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鸭蛋妹马上要上大四了，本来应该再过几个月才出来实习，不过陈天天的心情越来越差，已经无法在学校呆下去了，正好他父亲的老朋友大米叔叔在不夜城工作，介绍他来到了这家著名的河马动画公司实习。不知道为什么，陈天天坚持要鸭蛋妹也跟着一起来。也许是两个人在一起做过很长时间的动画吧？饱受感情创伤的陈天天希望能有个善解人意的朋友，能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陪伴自己。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鸭蛋妹成了他无话不谈的朋友。飘飘的美丽，飘飘的神秘，飘飘的失踪，他的无限的追悔和伤心……这些，他都不知道倾诉了多少次，连他自己都觉得快变成祥林嫂了，然而鸭蛋妹始终耐心地听着，从来没表示过厌烦。只是，鸭蛋妹仅仅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从来不对陈天天的诉说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对他进行任何的劝解。如果没有鸭鸭的陪伴，真不知道自己会压抑成什么样子。陈天天默默地想着。
“天天，我们走吧，主管等我们呢。”鸭蛋妹打断了陈天天的回忆。
“细致一点。”一个尖细高亢的女人的声音吩咐着。旁边的两个建模师轻声应着，额头上冒着冷汗。这个NURBS人物建模实验已经做了上百次，都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
三双眼睛死死盯在了电脑屏幕上：数不清的曲线在逐渐融合，渐渐看清了，屏幕上众多的曲线构建成了半张脸的形状，眉眼鼻口和脸部的轮廓清晰可辨。左边那个年长一些的建模师看了主管一眼，主管沉默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点了点头。建模师手指轻轻敲下鼠标，点击了Mirror。强大的镜像功能将另外半张脸迅速复制出来，通过巧妙的融合，从脸的一侧到另一侧，整张脸实现了平滑过渡……众人仔细看去，一张黑黑瘦瘦嘻嘻哈哈的脸栩栩如生地显现在屏幕上，成功了！
“是这老头？”过了半晌，一个惊诧的声音响了起来。
“错不了，是他。”先前那个尖细的声音做出了肯定，“就是这老头害了我们老总。”
“啊，可恶……”旁边的人做着回应。
“啊？”两只傻鱼精灵不约而同喊了出来。
“哼，一定要抓住他。”尖细的声音冷笑了一声，扭头说道，“去催一下，陈天天怎么还没来？”
“来了。”陈天天和鸭蛋妹的声音同时在门外响了起来。
“快点，你过来看看。”尖细的声音焦躁地说道。
“好的，主管。”陈天天答应着，走到了主管的身边。
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厚厚的眉毛，细细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眼袋。她看上去又高又瘦，上肢出奇地长。她的两腮深深陷了进去，嘴唇又小又薄，配上微微隆起的脊背和闪烁不定的眼神，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巫婆。不过陈天天和鸭蛋妹并不像动画公司的其他人那样背地里叫她巫婆，而是称她为“霉婆”。因为自从来到这家公司后，只要跟主管在一起，他们就要倒霉。来到动画公司的第一天，主管帮着他们到附近找住的地方，走到半路，突然下起大雨，几个人被浇得透湿，——要知道不夜城已经连续晴朗了几十天了；第二次，主管好心请他们吃饭，结果食物不卫生，鸭蛋妹吃坏了肚子，蹲了一夜马桶；要开始工作了，陈天天刚将电脑上装好了各种应用软件，主管只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硬盘就烧坏了；就在前天，鸭蛋妹刚买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从正在清洗墨盒的主管身边经过，被蹭上了一身黑……不知道这次见了主管，又会遇上什么倒霉事，鸭蛋妹有些忐忑不安。
“天天，你来看看，这个人就是害了我们老总的凶手，据说他在美食城出现过，你和鸭鸭有印象吗？”主管两只眼睛扫了陈天天和鸭蛋妹两眼，询问道。
“啊，傻——”鸭蛋妹一眼就看出电脑屏幕上的人正是傻鱼叔叔，差点说漏了嘴。
“傻什么？你认识他？”主管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疑问。
“没，没，不，不认识。啥人啊，长得这么难看？”鸭蛋妹结结巴巴地说。
“哦，是吗？”主管有些迟疑。她转而问陈天天：“你呢？有印象吗？”
“没什么印象。”陈天天偷看了一下鸭蛋妹，低声说。
“哼，我早晚要把他找出来。”主管冷哼了一声。
“主管阿姨，老总他怎么了？”鸭蛋妹试探着问。
河马动画公司的老总叫大河马，是动画业内一个著名的制作师，陈天天和鸭蛋妹来公司实习之前，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还从来没见过他。
“唉，你们跟我来。”主管叹息了一声，转头向外走去。
几个人从房间里出来，拐弯来到了电梯门口，等了老半天，电梯才缓缓沉下来。主管一声不吭，阴沉着脸率先走了进去。电梯一直到了第七层楼停住了，主管领着他们，三拐两拐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静静坐在一张黑皮靠背转椅上。看后影，身材应该很高大。主管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主管又使劲咳嗽了两下，过了半天，那人才缓缓转了过来。陈天天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见他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略显花白，高挺的鼻梁衬着古铜色的皮肤，宽阔的下颚配上一张大大的嘴巴，使得他看上去格外结实。他的眼睛茫然地扫了一下进来的几个人，嘴里呵呵了两声，也听不出在说些什么。难道著名的动画师大河马就是这个样子？怎么看上去有些老年性痴呆？呆滞的表情配着他高大强壮的身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
“老总……”主管走过去，低声喊着。
“呵，呵，小娟子。”大河马认出了说话人，喊着对方的小名。
“是我。”主管有些忸怩，脸都红了。
“呵，呵，呵呵，小娟子……”大河马呵呵着。
陈天天扭头看了后面的鸭蛋妹一眼，鸭蛋妹也是一脸的愕然。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主管，主管一头干黄的头发低垂着，遮住了半边脸，剩下的半张脸异常苍白。
过了许久，主管勉强冲着陈天天二人笑了笑，缓缓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老总连续几个月来都是这个样子，偶尔清醒一下，更多的时候就像个白……像个弱智的人。”
“嗯。”陈天天和鸭蛋妹蚊子般低低回应了一声。
“我一定要弄明白，是谁喂老总吃了魔药，将他害成这个样子！我一定要抓住那个可恶的老头！我要对他进行最严厉的惩罚！惩罚！！”主管的声音突然又高亢了起来，尖厉的声音让鸭蛋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偷偷看了陈天天一眼，正好天天也回头看她，两个人的脸都有点发白。
从大河马房间里退出来后，两个人和主管分了手，默默地往外走。鸭蛋妹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先说话了：“你能确定吗？电脑分析出的头像就是傻鱼叔叔？”
“一定是他，我虽然只见过他两次，但肯定错不了，就是上次给我治眼睛的那个叔叔。”陈天天肯定地说。
“傻鱼叔叔不是坏人！”鸭蛋妹停住了脚步。
“我知道那个叔叔不是坏人，但……”陈天天没有说下去。
“我要问问傻鱼叔叔，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鸭蛋妹说完，一扭身走了。
该用到爱心号码了，鸭蛋妹喃喃自语。这个号码可是她用手机呼叫爱心帮助的宝贝哦！输入“傻鱼叔叔”到5201314，嘟，嘟，嘟……系统提示，对方已关机。鸭蛋妹懊恼地哼了一声，这个破叔叔，有要紧的事情找他，偏偏不在了。咦？再试试吧，说不定傻鱼精灵有时间呢！输入“傻鱼精灵”到5201314，嘟，嘟，嘟……一阵嗡嗡声响了起来。
“鸭鸭，鸭鸭，有虾米事情？”傻鱼精灵来了。
“啊？丢丢？”鸭蛋妹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太慌乱，只输入了“傻鱼精灵”四个字，忘了写对方的名字，结果傻鱼叔叔养的那只马甲没到，妈妈的那个宠物丢丢反倒先来了。
“啊哦，是我，是我。”丢丢扇动着翅膀，绕着鸭蛋妹的头转了一圈儿，用干瘪生硬的声音回答着。
“妈妈还好吗？”鸭蛋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哦，妈妈身体尖糠，万事如意，就是常常香年你。”丢丢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回答，一边从鸭蛋妹的桌上抓起两块酸枣糕，塞进了嘴里。
“哦。”鸭蛋妹有些魂不守舍。
“鸭鸭，鸭鸭，还有虾米别的事情？妈妈以为你出诗了。她说不知道为虾米，这两天烟皮老跳。”
“是有些事情，河马叔叔和傻鱼叔叔出事了！可妈妈知道了也没用，她又不认识河马叔叔他们，也帮不了。”鸭蛋妹都快哭了。
“啊哦，认识，认识，妈妈认识他们。”丢丢忽然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兴奋地说。
“啊？你说什么？”鸭蛋妹噌的站了起来，伸手去抓傻鱼精灵，丢丢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嗡嗡嗡嗡地飞到了屋顶。
嗡嗡，嗡嗡，一阵嗡嗡声传来，接着，一个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鸭蛋妹，鸭蛋妹，我来了！”
鸭蛋妹啊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又一只傻鱼精灵出现在了半空中，马甲来了！
“马甲，你总算来了！”鸭蛋妹开心地叫了起来。
然而马甲并没有回答，它身上鳞甲的颜色在空中不停地流转变换着，眼睛朝右边的空中望去。而先来的傻鱼精灵丢丢忽闪着翅膀，厚厚的嘴唇张得好大好大，呆在了那里。
“你是谁？”
“你是谁？”
两只傻鱼精灵同时瞪大了眼睛，问着对方。
“哪来的野孩子，怎么跟我长得一样？”马甲看见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条鱼和自己长得这么相似，心里有说不出的生气，它将背鳍高高竖了起来，嘴里发出了尖厉的叫声，作势要朝着对方俯冲过去。
丢丢没见过这么凶恶的表情，胆怯地朝后面退了一段，眼睛转啊转的，没敢说话。
“喂，不许打架！”鸭蛋妹一看形势不好，赶紧站在了两只傻鱼精灵中间。马甲试着想从鸭蛋妹胳膊上绕过去，被鸭蛋妹一把揪住了尾巴，拉了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不许打架，傻鱼叔叔有危险了！”
第十八章
“不好了，傻鱼叔叔被抓起来了！”陈天天气极败坏地跑到了鸭蛋妹面前，说出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怎么回事？我让马甲报信了已经，这个臭叔叔怎么被抓住了？”鸭蛋妹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蒙了。
陈天天顾不上解释，一把拉起鸭蛋妹，朝动画公司大厅跑去。
两个人刚来到大厅，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似乎整个动画公司的人都过来了。两个人挤进了人群中心，只见主管紧绷着脸坐在沙发上，她面前的地毯上就地坐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整个上身跟冰棍一样挺着，从侧面看去，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似乎无法合拢，这不是傻鱼叔叔吗？傻鱼叔叔旁边还站了一个满头白发的高高胖胖的老头，那老头兴奋地绕着傻鱼叔叔转圈儿，一边转还一边在傻鱼叔叔耳边嗷嗷叫着，活像一个撒欢儿的野兽。其他人也在一旁喧哗着议论着，仔细听去，有斥责，有怒骂，有询问，有嘲笑。这个老头陈天天和鸭蛋妹都熟悉，他是动画公司负责原画创作的田教授，平时被戏称为“田叫兽”的一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