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一条狗(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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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一条狗(全本)-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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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遭灾呀。” 父亲颤抖着用手拉了拉被角,仰靠在下炕崖根。 
  麻六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晚这么猛烈的暴雨和揪人心肺的雷鸣闪电。那一声接一声的鸣雷像要把天给霹开个大口子,倾盆的雨水湍流而下,所有的坡道和沟洼上的洪水,卷着稀柴烂草,呼啸着,朝沟口涌去。 
  暴雨一直持续到天亮,仍然没有停的迹象,麻谷岔村里的人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夜晚,纷纷爬在门上和窗户上,视线穿过白花花的雨幕,看不见山上一颗庄稼。 
  上年纪的人哭天喊地烧香祈祷,都无法阻挡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所造成的灾难,就像尿尿那样来的容易而无遮无拦,人们几乎连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麻六拉开门,看着白花花的雨点不知所措。父亲一把推开他,什么话也不说,脸紫青的难看,眼盯着雨幕,扑嗵一声跪在脚地,泪流满面地哭叫道:“老天呐—”  “大(父亲)!你这是怎了?”麻六去拉父亲。父亲甩开他,嘴里仍然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不知谁家的白狗从门口跑进来,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似地站在父亲跟前颤抖的像筛糠一样,白狗身上的雨水直溜溜滴在脚地,像条流水的小河。麻六去撵这条从门里进来站在父亲跟前的白狗,可白狗朝他呲着牙,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他就不敢去撵白狗了,只好看着站在当脚地的父亲和白狗一样不停地抖动。  门外的雨像绸缎一样借着风飘来飘去。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后窑掌里拿出一叠黄裱纸,在锅台上裁剪得齐齐正正,颤颠颠地拿到门跟前,站在父亲身边,另一只手里端着水碗,什么话也不说就跪在父亲跟前,在前脚地门口的泥地上划了一个圆圈,父亲便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火柴。由于父亲的手抖得历害,好几次都没有划着。麻六见父亲艰难的样子,就去帮父亲。父亲没让他帮,仍然抖着双手划着,那个虔诚的样子像朝圣的信徒,使他有些想笑,但他又没敢笑地站在一边。  那条被雨淋得水格淋淋的白狗站在父亲和母亲的身后不动,蓝幽幽的眼睛望着连绵不断的白雨。 
  火柴被父亲划着以后就捏着母亲手里的黄裱纸在他俩面前划了的那个圆圈中燃烧起来,快要燃烧完的时候,母亲扭过头探着身子把站在她身边的麻六拉了一把,让他也跪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阵候,老俩口怎么神经地跪在门口烧纸,这是为什么? 他正准备开口问,一声炸雷就像从他家门*炸的一颗炸弹,把他家全部炸翻在地。  txt小说上传分享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六章(2)
白狗被那声惊雷吓得站在脚地尿了一地。 
  麻六也被那声突然而来的炸雷炸倒在地上。 
  白雨又一次席卷了麻谷岔,几乎连天地也分不清了,黑乎乎一片。 
  父亲仍然在前脚地那块干燥的地方呆呆地跪着,耷拉着头,嘴里不知念叨了几句什么,麻六一点也没有听清。 
  母亲侧过身,有些生气地看着站在她跟前的麻六,使劲地在他裤腿上拉了一把,也不说什么话,脸色和父亲一样相当难看。 
  麻六看着父母那副虔诚的样子,只好违心地在父母的身后跪下了。父亲在这时候像吓着了的白狗一样吱吱唔唔念叨了一阵,便磕起了头。 
  母亲也在磕头。 
  麻六也跟着磕头。 
  老白雨一阵也没停地下着,叭哒叭哒的白雨点撞击在地上的声响,像鸣炮一样经久不息。门里已经燃烧尽的黄裱纸让溅进的雨水浸湿了,不一会儿功夫,便冲刷的往后脚地流淌。 
  麻六腿脚麻利地先从脚地上站起来,然后拉起父亲和母亲,母亲趔趄了几下,便扶住炕棱到后窑掌里去了。父亲站在炕棱边,眼睛直直地朝门外边望。 
  打雷下雨那是自然现象,但父亲看作这是老天对人类的一种惩罚,肯定是村里有人作了孽,天才降白雨,带来灾难和不幸,只有烧香磕头,才能免遭灾难。但父亲和母亲都这样做了,白雨仍然没有停下来。 
  大约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白雨停是停了,可是天空中仍然有翻毛更正的黑云彩像飞马一样从头上掠过。此时麻谷岔村家家户户的硷畔上站满了人,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好像那些调皮的小孩把羊赶在他们庄稼地里遭踏了一回的样式。沟槽里涌满了黄沫沫的洪水,把沿沟的园子冲得一踏糊涂。有些农家的猪圈厕所被白雨冲塌了,好几条大肥猪被死死压在乱石泥流中,怎么拉都拉不出来,急得主人放开声地大哭大叫,幸亏是在夜里,还没死人,但他们心里像死了人一样难受。 
  麻六圪蹴在硷畔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沟槽里涌动的洪水,心里翻腾的厉害。他是这个村子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知道因暴雨造成大量的泥土流失的原因是村民一代又一代积功近利地砍伐树木破坏植被所致,如果再不加紧对山坡沟洼进行治理,后果就会不堪设想,也会导致这个地方的环境更加恶化。 
  刚刚准备离开的麻六突然间又萌生了不走的念头。他知道要使水土不流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得几辈子人的艰苦努力,但是倘若现在还不去治理,往后的几辈子人仍然要挨穷受饿,因此他又不忍心离开地想留下来。 
  留下来的日子会相当漫长,同时他也会很贫穷。你想想,他在麻谷岔的山峁沟洼上种上几年树,肯定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注入,而且几年内肯定不会有一点回报。 
  在去留的十字路口上绯徊了好长时间的麻六,还是毅然决定要从这里离开。他那些雄才大略根本在这里无法施展,要施展是要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钱。虽然父亲是头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叫麻六别怕,有什么困难有他解决,只要能把荒山秃岭治理好,他什么也可以不要,并为麻六担当看林人。 
  但麻六知道那是父亲一时的感情用事,父亲人老枯黄又是农民,别说是能够帮他解决什么困难,让他担得给树浇一回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办不到。难道他是省长?说句话就可以从全省财政中拿出几百万来。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是农民,甚至连乡长都不会听他的一言半语。唉,手中无权杀不了人。天晴是彻底晴了,但是没有太阳,偶尔太阳从云层里露一下脸,转眼又像捉迷藏一样隐到云层里。村里人没法到山里去,一脚下去就把腿深深的陷进泥地里,而且山坡沟洼被山洪冲得支离破碎,要走一步都显得极为困难,只好从窑里走到硷畔,再从硷畔走到窑里。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六章(3)
麻六在硷畔上圪蹴了一阵,便跟着母亲回到窑里,看着父亲和母亲因天灾而焦急不安的神色,什么话也没说,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上的。土地被暴雨冲刷成这个样子,农民嘛,靠的就是土地,一旦拥有的土地也失去了,那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存的依靠,因此他们的焦急不安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母亲再不像前几天那样爬在他跟前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父亲跟母亲一样,脸上布满了痴呆的表情,拿烟的手不停地抖动,好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地回到窑里就坐到前炕边,仿佛让一群调皮的碎脑娃娃在他家谷地里把一地黑油油的谷苗抽了心般痛不堪言。麻六在这时候想去找人说会话,窑里的气氛太压抑,就像家里发生了不幸的大事一样。 
  窑里窑外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地异常宁静。麻六觉得母亲应该去做午饭了,但母亲没有一点要做饭的意思,盘腿坐在土炕上,愁眉苦脸的样子。麻六知道这场暴雨给这里的农民打击太大了,他们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就在这时,麻六听到院子里有人踩在泥地里的那种扑沓声朝他家里走来。他不知道是谁到他家来了?刚准备到门口去看,就见麻子胜从门里进来了。 
  麻子胜站在他家门口,看了看他和他父亲母亲问:“吃饭了没?” 
  “还没。”母亲抬起头,抢先给麻子胜作了回答,然后叫麻子胜到炕上坐。 
  麻子胜满身泥巴巴的,像刚从泥窝里拽出来一样,脸上也溅了花花点点的泥点,裤腿挽到半腿把子上。他在家里呆不住,又没什么好地方去,在家里喝了两碗拌汤就跑到麻六家来了。他在路过拐峁时,看见山里就像人被刮了皮般袒露着掺人的白生生骨架,能够长庄稼的土全被这场暴雨冲走了,今年肯定是个年谨。   唉!这可怎办呀! 
  “长安不知能不能揽下营生?”麻子胜从前脚地走到炕棱边,把一条腿倚在炕棱上问麻六:“不图挣钱,只想寻口饭吃。” 
  “唉!”麻六唉叹了一声说:“现在情况不好,到处人满为患,咱们就是有力也出不上,做些笨重活还得寻门子,而且挣得又少,怕连口也糊不住。” 
  “那咱总不能呆在家里等死。”麻子胜说。 
  “那当然。”麻六说:“树挪死人挪活,挪动挪动,总比呆在家里强。我回来时也曾有过打算,想把村里的那些荒山荒沟承包下来搞种殖和养殖业。可那是一项长期的浩大工程,从人力和财力上,要花很大的代价,而且三五年内只有投入无利可图,真正操作起来,就不是想象地那么简单。看来这个设想对我来说不现实,如果能够引进外资那就好了,然而那个外商愿意把资金投在咱这些落后的山沟沟里呢?” 
  “咱吃亏就吃在滥砍滥伐上。”父亲坐在炕上,眨巴着眼睛插话说:“过去咱这山沟里到处是草和树,在我记事的时候,几乎连门也不敢出,满山遍野,树木参天,野兽出没,花香鸟语,不知在什么时候,刮了一股开荒种地,实际上是滥砍滥伐的风,仅仅几十年,山里的树一天天变少了。你们想,栽一棵树有多么艰难,砍一棵树多么容易,唉!我 们都有罪呐……” 
  “现在说那些也没用。”麻子胜接住父亲的话说:“农村人的眼光短浅,看不到长远,到头来后悔也晚了。” 
  母亲听着他们在前炕上啦话,在光板土炕上坐了一阵就下地做饭去了。她老人家不懂长远不长远,关健是眼前,儿子下岗,工作没了,家里又遭了大灾,日子可怎过呀。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城市里的一条狗 第六章(4)
刘兰花家里的气氛大抵和所有跟生命相关联的人家相一致,在她家也举行了隆重而又愚昧的祈祷老天保佑平安这种程序后,都急得连饭也不想吃地守在家里唉声叹气,唯有她对这种事情考虑的并不那么多,她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因此对天降暴雨这种灾难不屑一顾,单单想的是她怎样才能使自己和麻六相好如初恋时一样甚至组成一个圆满的家庭。 
  事实上,刘兰花的心曾经死过一回,可麻六这次回来又让她活过来了。因此她要不惜一切地把麻六控制在她的手里。她多次从侧面打探过,麻六虽然在长安城里有个家,实质上那个家死了,只有个家的概念。 
  刘兰花不想让麻六再跟别的女人来往,甚至是和麻六结了婚的那个女人,麻六早就应该是她的,麻六和那女人结婚,她看作是自己的一只羊跑到别人家羊圈里转了一回,是她的终究还是她的,那是迟和早的事情。 
  刘兰花也不想让麻六再离开麻谷岔,离开她就管不住麻六了。现在的女人不像过去那么安份守已,那种大胆和勇敢令有些男人都不能和她们相比,而且太容易改变一个男人的意志。因此她就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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