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承轩点点头。
“还有一事,”钱微索补充道:“如果修炼过程中,遇到什么不懂的,就直接跟我说,不要去问师兄弟。”
张承轩怔了怔,只听钱微索道:“每个师父的传授风格都不一样。百年前,昊天门有个弟子在修炼过程中遇到了瓶颈。可惜他并未询问师父,而是问了个同届的弟子。结果他同门说这样不对那样不对,这弟子照着练,反而走火入魔了。唉……”钱微索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这是个悲剧,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张承轩点点头,却有些忐忑,如果说每个人地传授风格都不一样,那么前几天他向铁蛋偷学“掘地术”,是不是犯了大忌呢?转念一想,“掘地术”的口诀只有一份,无论是铁蛋教给自己的,还是钱微索教给自己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他这样做应该没有犯忌。
“你明天就可以修行了。”钱微索拍了拍他的肩膀,缓步离开。
张承轩望着钱微索离去的背影,心cháo起伏。
自从那天晚上躲在大树后,听到钱微索和他侄子的一番对话,张承轩便认定了钱微索不是个好东西。接着他主动收了自己做“徒弟”,却不教授任何法门,扔来一把仙铲,打发自己去一指峰挖什么仙草。那一刻,张承轩对他的反感可谓达到了巅峰。
无论是想利用丹药帮助侄子,还是利用自己挖仙草,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所以张承轩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但是今晚,自己打了他的侄子,他非但不责怪,反而谦恭地道了歉,并且尽心尽职地讲解了修仙界的知识。最令张承轩感动的是,他手把手地告诉自己如何打坐,灵息力如何运转,并强调了三次,灵息力的方向决计不能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背影忽然高大起来。
张承轩甚至开始为他辩解:“谁不自私?谁不想帮助自己的侄子加入修仙门派?换了我不一定比他高尚。我得罪了他的侄子,他非但不计前嫌,还仔细教我如何修行,也算是个好人了。”
尽管徒弟点评师父的人品不大礼貌,但是张承轩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八卦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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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后。
自从张承轩被钱微索感动了,心里便生出一股执拗劲儿。
很难说这执拗劲儿的来源是什么,或许是想早rì修成正果,不让师父失望。所以钱微索走后,张承轩仍在古树下苦苦伫立,细细消化着修仙的窍门。
百rì筑基、炼jīng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这五个阶段倒是耳熟能详了,他张张口就能背出来。至于修炼打坐的方法,他也牢记心头。生xìng聪明的他,学什么东西,都只需要别人说一遍,所以钱微索教起来也算轻松。
令他最感触的,莫过于生、灭、转承、无相、大自在这五种境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听起来,似乎已经接近天地宇宙的真相了。他现在,又属于什么境界呢?
如果拿苍岚山脉打比方的话,这星河峰绝壁缝隙里的小草,是不是代表着“生”?而那山巅上枯萎的老树,是不是又意味着“灭”?初秋时节,那荣枯变化,绿了又红的枫叶,莫非就是“转承”?
那么什么是无相,什么又是大自在?
这似乎是他暂时,无法理解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一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天河悠远。
玄霜生寒,风声透体。
天地亘远,人生苦短。
人类在面对苍茫的大自然时,容易产生苍凉情绪。也许是震慑于自然的雄伟恒久,所以自怜生命的短暂?又或许是被天地宇宙的大气所感染,变得格外容易伤怀?
四下寂静,惟闻倦鸟鸣,独猿啼。
“张小哥,你、你、你怎样了?”就在他思绪翻覆之时,铁蛋从漆黑的夜sè中走出来。
他皮肤本就黑,黑夜之中看不分明,再加上他悄无声息的步伐,让张承轩吓了一大跳。
铁蛋瞪大眼睛,仔细查看张承轩。但见他四肢健在,完好无缺,便舒了一口气:“我本来担心钱师叔责骂你,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张承轩嘿嘿笑道:“那自然。我是什么人?他敢动我么?我有铁蛋撑腰,他有么?”半晌,他笑着挠挠头,“不过,胡子鲶人也不坏。他不仅没责罚我,还向我们道歉了。”
铁蛋听到这话,顿时乐了,“他、他、他向你道歉?那你跟他说‘没关系’了么?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挤走了钱志,钱志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张承轩摇摇头,轻轻打了铁蛋一拳,“你这人啊,就是心太善了。”
二人相视一笑,忽然同时停了下来。
这寂静的山谷中,竟然飘过一阵低沉而婉转的笛声,那笛声起初细不可闻,后来逐渐明亮起来,似乎从对面的山崖中传来。
张承轩和铁蛋不约而同地望向对面悬崖,却见嶙峋怪石,青黑树木。夜sè昏暗,山路黝黑,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吹笛之人。
那笛声虽远,却轻轻柔柔地飘了过来。吹笛之人想必有深厚的灵息力。
笛声辽远、悠扬、缠绵,吹的似乎是一曲哀伤的小调。笛声时高时低,高音处拔入长空,清丽却不刺耳,低音处沉入深海,轻柔而不断绝;仿若一个绝世美人在低吟浅唱,声声婉转,而这起伏的曲调,就如同她曲折的一生。
笛声如水,就连苍岚山脉上的赤sè玄武石也融化掉。
张承轩不由得听得呆了,他从未听过那么婉转的曲子。这曲子如泣如诉,连绵不绝,每个音符都悠悠然落入自己心扉中。
在这月sè清朗的夜晚,笛声随长风送到他耳边,他几乎要沉醉得飘起来。
最后一个低音如同一声叹息,轻巧而饱满地压下,整首曲子便悠然而绵长地收了尾。余音袅袅,回荡在无边的空寂山崖间,回味无穷。
张承轩听过牧童吹笛子,多半是高亢而清亮的,然而这般忧伤而低沉的笛音,还是第一次听到。
笛音结束,他兀自沉醉在曲子里,半晌才回过神。
他望向铁蛋,但见白sè的月光下,铁蛋脸上竟然湿了一片。
铁蛋伸手一抹,竟然满手眼泪,也不知何时落泪了。
“你、你哭了?”张承轩有些错愕。听到如此凄婉的笛声,他自己的眼圈也有些红了,但他把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望着潸然泪下的铁蛋,嘴角抽了两下,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铁蛋摇摇头,抹去眼泪,道:“听到这笛声,俺想起了梦中的娘。俺想娘、想王老伯和赵老伯……”
张承轩叹了一口气,饶是定力极好的铁蛋,听到这融化铁石的笛声,也被打动了。兴许这是因为铁蛋骨子里是多愁善感的人,他想见娘,想念老王头和赵老伯。铁蛋煽情,张承轩也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两人都是半大少年,离家十rì,也不觉有些思乡起来。
张承轩望向脚下山腰,长叹一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吹的出这般如泣如诉,柔肠百转的笛声呢?”
铁蛋不紧不慢地答道:“我猜是个女的。”
张承轩心里想的答案也是女的,无奈被铁蛋抢先说了去,于是不甘示弱地补充一句,“而且是个美女。”
铁蛋挠挠头,待要多说几句,忽然被张承轩拍了一下,“看!”
只见对面山崖中,一道模糊的身影蓦然飘出。那道身影在山巅的岩石上点了一下,几个腾挪之间,消失在下面的山壁处。
因为那人转身极快,加上天黑看不分明,所以他既看不到那人是男是女,跟别提它的面庞了。
但就在这惊鸿一瞥间,他们分明看到一只荧光灼灼的白玉笛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皎白如月的光芒。;
第十五章 止步不前
次rì,苍岚山的一指峰上。
张承轩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正在打坐。
自从钱微索教了他引天地灵气的法门后,在背后,他便不叫钱微索做“胡子鲶”了。
按照钱微索所说的,他坐直身子,开始运气。
因为感知力好,所以找一个稍微有灵气的地方,他便能感受到丹田中有一股若有如无的灵息力正在缓缓前行着。按照钱微索所说的,张承轩控制这灵息力顺着走了一圈,那灵息力自动地回到丹田中,小腹处温暖如chūn,十分舒服。接下来,他又控制这灵息力逆着走了一圈。灵息力经过四肢百骸时,只觉得如沐chūn风,jīng神也好了起来。
张承轩按照钱微索所教授的方法,练了一个上午。当他运转完最后一周天时,丹田里已经积攒了不少灵息力。他心满意足地吐纳一次,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时,丹田里的灵息力忽然神出鬼没般消失殆尽了!
“什、什么!”张承轩呆了一呆。
他连忙坐直,仔细感受,丹田中果然空空如也。
倒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似乎还有一丝难以把握的灵息力在缓缓漂浮。只是这丝灵息力散乱不堪,他屡次想抓住它,它却滑不留手地逃离了。
张承轩气得直吹胡子——如果他有的话,他拼命想去抓住那丝灵息力,手忙脚乱却成空。
“这就是我修行一个早上的结果?换来这一丝灵息力?”张承轩有些不解,“还捉摸不到?”
这下他彻底混乱了,顾不得上三七二十一,继续打坐。
转瞬一个下午过去了,当他吐纳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发现丹田里的灵息力似乎比中午还少了一点。
他焦急之下,又打坐了一圈,起身时发现,似乎灵息力又增加了一点半点。
“怎么回事……”张承轩颓然了,他实在是捉摸不透,这灵息力怎么反复无常,毫不稳定,“我的天赋,不是很好么?不应该练了半天,只有这么一丝灵息力啊。”
这时候,钱微索的话终于在他脑海里响起:“如果修炼过程中,遇到什么不懂的,就直接跟我说。”
张承轩背起挖草药的篓子,大步朝回去的方向走去。他等到一个御剑的师兄,便搭着师兄的飞剑回到了星河峰。
正是晚饭时间。
钱微索正处于辟谷阶段,每个月他只吃三次晚饭,刚好,今天不是他的“斋戒rì”,所以他难得有闲情,坐在大殿饭厅里用餐。
他的饮食非常清淡,白菜豆腐汤,清炒萝卜片。张承轩凑过去,只见那白开水一般的汤上,浮着淡淡的两滴油。但是钱微索似乎吃的不亦乐乎,仿佛口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张承轩已经十几天没吃肉了,眼看今天的晚餐又是一成不变的素菜,当真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但是在师父面前,却只能咽下想吃肉的口水,乖乖地捧着碗筷,坐到师父旁边。
钱微索虽然吃晚饭,但是却不吃米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