳果然没看错人!不过是神焰灼炎,哈哈,乖徒儿,为师定会在等着你向天界证明异世借魂乃明智之举。”
    
    想必,他已经看穿了她隐隐的顾虑。从一开始,他洞察就洞察她的所有心理,如今他依旧能够敏感地猜出她的想法。
    
    七年前。
    
    意识清醒的瞬间,她便被被自己半人半妖的模样吓到,正胆颤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又乍见追至的武林人士躺了一地,不禁大惊失色,心魂欲裂,浑身冷透。
    
    地上站着的除了她,就是眼镜王蛇,当然,前提是那也能称为站。而眼镜王蛇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一地的杰作就是她与眼镜王蛇的大手笔。
    
    脑际一片空白,但听到愈来愈静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动作便是,逃。
    
    风声呼呼而过,前面是望不到边的黑暗。她心底骇然,甚至不敢低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一点微黄的光芒在远方闪烁,她明明觉得不该靠近,但自己却像受了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离它越来越近。
    
    直到接近它才发现,她以为的荒野农舍竟是一只萤火虫。
    
    “跟我来。”一道脆生生地女声在耳边响起
    
    谁在说话?愣怔间,她竟然已经随着它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一名银衫人手执拂尘,面带微笑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她,看年岁明明不过而立,面容也是俊雅难言,却不难感受到他眉间的慈祥之意,这让她稍感安心。
    
    “你是……”她迟疑地问。他银衫银发,看起来不似俗人,会视她为怪物欲除之而后快吗?她心下忐忑。
    
    岂料,她没有吓到她,天人一般的他却一开口就給了她一道惊雷,“女娲后人。”
    
    这……所幸尚未等她消化,一明眉清目秀的女童便从她身后走出来。看见她,易随安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在说她啊。
    
    “女娲后人,我叫流萤。”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银衫人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我是能够替你解疑答惑的人。”他看向她,笑意潺潺,“也是,你往后的引路人。”
    
    他几乎是立刻就洞悉了她的彷徨与不安……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以及以后……她该怎么办。
    
    而现在,他再次看出她的紧张与踟蹰。离开引路人,她还会浑身勇气,一直不停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况且,她或许承担不起这个责任,难免倦怠。
    
    他声音一如既往如涧间滴露,说不出地和缓动听,“凡人有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你心生退缩之意,便不能成大事。成不了大事,你如何有能力实现你自己的愿望?你如何有筹码救你在意之人于水火?苍生遭难,你真的可以独善其身么?”
    
    他悠然立于一片翠绿的荷叶之上,背后是七彩虹光,虽然语气极其温和,甚至听不出一丝严厉,但易随安却觉得无比沉重。
    
    的确,首先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以她半人半妖之身,过不了天界的门槛;在妖界半妖是最下等的,等待她的下场是被法力高强的人取走真元,然后等死。
    
    相较而言,呆在人界相对好上一些。只需挨过每月三天,割腕放血藏好尾巴,就不会被视为妖孽,人人得而诛之。然而,千年一劫必将到来,留在人间无异于……坐以待毙。
    
    她还没有傻到真的等着坐以待毙。生命如此珍贵,她怎忍心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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