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过了顾虑她感受的阶段。他认为,一切都可以不必遮掩。
她心如刀割。称自己有些不适而无法掩饰面黑地离开了场合,找到化妆间的位置,仓惶地奔了进去。
门不断地被开来开去,有一些浓烈的女人进来,又有一些浓烈的女人出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苏小步情何以堪。她连悲伤都要忍住。她实在是太简单,太愚蠢,白纸到无法面对这种本该司空见惯的场面。她找了一个金贵男人,她势必要接受金贵之下所有的附带,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某些见不得人的娱乐……不是吗?难道她希冀她的男人,一边满身镀金的浑浊不堪,一边又傲骨清风一身明?她已经可笑到了极点。有获得必有失去,她的获得,是舒适的生活和明确的位置,假以时日,躲过这些晦气的节气,他就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她再不必为流浪的感情担忧,也再不必为劳碌的生活奔忙。她只需静默着,端出良妇架式,就无人可以摧毁她的家园。
而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简单,明快,相携,信赖,爱……
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年月已深。她再没有了做梦的气力。她该怎么办呢。年纪大了一些,已 经深知道物质的重要,再也无底气宣扬那些落魄的真爱。当然,真爱,尤其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显得多么笨拙和可笑,如同她刚才在那一群讨生计女子中间的姿态。她该是庆幸还是沮丧。
这时候,一个中年的保洁员探了过来说,请问是苏小姐吗,门外有人等您。
她错愕了一下,没发现分秒瞬间即逝。她已经对着镜子,呆立了半个小时。
一定是秦景,发现了她的空缺,来寻她了。她马上收拾好面上的灰暗,打算以明媚的笑容迎接他,门一开,却看到了等待的殊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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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遗憾 文/坏蓝眼睛(6)
5
失落和平静是瞬息而来的。
苏小步看到了殊庆。很是意外。却也不算意外。
他本是敏感的,体贴的灵魂附身的一名男子。
而秦景的灵魂,她甚至怀疑他没有生长。他太粗繁,太化简。一切的柔软他皆不具备。她觉得委屈而抱怨。这样的时刻,来看顾她的,竟然是殊庆。
殊庆话没多说,场合的事情,都是规矩。捧夜总会的场,一定要买那些钟点。
她不愿意在殊庆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狭隘和计较,那会令自己觉得无地自容,似乎亏对他对她一直的良好评价,顶上了光华,就一定要做到更闪烁,哪怕私下里,忍耐气声。
她尴尬地笑笑说,也许晚饭吃得不妥。肠胃有点不适。
他看了她一眼,一眼看穿。她实在没必要说这样的谎话去掩饰那点可怜的虚荣的。她在他面前,状如透明。
她开始害怕与他这样暗地里的纠葛。她不想纠葛,她的心思,只在秦景身上。不是说自己多么忠贞。而是,她对于开展一段感情所耗费的力气,已经给不起。
尽管有漏洞,尽管有不甘,她也还是愿意维持现在的关系。也不是说她不勇敢,而是她实在是,厌倦。
6
很多故事的夭折,源于一种意念。
没意思了,厌倦。于是代表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原本,倘若稍作懈怠,她会感动地对殊庆的好感再增加一些,那些对秦景粗心的抱怨,转变为对殊庆细心的赞叹。多少故事,就是这样悄然地发生。可是这一场,却有土壤,无春风。
而殊庆,他第一次见到苏小步,就明白他们一定有纠缠。他的敏感,他的江湖,他的运筹帷幄。
可惜的是意念。
如果她不是在先前已经历过太多的波折,遇到过太多此类的男子。如果不是在她最厌倦的时刻遇到完全不同的秦景,给了她一切全新的生命。
一切都有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懈怠。
因为懈怠,苏小步原谅了秦景一次一次的原则侵犯。一次一次,最后逐渐退到:只要他感情和身体还是忠诚着,她也就不再去锱铢必较,有一次她暗地里冰冷地发现,其实即使他身体或者情感出了一些轨道,她也似乎能够原谅他的。
已经与爱情无关。纷乱世事,平静已经变成一种幸福的生活。衣食无忧,却已不再年轻,还有什么权力去跟生活争论不休。那些年少时的梦,就留给年少作为祭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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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遗憾 文/坏蓝眼睛(7)
7
后来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殊庆一直没有女人,或者说,没有固定的女人。再或者说,即使有女人,也从来没有在苏小步面前出现过。
她和秦景一直在一起,越来越接近婚期,也越来越互相适应,他永远会惹祸,又永远知道在惹祸后耍个小招数换得她展眉。他肯花心思哄她,她于是也便乐意地给他们之间这样一个台阶下去,一切平安大好。
很多时候,她忍不住揣测,如果她不小心和殊庆发生了什么,会如何。
兄弟反目?情感破灭?生活凌乱?再无头绪。
爱,那么重要吗?可以有力量摧毁这样一切?她摇摇头。她太明白他,他对她的所有美好,不过因为尚未靠近。不是相见恨晚,不是心有不甘,这些文艺大戏,她再不想陪谁演。什么是最重要的,她比谁都明白了。
就留一场遗憾给他好了。美好的遗憾,远比靠近后的狰狞强得多。但是她不是不知道他眼里的宽厚,他与她是一样的人,在风浪里波折太久,只是他和她的风浪不同。太复杂,太复杂的铺设已经过去,苏小步只愿意自己30岁之后的人生,丰衣足食,一切再不起波澜。
于是,那一次,在一个聚会结束后,秦景因为应酬必须要晚一些走,拜托殊庆送苏小步回家,一路上,双双沉默,他打开了车内电台,却听到DJ在煽情地放老歌,多少的往事难以追忆,多少的秘密已成过去,不如归去。不如忘记……
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也被这样的歌声揪住了心肠。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假意沉睡。一直晃到目的地,她才睁开眼睛,他们又沉默了一下,最后她说谢谢,关上车门,按了电梯,上楼关灯。
撩开窗帘的一道缝隙,却看到他的车依旧停在那里,也许车内广播还在继续。他抽了两支烟,灭掉,归去。
于是还有一日,她因为一件刷卡消费的疏漏,与某个酒店的收银员争吵起来,彼时秦景只顾去训斥对方,而忘记了安慰气结的她。殊庆蹲在她的身边,给她水。并问她,果然那样生气?若真的生气,不必争执,我们可以调遣人来,只是这样的小事,完全没必要闹大。但是只要你愿意。
她在殊庆的眼里,看到一丝的愁怨,她非冷血动物,但是那一刻的温暖又被自己的懈怠给悄然掐灭。
8
2005年的北京,一场太平,间或有禽流感的警告此起彼伏,却也终究没有像那年的黑色瘟疫一样笼罩大地,海归已经不再吃香,大学生越来越难找到谋生之地,众多的行业萧条不堪,有钱者始终紧握财权,一样吃喝玩乐戏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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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遗憾 文/坏蓝眼睛(8)
那里面就有苏小步。一个28岁的老舞蹈演员,获过一些奖,受过一些感情的创伤。遇到秦景,一个简单如孩子的男人,天生的财富满堂,于是,她的生活,终于可以在喘息中稳定下来。
殊庆和秦景合作的生意也告一段落,彼此囊中塞满后还是各分飞,殊庆又开始了他飞来往去的生涯,他在她或者别人的传闻里,依旧传奇,似乎他沾手的生意,无一不是稳赚大钱,而他的感情,始终无声无息。
一日,苏小步在超市购物完毕,等待秦景来接。他们开到一个人来人往的路口,遇到红灯,走过一个佝偻的女子,秦景轻描淡写地说:殊庆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抄兄弟们的后路,如小时候,别人的苹果总是好吃的,而当他明谋暗算吃到后,又觉得食之无味,于是为自己夺取苹果的努力而懊恼,先前红艳的苹果在他眼里就是一只恐怖的垃圾。
苏小步完全被秦景的话击倒,这是他说出来的?她一直以为粗糙如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无法预料。原来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在心里。
没有简单的人,只有愿意不愿意去想的事。
她再一次抽吸,寒冷到脚地,穿过脊背。她觉得秦景突然陌生起来。
不过,为时不晚。她还有机会,去习惯和扭转这突然转变的角色。她真是太天真,却因为天真而终于聪明了一回,让这一场暗涌最后变成一场遗憾。
于是,一切大好。
她心终于沉淀下来,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好。谁不是装聋作哑着,就喜乐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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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樱兰街的歌声 文/沈熹微(1)
《樱兰街的歌声》
■文/沈熹微
1、
和这个城市繁华的夜相比,樱兰街的衰败,显得很落寞。
而落寞的地方,往往藏着一些故事,一些人。
夏之蓝捂着疼痛的额头,弯着身子半闭眼睛在包包里稀里哗啦地掏钥匙。〃Green〃的玻璃门却哗地一下被拉开来,服务生略微拘谨地垂手站在门口,讷讷地招呼她,老板娘,你来啦。夏之蓝没有应声,兀自钻进吧台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冻得很冰的汤力水,然后懒洋洋地走出来,像只猫一样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眯着眼睛继续打盹。
夏之蓝不喜欢被人唤作老板娘,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更像是〃Green〃里的一个平常的客人,或者一件普通的摆设。在母亲离开后的10年里,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归宿感的女人。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那个,叫江子齐的男人身边。
这个叫〃Green〃的酒吧就是江子齐送给她的,这个好听的名字就好像一个重重的印记,被打在招牌上。夏之蓝知道,在她之前,这个酒吧属于另一个女人,一个叫〃绿〃的女人,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夏映绿。
夏映绿出国之前,很郑重地将妹妹托付给江子齐,看得出来夏之蓝很被动,她勉强地笑着送走姐姐以后,一回身,则对江子齐冷漠得像路人。夏之蓝知道,自己苍白的脸沉下来,比三九的天气还要寒一些,可是那男子竟不畏,大度地笑了笑,扬起的嘴角仿佛沾染了春日的阳光,看上去那么暖。
三年了,江子齐并不常来。他把一切都交给夏之蓝打理,自己有更重要的生意。
夏之蓝对这里还算上心,可是每当头痛发作的时候,她就分外地情绪低落。因为她触碰到自己内心的小小动荡,好像一束诡异的火苗在跳跃着引导她,仿佛要带她走向云端。夏之蓝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腿,她知道,再纵身,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人知道,夏之蓝的那个深渊,是酒。
就连江子齐也不知。
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