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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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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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兵围城之后,将大帅行营和部分兵力都驻扎于城外一座小山之上。从山下远远望去,漫山军旗招展,遍野金戈铁戟。午后的阳光照在兵刃之上,泛出烁烁的寒光,教人不寒而栗。 
  云倦初深吸了口气,稳步向山上走去。 
  山顶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寺庙,这便是金兵元帅——金国太子完颜宗望的行营。 
  刚到山门之外,便见数十个全副武装的金兵排成两队,将整个行辕守得严严实实,足可看出领军之人的小心谨慎。一个金兵进去通报,不多会儿,便从大殿内走出一人,身材颀长,剑眉星目,一身戎装,甚是威武,这便是金帅完颜宗望。 
  云倦初与完颜宗望相距不过数十步,在云倦初打量对手的同时,完颜宗望也将云倦初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微讶之后随即一笑:“宋国男子果真是柔弱啊。”说着,他一挥手,大殿侧门“哐当”一声洞开,两列亲兵锦衣花帽,配一色宽边刀,疾趋而出,昂首怒目地排列在通向大殿的甬道两旁,面目十分狰狞,个个更将刀背虚靠在肩上,刀刃向外,排成一道刀廊。 
  云倦初微笑:“这便是太子的待客之礼?” 
  完颜宗望冷笑:“怎么,不敢进来?” 
  云倦初淡淡一笑,迈步踏入刀廊。 
  行不两步,便听完颜宗望问道:“来者何人?”——两道寒光“倏”地拦于身前——乃是两柄钢刀。 
  “大宋使者。”云倦初从容应答,一手抬起,用手背将一柄钢刀轻轻一推,优雅得仿佛是在拂拭面前的尘土。那持刀的士兵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完颜宗望皱了皱眉,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俊美书生与以往的宋国使者似有很大的不同:原来每有宋国来使,他便摆下这个刀廊,多数宋使一见这个阵势便吓傻了,胆子稍大的即使敢上前几步,但一见两把钢刀忽横在面前,也就不敢再进了。这样一来,宋使便已先失了气势,还未上谈判桌,宋国便已先输一局。这一招下马威,百试百灵,却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宋使竟一反常态,居然敢用手去推刀。 
  完颜宗望的眼中闪出寒光来,问道:“是何官职?” 
  “无官无职。”云倦初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了几步,目光穿过寒光闪闪的刀廊,放出幽冷的光泽。 
  “无官无职?”完颜宗望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宋国果然是无人了,竟派一个布衣来议和! 
  “无人?”云倦初冷笑一声,“我大宋人才济济,扬手遮天,挥汗如雨,怎可说是无人?只不过大家各司其职,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身份的事罢了。” 
  完颜宗望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晏子使楚”的意味,把脸一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话间,又有两把钢刀拦住了云倦初的去路。 
  云倦初这次没有再向前进,反倒站住了,扬眉望着完颜宗望,反问:“太子想要我是什么人呢?” 
  完颜宗望被他问得心头一紧:是啊,他想要他是什么人呢?原本这议和便是假,要一探宋军虚实,扣留宋军将领是真,可宋军竟派来这样一个“布衣”,实在是匪夷所思。是宋军已识破了他的计策,还是……宋军对于这一战已有了很大的把握,所以无须“议和”?他生性多疑,此刻心中不禁翻腾起来。 
  云倦初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思,站在原地,淡笑不语。 
  不多时,完颜宗望便已有了计较,语带嘲讽地说道:“想不到你们宋人言而无信,明里说是派城中握权之人前来议和,却只派来个小民……”与宋国交战多年,他深知宋人讲究面子的秉性,所以故意拿话相激。 
  “太子此言差矣,我大宋岂会像贵国一样反复无常?”云倦初冷冷地对上完颜宗望冒火的双眸,又道:“我虽无官在身,却的确是贵国所邀之人。” 
  完颜宗望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吗?” 
  云倦初推开面前的钢刀,说道:“我乃是大宋储君。” 
  “储君?”完颜宗望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难道是太子?”此话一出,顿时后悔:瞧眼前人虽年轻,却绝小不了钦宗十岁,怎会是太子?            
  云倦初怎会看不出完颜宗望自悔失言的窘态,微笑着回答:“当然不是。” 
  完颜宗望毕竟是太子,此刻也已冷静下来,狐疑道:“既不是太子,又怎可以储君自居?” 
  云倦初漫不经心的语调中似乎含着讽刺,目光更犀利地直射完颜宗望的双眼:“谁说储君非得是太子?凡能继承一国大统之人便是储君……”说着,他的目光很微妙地闪了一下,缓缓又道:“有些人即使成了太子,也未必是储君。” 
  话音未落,完颜宗望的脸色便骤然一变,虽稍纵即逝,却也未逃出云倦初的眼睛,甚至连一些跟随完颜宗望多年的亲兵都能看出完颜宗望脸上流露了难掩的慌乱。 
  云倦初心中暗舒了口气——看来这一次自己押得不错。 
  原来早在临安,云倦初为了指挥王彦义军,便已对金国皇室成员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金国皇帝共有七子,其中以六皇子完颜宗浩最为得宠,此人精明强干,早有夺嫡之心,在金国与太子完颜宗望斗得水火不容。而其余五子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各效其主,其中完颜宗翰便是六皇子一边。所以这次金兵分两路攻宋,两路人马却是各怀鬼胎。这才给了宋国喘息的机会,此刻也惟有抓住金兵这个弱点,才能反败为胜。 
  完颜宗望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精光忽现,一挥手,所有的亲兵都放下了钢刀,他自己则对云倦初一个抱拳:“请!” 
  云倦初微微颔首,一撩袍角,大步跨进殿内。 
  完颜宗望也跟着走进殿内。 
  “砰”的一声,殿门在身后关闭——此刻已真的深入敌营。 
  云倦初与完颜宗望对面而坐,中间横着一张矮几,几上是两杯茶。 
  云倦初伸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拨着茶叶,似乎很是漫不经心,脑中却一刻也没停歇:刚才的一番对话让他已能隐约摸清完颜宗望的脾气,他或许正可以利用这种脾气,让应天府,也让自己得以全身而退。但目前,他只有等,等完颜宗望先开口——他本就是来拖延时间的,他要利用这番等待,给全城一线生机,也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茶的雾气氤氲在二人之间,雾气背后的眼眸平如一泊静水,让人实在难以猜透他的心思。完颜宗望很不喜欢这样的被动,忍耐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道:“阁下……”他对称呼很犯难,也对云倦初的身份十分犯难。 
  “在下赵初,徽宗陛下之皇七子。”云倦初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开口解了他的疑问。 
  完颜宗望心头疑窦虽解,却暗自不甘自己心思总被对方摸透,于是他反唇相讥道:“我倒从未听过阁下的名字。我原以为攻陷汴京之后,你们赵家已被我们掳尽,却想不到还有漏网的。” 
  云倦初听到这话,心中暗恼,脸上却不见一丝愠怒之色,反笑道:“我本不是父皇宠爱的儿子,虽同为皇子,却是常年远放京外,像太子这样的要人,又怎会听说我的名字呢?” 
  他话说得不急不徐,在完颜宗望听来却恰恰是字字针对着自己:他贵为太子,却总是被派去打仗,反倒是老六整日坐守京城,白得功劳。被云倦初这么一激,他心中不禁恼怒,恶狠狠地说道:“阁下今日究竟所为何来?是来议和的?还是来与你父兄会合的?” 
  云倦初闻言,知完颜宗望已动杀机,至少是想将他扣留,此时已不便再激,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敛容道:“我此来是想和太子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完颜宗望浓眉一拧。 
  云倦初高深莫测地微笑着:“解一城之围,换两个皇位。” 
  完颜宗望先是一怔,随后便舒眉,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脸上换上了狐疑的冷笑:“你是让我解南京之围?” 
  谈到正题,完颜宗望反倒不似刚才的焦躁易怒,云倦初不禁暗赞这位金国太子越临大事,越是冷静,这同时也证明了他对二人正在谈的这笔“交易”极为上心。云倦初知他多疑,于是十分爽快的点点头:“不错。” 
  完颜宗望的眼中幽幽地闪烁着寒意,冷笑着言道:“我只想以一城之围换一个皇位。” 
  云倦初也还他一抹冷笑:“若不解一城之围,便无一个皇位。” 
  “是吗?”完颜宗望反问,他对此次用兵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深知即使此战败北,与他攻下汴梁的大功相比也不足以影响到他将来的即位。 
  云倦初也知自己这一两句话还不足以动完颜宗望之心,于是心念一动,他忽然讪笑几声,显得极为不屑。 
  完颜宗望的目光闪烁无定,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他虽明知这是云倦初的圈套,骄傲和自尊却不允许他对此沉默。 
  云倦初见一击即中,脸上微笑不改:“我笑太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怎么讲?” 
  云倦初眼见时机已到,却并不急于将心中计划和盘托出,反问道:“太子认为拿下应天府需多久?” 
  完颜宗望道:“不出三天。” 
  云倦初笑着摇摇头:“太子何必欺我,若是如此容易便能拿下此城,太子又何须找我来议和呢?” 
  与聪明人对话,话不必说得太完全,因为言外之意往往比已说出来的内容更丰富,也更动人心魄。 
  完颜宗望心里一沉:他当然知道三天之内拿不下应天府,否则他也不会围而不打,错过可能的战机。他作战一向谨慎,总是喜欢以最少的代价去换得最大的胜利,因为他知道在宋国的每一战都关乎着他这个太子的将来,只要有一战稍不留神,便会前功尽弃。 
  何况他打仗也只是为了多立战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自然是要牺牲越少越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为将来可能的宫争保存实力。而上回攻打汴梁,虽立大功,却让他的部队损失惨重。想起两军最后开展的巷战,连他这个沙场老将也觉得惨不忍睹。所以这回,他才不愿贸然攻城,而迂回地采用了围而不打的战术。谁知这招竟被对方看破,心中不由有些沮丧。 
  谁知云倦初更问出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来:“太子认为灭宋又需多久?” 
  完颜宗望一愣,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踌躇起来,但他又怎能在敌方面前示弱,胸中升起一股豪气,答道:“不出三年!” 
  “三年?”云倦初的瞳中散出轻蔑的光来,嘴角的弧度也更上扬了一些,冷笑出声,笑过之后却是神色一敛,凛然道:“真是痴人说梦!我大宋泱泱大国,幅员万里。凭你小小金国,弹丸之地,便妄谈灭宋于三年之内?实在是无稽之谈!” 
  完颜宗望想不到面前的秀雅书生竟也有此铿然之声,心中不禁佩服,想压倒对方的念头也更强烈,于是回敬道:“我与你国交战多年,确是胜多败少,直打到你国京城,连你父亲兄长都为我所掳,我凭什么三年之内拿不下你宋国?” 
  云倦初轻咳两声,他并非是神,完颜宗望屡次侮辱他皇兄,他也难以不动怒。但他深知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容许他将本就不多的精力放在生气上。他于是强自镇定了情绪,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来既是为了交易,我自对太子以诚相待,也希望太子能以诚对我。我现在可以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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