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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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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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风苦雨,已在汴梁持续了十日——点点滴滴,都是离人泪。 
  苏挽卿倚在门边,静静的听着风摇檐铃,泠泠作响,声声凄苦。 
  在她身后,是飘舞的纱幕,纱幕之后是六十四份奏折——出自六十四个不同的官员之手,却都写着同样的内容——请求皇上将云倦初凌迟处死,以正国纲;奏折之旁是十张圣旨,署着不同的日期,却都有着相同的内容——纳她为妃;圣旨之旁曾经有九条白绫,雪样的白绫,条条却都被她剪碎,扔在了风中。纱幕后的一切都是赵桓所赐,给她看“结局”,让她作选择——三条路,接受任何一途,都是死路——他的死路。 
  在她身前,是宽阔的殿廊,廊外是城垛,垛外是依旧静谧的山河,在惊风密雨中温柔地舒展,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在它柔和的曲线之下藏的是怎样一种残忍,残忍到要将还它以笑颜的人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啊!这让那个永远笑意浅浅的身影如何承受,而这每一刀又将怎样割碎她的心房?!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匆匆地将思绪一次次压回心里,再化做无休的清泪,随风滑落。 
  风中的铃声依旧凄厉,声声断魂!——玉辰宫的屋檐下是否也挂着这样的风铃,他又是否听到了这声声催泪的铃声,每一声都是她肝肠寸断的悲鸣! 
  思潮翻涌间,风中送来轻柔的琴声,她慌忙擦干了眼泪,因为她知道这便是他的响应——他听到了,听懂了!每天的这个时候,每天的缥缈琴声,是他手中跃动的琴弦,也是他生生不息的心弦,传达给她不变的信息——他还活着,为她活着。而每当听到他的琴声,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钦赐”的白绫铰个粉碎。 
  于是,她一如往常地转身回屋取剪子,却不意殿中已有人到。 
  “又是一份?”她冷笑着问道,甚至没有抬头,依旧寻着她的剪子。 
  “也是最后一份。” 
  她猛然抬首,朝着话音传来的方向——竟是赵桓亲临。 
  白绫缓缓地从纤手中滑落,落到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在风中扭曲…… 
  “……皇上……”她强压着泪水,艰难开口,却又忽然咬住下唇,怎么也不敢问下文。 
  “朕已下旨,明日午时。” 
  鲜血渗出下唇,将她的唇瓣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红,她的眼睛更像把刀子:“皇上,你真残忍……” 
  “残忍?”赵桓竟像被激怒,又像被说到了痛处,“如果朕残忍,朕就不会力排众议将凌迟改为弃市!” 
  “那挽卿便替他谢谢皇上的‘仁慈’。”苏挽卿冷笑着。 
  “你现在该作决定了。”赵桓忽然快步向她走来。 
  她摇头,后退,退到了殿外,殿外的雨中。            
  赵桓追到门口,一手掀起纱幕,朝着外面的她喝道:“你想抗旨?” 
  “皇上也不能食言!”苏挽卿冷冷地转过身去,走得更远。 
  赵桓想追上去,但最终并没有迈开步子——他是皇帝,没有为女人淋雨的道理,只提高了嗓门:“朕什么时候食言了?你难道还没有看到所谓的结局吗?” 
  苏挽卿依旧没有回头,站在城垛之旁,双眼望着下面的万家灯火在风中闪着柔光,耳畔是饱经风霜的铃声,仿佛是那天第一次登临此处时,云倦初辛酸的轻笑——“其实我的梦想很小,我只想在这片河山中寻一个可以生存的位置……却怎么也寻不到……” 
  直到此刻,她方才真正领会了其中的无限凄凉——他只希望万里江山能向他张开双臂,万家灯火能给他份温暖。他何曾想要为君?他何曾想要将天下踩在脚下?他付出一切,只是想让人间给他一个位置,一个位置,而已…… 
  可寻一个位置就那么难吗?给他们的爱求一个容身之所也那么难吗? 
  泪如泉涌,苏挽卿却笑了:或许只有将自己锉骨扬灰,埋入了土里,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因为到那时,他们已化做了尘埃,或幻做了天地——风是彼此,雨是彼此,泪,也是彼此…… 
  风雨带走她最后一滴眼泪,苏挽卿又向城垛迈进了两步,荷袂如飞。 
  预感到了什么,赵桓忍不住追到了雨里:“朕可以再等,让你看到最后的结局,朕……可以允你去送他……” 
  苏挽卿缓缓地转过身来,轻笑着摇头:“不,我已看到结局了,我现在便可以给皇上答案——若是他死了,我做他的鬼!”说罢,便又转过身去,像缕轻烟,跃入了风中…… 
  “别——”赵桓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却只有袂角滑过指尖,而她,已直直地坠了下去…… 
  “不——”赵桓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这双又重新掌握天下的手,手中又盛满了霸权——他牺牲了他最亲密的手足而获得的霸权。可除了霸权,他手中又真的把握住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有她飘落的衣袂轻拂过指尖的感觉——冷冷的,空空的,宛若挥手时袖底流过的风…… 
  不知是否因雨的缘故,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模糊到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她飘飞而去的影子,反复地掠过他混沌的视野,像是暗夜中滑过天际的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不想去追寻“流星”最终坠落在何处,因他不敢,也不愿…… 
  十 云中飘雪 
  苏挽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并且毫发无损。 
  躺在一家客栈的床铺上,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窗外依旧的冷风寒雨,却告诉她凄凄长夜还未过去,她依旧得面对现实,以及一波又一波的心痛。 
  她坐起身子,看向房中伫立的高大身影,问道:“是你救了我?” 
  其实这句话本不必问,因为即使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她也仍能记起是面前这人接住了坠楼的她,并且将她带到了这里。 
  “是我。”那人走到苏挽卿面前,“苏姑娘,可还记得我?” 
  “王彦!”她失声叫道,方才不及细看,此时才发现对方竟是熟人——以前方炽羽曾带王彦去贝阕喝过酒,她忙问:“你怎会在这里?” 
  王彦道:“我是想去求姑娘劝劝公子……” 
  “公子?”她不解的扬起眉峰,“你怎么能见到他?” 
  王彦略带尴尬的回答:“因为我奉命看守玉辰宫。” 
  苏挽卿眉峰落下,轻笑:“想不到你是他的牢头。” 
  王彦苦笑:“公子也这样说。” 
  “想不到你是我的牢头。”——这是云倦初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 
  他不由腾地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反倒是云倦初平静地笑笑,示意他手中的钥匙:“怎么,你不是来为我开锁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云倦初手间的镣铐。镣铐之下是一双纤瘦而苍白的手,腕上已被勒出了道道红痕,让他看着不由一阵酸楚:这曾是一双执掌天下的手啊,如今却只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眼眶不觉一热,他狠狠地将手中的镣铐甩在地上,恨不能借此发泄他全部的怒气。 
  金属脆响之后,云倦初的声音听来格外沉静:“要学会忍。” 
  忍?!他咬了咬牙:这些日子他已经忍够了!他虽说出身草莽,可是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和太行山寨,在朝廷用得着的时候便是“义军”,用不着的时候便是“土匪”,一样逃不过剿灭的命运,宋江方腊便是最好的例子,而他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朝廷招安,他接受了;让他离开太行,进宫当差,他也忍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廷派给他的第一件差事竟然是看守玉辰宫,看守他的恩人,他的公子!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受苦,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 
  “公子,我……其实……”他艰难开口。 
  云倦初打断他,清浅一笑,却含无限欣慰:“你还肯叫我声‘公子’,我便已满足了。” 
  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激动道:“不管怎样,公子永远都是我的公子!我只知道大宋是公子保住的,皇上是公子救回来的!公子做皇帝,天下人高兴,连我们杀敌都杀得痛快!” 
  在他激昂的话语中,云倦初却只是不住地摇头,不住地摇头…… 
  他却越说越激动,只觉得有一把火正在心头烧着,而且越烧越旺,冲动之下,他一把抓起云倦初的手。 
  “你要干什么?”云倦初一惊。 
  救你出去!他暗下决心,却不回答,转身走向外面——外面即使是黑夜漫漫,却毕竟还有,自由的风! 
  “放开我!”身后的声音却比夜更沉,比风还冷。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云倦初挣开了他的手:“你怎么……”话未说完,红晕便已浮上了他苍白的面颊,他忍不住伏在门板上,咳嗽不止。 
  “公子!”他早已慌乱。 
  云倦初一手掩口,一手紧抓着门框,指尖深深地嵌进了门框,支撑着他下滑的身躯,也仿佛支撑着他最后的希望——即使渺茫,却不肯放弃。 
  他连忙扶住他,云倦初靠在他身上深痛的喘息:“你现在……已是……朝廷的人……” 
  他别过头去,不敢看云倦初的眼睛,却见门外更深夜浓,黑幕笼罩的大地辽远而无边际,与没有星光的夜空交融成一体——黑暗,没有尽头……            
  “有刺客!”左近忽然有人呼喊,紧接着便见看守玉辰宫的侍卫们纷纷向外面跑去,追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想一探究竟,却被云倦初拉住,只听他冷笑:“这时候,还会有人想杀我?” 
  他一怔:的确,云倦初此刻已是必死之罪,又何必冒险进宫行刺?——除非——他看向云倦初,只见他微蹙着眉心,望向远方黑影,随即又一笑。 
  莫非这“刺客”是来救他的?他一拍脑袋:救他!此时侍卫早已尽数被那刺客引走,他何不趁此机会救云倦初出去? 
  云倦初的声音却冷冷地响起:“你就守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 
  “公子?”他不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云倦初的眼神冷如新雪,像是早已将他的心事看透:“你若还当我是你的公子,便听我的。” 
  云楼公子的命令是没有人能违抗的,他只得停在原地,目光却恋恋不舍地看着门外:门外纵然有千重险阻,却还有着一线希望…… 
  “想想你的弟兄。”云倦初又说了六个字。 
  只六个字便冰封了他所有的冲动——是啊,他还有十万弟兄,他的确不能连累了他们。身处天平之间,一端是十万弟兄,一端是再造恩人,孰轻孰重似乎明白确切,可他就真的能将这一份恩情坦然放下吗?难道他的公子就真的这样潇洒超脱吗——他为什么总爱拿只身性命去换取他人的?难道他的命就真的比谁都轻吗? 
  与此同时,追丢了“刺客”的侍卫们也纷纷归来,重回原位的层层看守也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这是什么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对皇宫比老子还熟!” 
  ——耳边传来侍卫们的议论,他不由看向云倦初,只见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像是要解他的疑惑,云倦初微笑,旋身向殿内走去。 
  他不自觉地跟了进去。 
  云倦初在榻上坐下,将一具古琴置于膝上,轻轻拂拭着上面的灰尘,低声道:“你可知我刚才为何不让挽卿过来?” 
  他当然不知道。 
  云倦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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