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象是放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决定来这里之前，几乎把各种可能都想到了，包括珠儿会嫁人，珠儿会变老变丑，这些他都能接受，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要活下去，总是会发生一些改变的，就象他自己一样，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怎么能死呢？孙宝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前又浮现出回城前的那一幕：
“宝强，如果你考上了，你真的会来接我吗？”女孩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问道。
“那当然，”男孩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说过了，这一辈子非你不娶。”
“当时公社不是说没证儿了吗？”林建安摇头叹息道，“要我说，这就是命，要不然，孙宝强政审的表格上，咋也不能填未婚。”
“这都是我们珠儿傻，”林芝兰哽咽道，“她明知道自己的男人一进城，她就啥也没有了，可是她还是撺唆着他去高考，否则只要她闹一闹，孙宝强的政审还能过得了？”
“所以我才劝你让他们父子相认，”林建安正色道，“因为你知道，珠儿从始至终都是爱着宝强的，就是后来宝强负心了，她也没有后悔过，你说我们如果瞒着这件事，她在地下能乐意吗？”
“可是你也得替辰风想一想啊，”林芝兰哭道，“他以前跟着我们，虽然条件差一些，身份总是光明正大的，可是现在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你说他会咋想啊？”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林建安皱着眉头道，“这个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他母亲遭了那么多罪，最后甚至不惜丢了自己的性命，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如果他连承认自己父母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算个人么？”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林芝兰摇头道，“但是俗话说，人言可畏啊，难道你希望别人经常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么？”
“我说你就是死脑筋，”林建安白了他一眼道，“难道让他们相认，就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么？这件事只要当事人知道就行了，就是辰雷和辰雨，如果不到必要的时候，也没必要告诉他们，更何况外人？”
“噢，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我就放心了。”林芝兰点了点头，然后叮嘱他道，“不过你一定要弄清楚了，如果那个孙宝强不希望有这个孩子，那我们绝不勉强。”
“这还用你叮嘱吗？我和辰风也是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难道我就愿意他受委屈？”林建安很严肃地说道，“不过我认为，我们的这些担心只怕都是多余的，因为根据我的推测，宝强这次来，只怕就是冲着这个孩子来的。”
“你胡说，他怎么知道有这个孩子？”林芝兰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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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定是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女孩很满足在偎在他怀里道，“其实很多人都对我说，城里人靠不住，他们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他们劝我不要放你走，可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要放手，让你实现自己的梦想。”
“珠儿，你真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子，”男孩捧着她的怜惜地说道，“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记住，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的，”女孩点了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宝强，不管你去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因为从今以后，我已经不再孤单了。”
“那当然，两个人的世界，永远都不会孤单。”男孩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孩瞟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有些害羞地凑到他耳边道，“我是说，你已经给了我一个新的生命。”
“你，你有了？”男孩又惊又喜地问道。
“嗯。”女孩红着脸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男孩跺了跺脚道，“还让我报名去参加什么高考？”
“我告诉你干什么？”女孩柔柔地望着他道，“拖住你？让你一辈子都窝在这山沟沟里面？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女人吗？”
“可是……”男孩有些着急地说道。
“你不用说了，没有什么可是，”女孩轻轻地捂住他的嘴道，“记住，不要分心，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以前给我念的一首诗里不是说过，没有离别的痛苦，就没有重逢的喜悦吗？所以我愿意等你，当你回来接我的那一天，我想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
“当你回来接我的那一天，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孙宝强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两滴老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滚出来。
珠儿，是我辜负了你，你恨我了吗？一定是的，不然你不会走得那么早，让我再也没有见你的机会，更没有请求你原谅我的机会。
孙宝强仰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让自己流眼泪，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慢慢地模糊了。
那个中年人看着孙宝强醒来后的表情，心中颇为迷惑，可是他又不敢多问，因为林建安猜得不错，他确实是孙宝强的跟班，不，更准确地说，他是孙宝强的警卫人员，不过他这个警卫比较特殊，几乎算得上是孙家的家臣，所以孙宝强才带着他旧地重游。
因此他现在既不敢窥探首长的隐秘，却又不敢擅自离开，所以他只能假装看不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发时间，可是当他转到书桌背后时，却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原来他看见书桌的玻璃下面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三个年轻的小伙子，而吸引住目光的，就是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年轻人，因为这个年轻人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眼熟。
我在哪里见过他呢？中年人皱着眉头想道，他的工作范围很有限，一般让他有印象的，那都是身份比较特殊的人，所以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让自己眼熟的人。
啊，我想起来了，中年人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不是首长年轻时候的样子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秦天，你在干什么呢？”也许是中年人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所以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孙宝强，于是他转过头来问道。
“噢，没什么，”那个叫秦天的中年人搔了搔头道，“我刚才看见一张您年轻时的照片。”
“我年轻时的照片？”孙宝强愣了一下道，“快拿来让我看看。”
秦天忙把玻璃推开，从下面取出照片递给孙宝强道：“您看，还保存得挺好的，都没褪色……”
可是他刚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因为他刚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中间那个年轻人身上，所以没注意看旁边的两个人，但是他现在忽然发现，照片中的其中一个人，正是先前给他们引路的那个小伙子。
哎哟，糟了，这个不是首长！秦天暗暗嘀咕道，其实除了林辰雨这个重大破绽之外，他发现自己还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因为中间那个年轻人虽然面相气质和首长年轻时神似，却是穿的现代的衣服，试想一下，七十年代怎么可能有这么新潮的服装？
想到这里，他正想给孙宝强道歉，哪知孙宝强接过照片之后，还只扫了一眼，马上如遭雷击一般，定在那里不动了。
“首长，您……”秦天在一旁轻声叫道，他自从跟了孙宝强以来，很少见他这样失态，所以他除了惊奇之外，心里还微微有些惶恐。
“噢，我没事，”孙宝强回过神来，努力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对他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您有事叫我。”秦天一边说一边慢慢退了出去。
“呃，对了，”他刚走到门口，孙宝强又叫住他道，“你去把我那位老朋友请来，说我有事找他，你跟他说，我刚才心口还有点不舒服，不方便下床，所以只能劳动他了。”
“好。”秦天忙点了点头。
“珠儿，这一定是我们的孩子，对吧？”秦天出去以后，孙宝强捧着照片，用手轻轻抚摸照片上的身影喃喃地说道，“像，太像了，珠儿，你终于还是给我把孩子留下了，可是我……”
说到这里，他不由老泪纵横。
过了几分钟，林建安如约进了房间，当他看见孙宝强手中的照片，以及他伤感的表情时，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暗叹一声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其实他刚才在林芝兰面前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是不希望有人抢走他的这个儿子，所以在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喜还是愁。
这一夜，林建安和孙宝强一直谈到转钟两点，外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知道他们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大笑，似乎有说不完的悲欢离合，秦天很少见到首长这样，所以他在外面不由暗暗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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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擒贼先擒王
晚饭，是外面的人送进去的，在孙宝强的授意下，林建安又让人添了一瓶二锅头，这酒虽然廉价，但是实在，它能够让人想起一些已经遗忘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孙宝强去了柳珠儿的墓地，当他看见坟头的蔓蔓青草，不由悲从中来，于是他抚着墓碑喃喃自语道：“珠儿，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向你解释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其实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责怪过我，如果我再找一些牵强的理由，反而会让你伤心失望。”
“珠儿，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虽然我还没有跟他见过面，但是我见过他的照片，长得跟我当年一模一样，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珠儿，我听大哥说了，咱们的儿子很优秀，但是也吃了很多苦，不过你放心吧，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我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的儿子，决不！”
……
吃过早饭以后，虽然林建安极力挽留，孙宝强还是走了，并不是他不想在这里叙旧，而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因为有许多事，都等着他去做。
在林家村中心街，孙宝强和秦天上了越野吉普之后，孙宝强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秦天道：“安排可靠的人，给我收集他的资料，要尽量详细，包括他小时候的事情。”
“是。”秦天忙点头答应。
他接过照片一看，发现正是昨天他认错了的那个年轻人的照片，不过现在换成了一张单人照而已，而且背面还写着一个名字：林辰风。
“另外，”孙宝强沉吟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帮我想办法提取他的血样，越快越好。”
秦天心中一震，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他不敢有半丝迟疑，马上点头应道：“是，我明天就会办好。”
“这些事，你要仔细。”孙宝强靠在座位，闭着眼睛叮嘱了一句。
“明白。”秦天简短地回答道。
他知道，首长所谓的仔细，有两个意思，一是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让他不要马虎，二是强调这件事的保密性，让他不要随意向别人透露，也就是说，这件事他既要办好，又要办得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