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洛书·胭脂碎- 第1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六章 初见时(10)
 “史书而已,没有什么可笑的,只是刚才突发奇想,如果武乡侯若是隆中不出,不知现世又是何种纷乱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洛谦唇角上扬,竟似冷笑,“怀天下之才岂甘隐在蜗居?诸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此乃谋国之才。既谋天下,隐居隆中不过是藏刀在袖,等明主现而扬刀锋,兵指天下。”
“此人计谋百出,明灯传信……”洛谦突得止住话语,浅浅一笑,竟有一种小孩子的单纯幸福:“扶柳,等一下,我想到该怎样庆生了!”说完,人已奔至和墨斋外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是惊于的洛谦心思变化之快,还是叹于他深远的洞察力。
很快,洛谦就抱着几枝细长的碧波翠竹枝,回到我面前,问道:“知道孔明灯吗?”
“嗯,当年平阳围困,武乡侯点燃孔明灯,传递出军情,方才脱险。”我回忆道。
“小时候,娘常哄我,说在灯上写下心愿,然后放飞空中。天上善良的神仙们看见心愿,就会施展法术让愿望实现。”洛谦边说边做,取出刻章小刀,将竹枝劈成纤细竹篾。
洛谦修长的手指在数十根竹篾中上下翻飞,眉眼间带着无比的满足感。
我很好奇,问道:“你相信吗?”
“开始是不信的,可后来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还兴奋了很长一阵子,以为今后有事只要许愿便好。”洛谦已绑成灯架,糊起纸来。“长大后才明了,哪有白白的得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想皇族出身的华阳郡主倒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娘亲,脑中不禁浮现出柳依依那张寥落的素颜,心里忽地一紧。
“孔明灯做好了,可以许心愿了。”
灯十分粗糙,纸却是上好的雪浪宣纸。
灯上许愿与吹蜡许愿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仍有差别,我提笔盈盈笑道:“既是许愿,还望洛大人闭眼,莫要看去了扶柳的愿望,否则,便不灵了。”
洛谦嘴角噙着笑,依言闭上双目。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侧脸,投下阴影,更衬得五官立体深邃。
我瞧得他的眉毛根根分明,眉峰轻轻挑动着,便叹道:“也不必麻烦了,待会儿放灯时一样看得清楚。”
我思索一会儿,执笔写下,愿诸人诸事皆顺。
洛谦笑起,似乎十分开心:“原来扶柳生得一副菩萨心肠,愿普度众生。可何不节约笔墨,就写天下太平呢?”
分明取笑,我的心气也上来了,今日姑奶奶就要整你一小人,便低头浅笑:“小女子才疏,心愿浅薄,倘若写下,洛大人不可取笑。”
小样,点头答应了,我飞快写下:
一愿,蕉诞下麟儿,吾视为亲子。二愿,君早生贵子,吾招其为婿。三愿,铃快遇吾之未来媳翁,结为连理。四愿,吾拾得聚宝盆,有足银以养干儿,女婿及媳妇若干人等。
我斜眼睨着洛谦,看他一张俊脸憋得几乎变形。
不愧为朝廷重臣,竟让他忍了下来,还问道:“她们是谁?”
“闺中密友,”看来还得下料,我提起孔明灯向屋外走去,假意焦急道:“时日不早,神仙们就要休息了,再不放飞孔明灯,怕是他们会偷懒,不帮我实现愿望了。”
刚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看来洛谦终是忍不住了。可笑声却很特别,不似以往的温和,倒像是将憋了十年的笑声一放而出,畅快不已。
都说秋日的天空最为澄清,果真不假,此时天空没有一丝云,浅薄浅薄的,如水洗碧泓。在翠竹下,月光里,洛谦旁,我点燃灯芯,看它冉冉升起,至顶空,化为繁星。  
                  
 第六章 初见时(11)
 在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幕画面时,我的心底都会泛起一丝温柔。
【洛谦番外】
她转身离去,艳艳风华。
风一紧,浮起点点尘土,露出了盘错竹根下的一枚棋,白如玉。
曾经我将它放入一片微凉的掌心,郑重承诺,日后送来,白某定为苏小姐完成一桩心愿。
其实,八年,她的心愿从未实现。
阳光刺目。
原来茂盛竹林中也有漏洞,射入白光,眼睛涩痛。
我微微偏了身子,那里有清凉阴影,抬起头,天空格外的明蓝。偶然有丝薄的白云游过,闲逸趣态,不禁想起那时的临崖亭。
骊山大觉寺后的临崖亭,我一直常去。
俯览长安,纵横满胸,只觉得天下都是我的。
那里有云,似乎伸手可摘;那里有雾,氤氲中花滴露,香沾衣;那里有很久以前的记忆,棋局上我输给一个婉约女子,给了她一枚白棋。
大约数年没去临崖亭了吧?
我笑了笑,有些事越想越伤情,不如断了。
啪,一支细竹折裂,它好像也赞同忘却。
方才苏婉离去之时愤怒不已,将棋子踩在脚底,用力之大,碾得尘砾沙沙作响,几片竹叶磨成了碎片。
我蹲下来,细细地扒开白棋周围的泥土,以及一些边沿发黄的落竹叶。
将棋子托上掌心,冰凉入骨。
白棋上有了断纹,细细密密,浅浅淡淡,不细看也察觉不出。
空气里突然多了浓郁的牡丹花香,一阵一阵地浓烈袭来,压抑住了竹叶的清淡浮香。是苏婉,她习惯擦掺了牡丹花香的珍珠粉,香气腻人,十丈外也闻得到。
果然眼前有一方玫色长裙,拖曳在地,犹如盛烈牡丹。
她又回来了。
我缓缓站起,余光瞥见指甲内有一层褐泥,是为拈起白棋才有的。
“我忘了,这东西不是你的!”苏婉凤眼斜觑我掌心白棋,丰唇翘起,一丝讥诮。
“当然,它只属于过去!”我淡道。过去的东西如果卡在喉咙,窒息疼痛,便要碎心一掌将它震出,过去了,就当它不曾存在过。
苏婉愤极,双颊青白,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白棋:“你能忘,她不能忘!”
她的指甲极长,尖锐之处犹如小刀,刮过我的手腕,皮肉破损。两道伤痕狭长,隐隐地涌出了血丝:“入宫时,她早已忘却……”
“你们男人无情,却要强行推给女人!”
“我倒真希望她忘了,也免得她夜夜流泪日日咳血!”苏婉惨然苦笑,眼中泛起一丝狠劲:“她撑不住了,去见最后一面?”
那夜,苏婉来信说,她咳血不止,怕是活不到明日。犹豫片刻,抛下了许多事,潜入皇宫。到底是见上了一面。
鲜血狰狞的锦帕中,她的脸凹了下去,贴着颊骨,烛火映射下隐隐青色,可见单薄血管轻颤跳动。
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她安静地躺着,忽睡忽醒,我坐在锦帐外,一夜未睡。
东方白,她不再咳血,我将白棋留给她:“就此为止吧!”
“不见!”我回道。那一夜,耗尽了最后的回忆,鸡鸣时,我当是一生轮回已然结束。而后,是重新开启的人生。
最后一面是决断,不见,早断!
“白子谦,你竟然如此……绝情……”苏婉吼道,愤怒难言。
我笑:“过往不可追,孰是孰非,何不趁早埋葬?”其实,时光匆忙,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譬如,她为何入宫?
“你是为了书房里的那个女人吗?”苏婉修眉高挑:“你怕将军府的人?”
我沉静,想起初见到那个女孩,细细描眉,有一种说不清的安好清韵,直透到心间。  
                  
 第六章 初见时(12)
 “到底是薄幸!”
苏婉扬长而去,留下铮然一句话:“白子谦,你负我姐,今生今世我定要叫你追悔莫及!”
八年前,谁负了谁呢?
回到和墨斋,她竟睡了。
斜倚在长椅的靠背上,懒散疏意。她额头微低,光洁的天庭下柳眉灵秀,微微一颦,风流回韵。
娘说,女孩儿一皱眉,便有了心事。如今长大,再看来,女子颦眉娇羞,兴许是心头有了算计。
到底是回不到年少,遥遥一望她淡蹙娥眉,就涌出了怜惜。
她,不是她!
上官扶柳远比阿宁玲珑七巧,历练了世事。前夜洛文抓到一批人,为首的竟是一名婀娜女子。她乔装潜入府内,想在饮水中下毒。我闻了那瓶毒药,只是百日醉,迷药的一种,不伤人性命。审问许久,那名年轻女子咬牙闭口,不吱一声,弄不清她的意图,也就继续关在了府内地牢中。第二日,少维无意间听侍卫们说起,好奇瞥了一眼,便兴冲冲奔到我书房,说,把她交给我!
为何?我亦好奇,少维竟在意起一个人。
少维道,你可知她是谁?
她倔强,至今不肯吐露一言。
堂堂的西泠柳家三小姐,柳霜铃,汇通钱庄的大老板!
既是柳家小姐,为什么要到我府中投毒?
这么快就忘记你新娶的娘子?上官毅之的宝贝女儿,她的娘亲可是西泠柳庄的千金!我估计,婚前那夜将军府的一把火也是她们放的,听说上官毅之是逼着女儿嫁的……
上官与柳家是姻亲?我伸臂取了书柜中的册子,翻开,上面赫然写着,承佑二年,西泠柳庄独女依依私奔长安,悄嫁上官毅之。上官自傲,不屑攀附西泠;西泠以耻,亦不说出。世人竟不知这一段姻缘。
晚上,我将一枚象棋掂在手中,翻转来回。
合上眼,我依稀梦见了当日初见。
她素手如兰,拈半截残笔,仍旧精心勾勒远山翠眉,一心一意,好似融进了那面明净錾花铜镜里,全然我们这些人都是外物,沾染不得她的明镜!
真似一朵花!
传说,南海有一种素莲,暗夜芬芳。
如果有人路过,定会被起幽香勾住了魂魄,采撷此莲。可花茎有刺,形如倒钩,碰了就深入肌肤,若要拔出,必生生剜去一片血肉。最是难忘的,这素莲刺中带毒,你便是割了血肉,鲜血淋淋,也早已是毒素种入心脏,夜夜噬痛,犹如刻骨相思。
清风穿竹林,拂过她的右颊。
几缕发丝绕过她纤细脖颈,柔柔拍打在衣襟处。乌发如墨,玉肌塞雪,黑白分明竟有些晃眼。
阿宁习惯微微低着头,丝发顺着纤颈滑下,沉思许久。
她的睫毛与阿宁一般,长而卷翘,浓密得让人瞧不清眼睛里的流光。
又沉下去了几分,哪能这样睡!我取了方布靠垫,右臂环过她半边肩,手插入了丰密长发,柔软的,像是掬起了一捧云。
她忽然睁开了眼眸,眼波漾漾,如同安宁的小动物。
淡淡的几句话后,我闻到了一股暗香,芬芳清幽。是来自她的乌发,我的手轻微颤抖,抽离开了。
极力镇静,不再思起那南海素莲。
我漠然语:“……楚河汉界,上官小姐明白吗?”
她婉然平静:“等到事成,我自会离去!”
可这棋盘,哪里是楚河汉界,互不侵犯呢?她的车,我的炮,迟早都会踏上对方的土地!
于是,我教她下棋。
她聪慧,下棋时总是思索再三,与阿宁无异。
离去时,我第一次叫他:“扶柳……柳叶弯眉,不必再画……”
她停在门槛前,回首,我只瞧见半面妆,妙笔难画。
“我知道的!”她眼中的傲然凛冽,阿宁从不曾有过。 
                  
 第七章 风波恶(1)
 天朔八年,十月初十,洛谦生辰。
人来人往,府内热闹异常。
我闲坐在房,平淡地想象着,此时前厅的场景。
京城大小官员依官阶而站,手捧奇珍,争先向洛谦献宝,口中溢美之词不绝,一切只为求得当朝丞相一句满意。
想到这儿,我不禁眉心一拧。我,又该送出什么样的礼物呢?轻飘飘的一盏孔明灯?
其实,那夜后,我便很少见到他了。只偶尔在和墨斋与他对弈一局,可惜我棋艺仍不够精湛,总是一败再败。
一直扮演着省心质子的角色,既不故意苛责看守之人,也不变着花样地玩逃脱。并不是不想脱困,在相府倒是要比在将军府的行动自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