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成长记- 第37节

　　他来到“革总司”守卫的关卡，把戴娟娟的事向他们作了说明。他们立即用电话向总部汇报此事。总部让他们尽快派人去把她找回。刘望海对他们说，只要沿着这条山路走上一刻钟，就可以看到她。他不敢领着他们去，他害怕她会当着他们的面又骂他是叛徒。不过，他也不想顾自回渔镇，他仍对戴娟娟不放心。

　　站在这个山头，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山下那条通往渔港镇的公路。守住了这个山头，就可以切断进入渔港镇的两条主要通道。刘望海看着公路上那些小如蚂蚁的行人，心里却在为自己恼火。他这是怎么啦，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叛徒！

　　“嗯－－嗯，是。　”一个战斗员在接电话。

　　“革总司”的行动真是迅速，这一个上午就把电话线拉上了这里的山头。对了，这是战争时期。刘望海肚里思忖，战争时期是非常时期，什么事都得有敌情观念。看来他刘望海就缺少这种敌情观念，或者说，他的阶级斗争观念不强。现在想来，他确实被“环联司”利用来攻击“革总司”了，他的行为确实有点像是叛徒行径。他开始自责。

　　山路的那头拐出几个人影。刘望海盯睛一看，他们正是刚才去找戴娟娟的那几个战斗员，其中一人扶着戴娟娟的手。他黯然转身，向山下走去。
　　作者题外话：因她而叛，反受责难。

十　　八
如火的夕阳染红了它下面的一片海面，远方起伏的浪头仿佛触到了太阳的底部，这时的太阳显得特别大，也特别红，红得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几只白色的海鸥时而盘旋时而俯冲，正在为它们的晚餐努力。一艘机帆船扑扑地开入渔港，船头像一把犁似的推开水面，翻起一堆堆的白浪。

　　过去，刘望海沿着这条小路观赏海景时，总会得到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可今天他心头沉甸甸的犹如压着一块铅。机帆船的扑扑声和海欧的鸣叫更给他添了一份烦躁。

　　他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往前走。“叛徒”两个字老在耳旁回响，犹如黑夜里在耳旁嗡嗡飞的蚊子。他重重地摇了摇头，仿佛想把这个恼人的东西赶走。他爬上一块临海的大岩石，直直地站在那。海浪冲打着下面的一片碎头，飞起的浪花溅到了他的脸上，可他一点也没感觉，只是愣愣地望着远方的海面。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初是否也曾站在这里郁郁不乐地望着大海。

　　“刘望海－－刘望海－－”一阵风吹来了一个女孩呼叫他的声音。他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他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便又凝视着大海的尽头，看到太阳正慢慢沉入海面。

　　“刘望海－－”又是一声。这次他听得很清楚，确实是一个女孩的尖细声音。是谁？是戴娟娟吗？一想到她，他心头一热。她来找他了，他又有希望了，他的人生又有阳光了！

　　他激动地回头张望，一个穿着绿军装留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站在一根电线杆旁对他招手。他凝神细看，发觉那人不像戴娟娟，至少身高不够。她是谁？刚才的喜悦顿时消失了大半。

　　“刘望海－－”那女孩向他跑过来。她跑下了路堤，一脚高一脚低地沿石滩走来。

　　他终于看清楚了，她是韩招弟。他纳闷，她怎么会到渔港镇来了，她的家不是在县府大院吗？

　　“拉我一把－－”她跑到岩石下，想爬上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别上来，这上面不平，站不下两个人。”他说，不想和她高高地站在上面惹人目光。这里的渔民最看不惯那些在公开场合故作浪漫状的青年男女。

　　“你拉我一下。”她坚持道。

　　“我也要下来了。开始涨潮了，这片石滩不久就要被海水－－”他说着，　嘭的一声跳下了岩石。

　　韩招弟只得跟着他往回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回到小路上后，他问道。

　　“我爸爸和妈妈都在这里。”她说，“那天‘革总司’从县城撤离后，我爸爸也逃了出来。前天，我爸爸派人把我妈和我们全家都接到了这里。现在我们一家住在镇旅馆里，那旅馆已被‘革总司’征用了，所有的房间都住上了像我们家的人。昨天，我妈妈让人把我的几个姐妹送到了乐清的老家。可我说我要留下给她当帮手。

　　她要把小弟留在身边，我可以帮她管管小弟。”

　　刘望海脑中立刻想到了那个抱着小男孩的中年妇女。她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宝贝儿子。他立即又想到自己从小就和母亲天各一方，油然而生一层忧伤。他为什么不去温州和妈妈住在一起？她来信说要他去那。

　　“去温州。”他自言自语道。

　　“嗯！”韩招弟不解地说。

　　“哦－－我不是对你说。”他说，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她看他笑，也对他甜甜地一笑。

　　“我要去温州。”他解释说，“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这里什么都让我伤心。我妈妈让我去那，我本来早就可以去那了，可是－－”

　　“是不是戴娟娟骂过你了，你就想离开这里？”她问，对他狡黠地一笑。

　　“戴娟娟骂过我－－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惊讶地问。

　　“她也住进了镇旅馆。今天她到我家坐了一会儿，和我爸说了些话。我们家就一个房间，她说的话我当然能听到喽。她说，她骂你是‘叛徒’。我一听，就不高兴。我知道你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你又不是真的要做叛徒。对吧？”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两眼直直地瞧着她，心里却在想着戴娟娟。他知道戴娟娟现在一定还把他当成叛徒。她是永远不会容忍他的叛徒行径的。“我是一个叛徒，在这里谁也不会相信我了。戴娟娟、你爸爸还有赵丰逸，还有所有的人，他们知道我做的事后都会认为我是叛徒的。”

　　“不，不是所有的人。我就不那样认为。你是很聪明的人，你是运用你的智慧巧妙地蒙骗他们。”韩招弟快速地说，“你是最聪明的人，你也是最有办法的人，你什么办法都会想。你－－你－－你不是叛徒。戴娟娟乱说，她只会乱说。”她大喊了起来。

　　几个渔民模样的人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刘望海转身就走，他不想在路上成为被人注目的对象。韩招弟急步跟上，嘴上还在说：“你要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我最相信你了，打上次你带着我们拉朱祖礼游街那日起，我就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造反派，一个响当当的造反派。比我爸爸还要响当当。”

　　刘望海收住了脚步，转身瞧着她。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这么响当当的造反派。他是吗，还是韩招弟为了安慰他而信口说的？他看到她的脸上荡漾着一种真诚和信任。他有点感动了。“你－－你真的－－你真的这么想的？”他结结巴巴地说。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感到了一种慰籍。他觉得她其实也长得很漂亮，只是个头没戴娟娟高，身体也没她丰满。她还没怎么发育。他相信再过几年，她一定会出落成非常引人注目的姑娘。但是，他觉得自己不会喜欢她。他的心里只有戴娟娟，没了她，他就觉得失去了灵魂。在这片蓝天下，没了戴娟娟就像没了太阳。她是他心中的太阳。他抬头遥望远方，看到那火球般的夕阳已完全沉入海中，只在海天交际的地方留下一片红光。

　　他继续往前走。她立刻跟上，嘴上说道：“你别只顾自己走嘛，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咱们一起聊聊总可以让你好受些。”

　　“和你聊没用。”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近人情，便停下了脚步，对她说道，“天快黑了，你回家吧。你爸妈会为你担心的。”

　　“那你呢？你也回家吗？我刚才就去过你家。是李金山告诉我你家的地址的。你家的那个婆婆说你可能到海边去了，我就连忙跑到这来。这里的海景真好看，你为什么急着回去？我爹妈不会担心的，我和他们说过，我去同学家。”她不住嘴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我和你说说话，可以让你快活些。”

　　“我现在还不想说说话，我只想一个人想想－－”

　　“一个人想想会越想越难受的！”她大声说，“会越想越想不开的！”

　　他对她无言地摇了摇头，他不想和她争辩，也不想再和她谈下去。

　　“我知道，你就想着戴娟娟。”她略带无奈地说，“别人你都不想见，也不想聊。”

　　他听出她的话里包含着一种失望和怨气。可他没有办法，他不想为了安慰她说些让她高兴的话，也无心情说那样的话。“我该回家了，你也回家吧。再见。”

　　“再见。”她说，失望的口气已很浓重。“下次咱们再聊，等你心情好些后，咱们再聊。”

　　刘望海没找她再聊，他的心情也没好些。三天后，他乘上那艘隔天一趟的班轮，前往温州。
　　作者题外话：故事没有完结。需要读者发挥想象，续写下去。想当年　《红旗谱》出版时，故事也没完，却一直引着我想象主人公的命运。那部小说也就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