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遥远的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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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遥远的你 +番外-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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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妈妈呆愣,然后问她:“那他呢?”

“至少不讨厌吧。”

“好,我死能瞑目了。”说完,又侧过头去。

“我死了以后,你们好好过。没有我这个累赘,你们应该会轻松一些。”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许是说多了话,气力用尽,艰难地咳了两下。

黎糯忙拿纸巾替妈妈擦擦,心中在苦笑。

一定好好过,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病房八点开始发放躺椅。黎糯用十元押金换了个老旧的躺椅,熟练的放下,洗洗刷刷准备睡觉。

身边的妈妈断断续续又说了她一通后,在药物作用下睡去。

而她睡不着,捏着手机,一秒都没松开过。

这间病房是三人间,床与床之间的空间不大,也只有黎糯这样的小女生能安心躺进去,别的家属尤其是男性家属都横七竖八地占据着其它公用地方。

她睁着眼睛,把黑暗中所能看清和听清的东西都数了个遍。

例如床栏中镶着的杆子。活着,死了,活着,死了……

再如护士姐姐半夜寻房的脚步。死了,活着,死了,活着……

数着数着,困意渐渐袭来。

手机却毫无预兆地震动了两下。

她差点从躺椅上蹦起来,抖着手点开来信,然后捂着肚子冲进厕所,关门狂笑。

那上面只有一个字。

“吱。”

中卷……4

不由自主地按下通话键,接通了,“嘟”声响了两下。

被她自己挂断。

黎糯没经历过地质灾害,只在电视里依稀见到过山体滑坡的影像。隔开半个中国的距离,那头想必还是一派忙乱的景象。如果不幸有人员受伤的话,他一定会坚守在第一线。 

过了几分钟,短信进来,来自岳芪洋。

“放心,五官端正,四肢健全。”

她噗嗤笑出声,赶走了所有的紧张和担忧。

“我没担心你……”

发完顿时发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病房的公用厕所里寻出一只防滑凳,轻轻坐于其上,就着头顶昏暗的灯光和门外此起彼伏的鼾声,她托着腮帮,傻傻的,又静静的,等他的回信。

又过了半晌,震动响起。

他说:“我知道。”

三个字,仿佛把她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黎糯记忆中,那年的冬天特别长,太阳懒得现身,雨季贯延了好几个月。

爸爸出事的那天,离她四岁的生日差十整天。

年末总是繁忙的,交流汇报、年会、会议、总结,无休无止。她爸爸这天从浙江回沪,第二天一早又得出发去另一个城市。

爸爸在电话里提议说,不如把囡囡的生日先提前庆祝掉吧。

于是妈妈给她挑了个雪白的生日蛋糕,烧了大排骨面,点上四支蜡烛,等待爸爸回家。

过了他们预估的时间,左等右等还不来,妈妈说要不她们先吃吧。不想话音未落,家中铁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小黎糯被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妈妈推门,门外全无人影。

就在这时,家中座机铃声狂作。

电话那头的背景声很吵闹,吵到躲在桌子底下的她都听到了大概。

那头有个男声在嚷:“这里是黎庆余家吗?你是黎庆余的家属吗?现在他出了事,已经送往XX医院急诊,病人情况非常不好,请你们家属快点过来……”

当妈妈抱着她冲到医院的时候,扒开人群,看到的不止有盖着白布的爸爸,而是一字排开的、盖着白布的三具尸体。


第二天,报纸上就出了新闻:昨晚六时左右,浙江至上海国道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与集装箱货车相撞,除司机幸存外,车上的三名乘客在送往医院后死亡。经确认,三名死者的身份皆为C大遗传学专业教师,其中两名为教授,一名为讲师。 

两名教授指的是岳芪洋父母,那名讲师是黎糯的爸爸。

后来她回想起来,当时急诊抢救室赶到的人群中,肯定包括了岳老、岳归洋的父母和岳苓洋的父母,可她只记得岳芪洋。

不仅因为同为孩子她本能地关注他,还因为他们同时躲在一幕帘子后方,对着帘子前面抱头痛哭的亲人们瑟瑟发抖。

这是继城隍庙之后黎糯人生的第二个记忆,而第三个记忆,还是关于他。

他们亲人的大殓仪式由校方出面办理,由于事发时属于出差时间,算作因公殉职,又碍于岳家的因素,大殓办得异常隆重。

那天龙华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挤满了前来送别的家人、亲属、同事、朋友和学生,甚至还有媒体也来凑一脚。

媒体的目光永远聚焦在特别的地方,比如孤老、遗孀和可怜的孩子。

黎糯还小,不懂事,套着黑色的棉袄,亦步亦趋跟在妈妈后头。妈妈鞠躬她亦鞠躬,妈妈抹泪她亦抹泪。

她只是寻找了一下掉在地上的手绢,再一转身,妈妈不见了。抬头,只看到两名陌生的叔叔向她走来。

“小朋友,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其中一位问道。

“黎,黎糯。”她怯怯地答。

那名叔叔对旁边一位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很好,死者女儿。”

然后又弯下腰问她:“爸爸死了你不难过吗?”

“什么叫难过?”她不懂。

“难过就是,再也见不到爸爸……”

“乱讲,爸爸不是睡在那里嘛。”黎糯小手一指前方,“为什么见不到?”

叔叔笑笑,说:“小朋友,你爸爸睡在那里就是死了,死了就是见不到了,你的爸爸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仪式结束后他就会化成粉末。”

这些家里人没和她说过。她一愣,“哇”地嚎啕大哭,全然没有发现陌生叔叔立即端起相机一阵狂按。

突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拉,跟着就被人拽着带到了大厅的角落,藏在花圈的后面。

定睛一看,原来是急诊室遇到过的哥哥,还穿着校服,初中生模样。

见是看到过的人,她又自顾自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了。”他说。

她不听,继续哭。

“别哭了。”他又说。

不管,她就是要哭。

忽然头顶上一热,一双并不是很大的手轻拍着她的头。睁眼,哥哥已蹲下|身,定定望着她。

“你的心情我都懂。哪怕你不说话,我也懂。哪怕你不哭,我也懂。所以,你别哭了。”

黎糯呆呆瞅着他,点点头,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她发现,他的脸上也有泪水,便伸手替他也抹了一把。

哭得累了,她扯扯他校服的衣袖,说:“哥哥,我想睡觉。”

参加大殓的人群散去,家人们四处找寻两个孩子,直到排排花圈撤下,才发现了他们。

他们坐在地上,靠着白墙。

岳芪洋睡着了,黎糯也睡着了,躲在他的臂弯里。

大人们一见两个小身影,没有叫醒他们,只是立马又红了眼,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真是同病相怜的孩子。”

黎糯抱着手机,缩在厕所里睡了一宿。


寻房的护士对她无语,不过反正她这样妨碍不到谁,便也没叫醒她。但第二天早交班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夜班护士姐姐在抱怨:“那个XX床的女儿睡了一晚厕所,寻房时吓了我一跳。”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服侍完妈妈,去找岳归洋吃午饭。

不似她的轻松愉快,岳归洋整个人看着忧心忡忡。

她问:“怎么了?”

“黄芪昨天貌似在云南出了点事……”他边说边看她脸色,“你知道么……”

“知道啊。”爽快的回答。

额?知道还吃得这么开心?

“你不担心?”

“他没伤到我还担心什么?”

“啊?”岳归洋惊讶了,“我昨天打他电话,不接。发他短信,不回。我怕这次凶多吉少,都不敢跟爷爷提起……”

“那是他懒得理你好吗?”

黎糯翻出短信请他过目,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靠!”他立马拍桌子,“我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如此重色轻哥!看他回来我不掐死他!”

“不过话说回来,看你们这一来一去的,仅能用一词形容啊。”岳归洋说。

“什么词?”

“心有灵犀。”

黎糯呛了口汤,一阵狂咳,心里倒是意外有丝甜意。

黎妈妈最近几日开始神智欠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醒来时又饱受疼痛煎熬。且无法进食,生命靠补液维持。

这天,医生查完房,便把黎糯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她给妈妈盖好被子,深吸一口气,接受宣判。

果然,他们要说的是:“病人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肿瘤晚期的病人我们不建议有创抢救,你看……”

她抿唇,点头,道:“好,我签。”

这种事,在一附院时她常干。

不就是从系统里拉出一张《放弃有创抢救治疗知情同意书》,交给命不久矣的患者的家属。分分钟能搞定的一件事,达成最后的共识。

她从没考虑过别人的心情,递支笔,签完,收了纸头,就可从厚厚的备忘录里划去一条,她考虑的仅有这些。

接过熟悉无比的蓝黑色|医嘱专用笔,下笔的时候却是颤抖不已,只得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而随着最后一划写完,心中生出长长一声无奈的哀叹。

犹记得内科急诊夜班时,她跟着严姐姐半夜收了一串肝癌晚期吐血不止的病人,打印了一打类似的知情同意书。

末了,严姐姐叹道:“肿瘤太可怕,折磨完**折磨精神,折磨完病人折磨家属。我跟我儿子说,要是你妈得了癌,快不行了就把我拉到自己医院来,什么也不要吊,光上安定,或者打我的名牌去药房搞一点点氰化钾、氰化钠,好给我个痛快,这才叫孝顺。” 

她拿着同意书,暗自苦笑:这算不算孝顺?

由于之后几天不知会发生什么,黎糯趁现在速速回趟一附院办妥请假。

不料她刚坐上地铁,就接到电话。

“是XX床家属吗?病人现在意识清醒了,吵着要见你,快点到病房来一次。”

她跳下车,冲回医院,脑子里不断盘旋着一个名词解释。

回光返照,比喻人将死时神志忽然清醒或短暂的兴奋。

中卷……5

  “妈!”

  她几乎是一路跌回医院,在病房门口没煞住脚;差一点撞上木质门框。

  病床被摇起了些;妈妈侧躺着,覆盖着皱而白的薄被;灰黄的面色中透出一层病态的绯红;眼神却异常清亮。

  见女儿到来;微微扬手;喉间的声音依旧气若游丝。

  “你来了……”

  “嗯。”
  黎糯此时的头脑中犹如紧绷着一根弦;这根弦叫作“回光返照”;她怕它随时随地的突然断裂。

  她走近;习惯使然凑上去看补液还剩下多少。

  妈妈忽的拉住她;说:“我跟医生讲过了,我想回家。今天就回家。”

  “不行……”她摇头否决。

  “我们回家吧?回家说说话;好不?”

  妈妈固执地请求着,拉她手的力道也加大了些,仿佛倾尽其力。

  “妈……”

  “你爸还在家里,就我们三个人,像很久以前一样,好好说说话,好吗?”

  心中最 的一块地方被牢牢扯住,揪得生疼。

  那一刻,她拼命忍下了眼泪,猛地返身跑出病房。

  一直听说,人在自己将死之际会有种极强的预感,这种预感可以驱使人类做出超出想象的行为,比如对生命的最后一搏、对敌人的致命一击,抑或像她的妈妈,性格大变,其言也善。

  想回家,想归根,其实她可以理解。

  事到如今,已做不成鸵鸟。死神将她的脑袋从沙堆中拔出,拨开她的眼睑,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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