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六点二十五,是我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
如果起得早,我会先在阳台上等他经过后,再飞奔下楼,跟在他后面走到公车站。
如果起得晚了,像今天这样,我就只好在阳台看他走过。
为了不让妈妈怀疑,我用过许多不同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我老在阳台刷牙。
“嗯……我在试看看今天天气冷不冷。 ”
“嗯……我在试看看今天天气热不热。 ”
“嗯……我在看今天有没有下雨。 ”
“嗯……我在看太阳出来了没。 ”
“嗯……我在看日出啦。 ”
“嗯……我在看对面那只狗出来散步了没。 ”
“嗯……我在呼吸早上新鲜的空气呀。 ”
不知道是真的骗过老妈,还是她不拆穿我,总之,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然后跟着,高二、高三过去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点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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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等了五年,喜欢他五年了,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怎样的人?是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人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喜欢得很盲目。
除了每天六点二十五分相会的一分钟,我们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喜欢他的感觉,却一直也没有消失。
高三时,我更用功念书了。我想,以他那么优秀的人,一定会考上第一志愿吧!不是台大电机就是台大医科,再不就是台大法律。如果我能和他念同一所学校,甚至同系,那我也许就能真正地认识他、了解他了。高三那一年,我是以他为目标在念书的。
在北一女,以历届升学率看来,全班一半会上台大。亲戚们也老说: “哎哟,北一女就一定会考上台大的啦! ”
在所有人都认为北一女等于台大时,没想到,联考莫名其妙失常,我考上了政大。
当我收到成绩单的那一剎那,我哭得泣不成声。
所有亲戚、朋友不断打电话来慰问,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真正难过的不是考坏了,而是没和他考上同个学校。
我们失去所有的交集了。连一分钟的交集都失去了。
怀着沮丧的心情,我查着榜单,想看看他考上哪里。
台大都找完了,没有他的名字。奇怪!莫非他也失常了?
接着找清大……有了!啊?原子科学系?难道他对制作原子小金刚那种东西有兴趣?
他上了清大,就得搬到新竹去了,以后要见他,想必更难。
就这样,我进了政大,他进了清大,我们各自开始我们的大学生活。
大一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新鲜的。自由的环境,和善的学长姐,我开始喜欢上大学生活。尽管,有时候我会想起在清大的他。
坐在道藩楼五一一○教室里,我看着外面的阳光,真想出去走走。
当我发呆的时候,旁边的人推推我,传了张纸给我。
和清大原科系一年级联谊活动
地点:清大
时间:十月二十九日(六)
要去的请登记。
天啊!神啊!真是对我太好了!我赶紧签下自己的名字,因为太高兴了,边签还边颤抖。
我在万用手册里的十月二十九日那格写着 “命运之日 ”。那天到底会怎样呢?我好期待!
虽然不一定能见到他,但是,至少我可以打听一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要能多了解他一点,就足够了。
十月二十九日那天,是个好天气。
我换上烫得挺挺的T恤和牛仔裤,刷得干干净净的球鞋,把头发绑成有精神的马尾。
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这就是我。我要用最真的一面去见他。我要用自己最喜欢的一面去见他。
搭上前往新竹的客运,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到了!
踏着忐忑的脚步,我和同学一起慢慢走向约定的湖边。
远远的就看见他。他总是那么耀眼,不管到哪都一样。尽管在那么多人中,还是会第一眼就看见他。
我们两班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准备烤肉。
我和他分在不同组,只好偷偷用眼角瞄他。只是短短几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漫不经心地和我们这组的人聊着,眼睛却鬼鬼祟祟地偷看他们那一组。
他和我们班班花分在一组,我真是欲哭无泪。而且,他们看起来聊得很高兴。
我吃着烤肉,好像在啃着自己的心一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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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完肉,他们提议要去南寮海边。
男生们跑去牵车,我们则留在原地窃窃私语着。
班花小姐说: “我们这组有一个很不错的唷! ”
恭喜恭喜呀。我嘴上这么说,心里真想一头撞死。
我们班的班花小姐素有 “小蝴蝶 ”之称,顾名思义呢,就是善于飞舞花丛间,看上的男生无不手到擒来。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女人味,声音柔柔的,笑容暖暖的,动作轻轻的,而且总穿得很性感。记得有一次,我近距离看见她穿低胸的洋装,当场觉得一股气冲到鼻腔,差点流鼻血。连我们女孩子都招架不住的女生,男生当然更招架不住啦!
男生的车子骑过来了,班花小姐马上准备跨上他的车。
我的世界哗啦哗啦的像玻璃般碎裂。天啊!
然而,他却和她说了几句,就往我这里骑来。班花小姐的脸非常难看。
“我载你吧! ”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是我喜欢他六年来,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我心里真是飘飘然呀!
晕头转向却故作镇定地跨上他的车,我问: “你为什么不载她? ”
“她穿裙子呀!这样要侧坐,我觉得蛮麻烦的。而且,我想跟你聊一聊。 ”
你想和我聊一聊!耶!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跟你念同一所初中,我叫李少轩。 ”
“喔,难怪我觉得你很面熟!你以前在学校很有名说!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不想让他知道我一直记得他。
“是吗?我倒不晓得。 ”他继续说: “你知道吗,你家和我家很近耶! ”
“是吗?我、我不知道。 ”我赶紧装白痴。但是,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
“以前高中上学时,每天都会经过你家前面呀!有一次无意间抬头看见你,发现你在阳台刷牙,我觉得很有趣!后来每次经过时都会看到你。我一直很想问,你干吗在阳台刷牙呀? ”
“呃……这个呢,因为、因为早上空气新鲜嘛!听说在新鲜空气里刷牙,可以防止蛀牙…… ”我说得非常心虚,任何白痴都不会相信我的歪理吧?
没想到他有看到我在阳台刷牙,真想一头撞死!想到我满嘴牙膏泡泡还叼根牙刷的蠢样子被人看见,而且还是被喜欢的人看见,而且还被看了三年……
天啊!外边的天气是阳光普照,但我的心里却下起雪来。呜,我好惨啊!
“你记得吗,其实我们也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呢! ”
“你怎么知道? ”
“小学二年级时,我在你隔壁班,我们还打过架,记得吗? ”
小学二年级?打架?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带着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去学校,那是一个很可爱的洋娃娃,只要转转背后的发条,它就会唱歌,头还会转动。我那天是特地带到学校要现给同学看的,没想到有个人从窗口抢走我的娃娃,我一气,就和他打了起来。
“那个人是你? ”
“是啊!就是我呀!你想起来了吧! ”
“喂喂喂!你知道那时候你踢到我嘴巴流血耶! ”我生气地说。
“你只是嘴巴流血而已,我被你拿便当打到头流血耶! ”
“啊?是吗? ”我竟然狠K过我暗恋六年的人,这实在是……
“你实在很会打耶!我打架从来没输过,只有输你而已。后来我就一直很注意你,老想着总有一天要再找你报仇。 ”
“呃,你……该不会想把我载到荒郊野外做掉吧? ”我开始害怕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不过,为了要赢你,我努力锻炼自己,不管是功课、运动各方面都要赢你,所以,我其实要谢谢你,让我变成现在的自己。 ”
“呃,不必客气啦! ”我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这世界真小!
没想到小学的一段恩怨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为我们两个的一段交集。
“你……有男朋友吗? ”他突然问。
“没有。 ”
“那,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台北吧! ”
“好呀! ”我不禁在心里高歌,哼起莫文蔚的那首 “爱我的请举手 ”。
联谊完之后的第二天,我刚进教室放好包包,班花小姐就冷不防地从后面冒出来, “昨天你跟那个李少轩没怎样吧? ”
她今天还是穿得很辣,清凉的低胸紧身T恤,又搞得我快流鼻血了。
“没、没怎样呀,只是因为我们住得近,所以他才载我回家的。 ”
“什么!他载你回家! ”她一边大吼,一边把脸贴近我, “你们真的没怎样? ”
“没、没有, ”我吓得拼命后退, “真的只是顺便…… ”
“哼!那就好,我想也是啦! ”班花小姐拨拨头发,回复一贯的自信神情, “我就说嘛,从小到大我看上的没一个跑得掉。 ”
“你喜欢他呀? ”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配得上我的,我可不会让他跑了! ”说着,她甩甩头走了。我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她又一个箭步转回来, “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的手指戳得我的额头好痛!
“我、我和他念同一个初中! ”我颤抖地说。
“还有呢? ”她加重手指的力量,脸又更贴近了一些。
“我、我小学时跟他打过一次架!就这样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
“很好!打过架是吗?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站起身来。 “看来我不必担心你的问题了。 ”
“啊?什么意思? ”我揉着额头不解地问。
“你想想嘛,哪个男生会喜欢出手打人的女孩子呢? ”班花小姐优雅地走回她的位子,剩我自己在位子上发呆。
“哪个男生会喜欢出手打人的女孩子呢? ”整节课我都在想着这句话。唉!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课后,我边发呆边在校园晃荡,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喂? ”我有气无力地问。
“我是李少轩,记得吗?昨天我们见过面的。 ”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是他!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尖叫? ”他疑惑地问。
“没有没有,电话噪声啦!政大这边山多嘛,噪声特别多。有什么事吗? ”我故作轻松地问。
“这星期六你有空吗?我想请你们去猫空喝茶。 ”去猫空喝茶?当然好啊!等一下,请 “你们 ”?
“你说请‘你们’是请谁啊? ”
“喔,我忘了说,就是你们班那个林灵啦! ”
我的手机差一点就掉到地上,林灵?他要约班花小姐?
“好了,那就星期六下午一点政大校门口见! ”
“我、我…… ”我慌张地说不出个“不”字,他就挂了电话。
唉,果然!班花吸引力,凡人无法挡!
集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