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稷笑道:“巫苏是计隆的义女呢?”
“那也是‘义’的!”句龙气鼓鼓道,“何况计隆死了,丰隆又在……反正不行!”
“哈哈,好了好了,本官知道九风的态度了。莫气莫气。”后稷安抚着,对句龙说,“你不高兴巫苏与大王在一起,那就不让他俩见面罢。明日我便告知大王,请他自重。”
“哼!巫苏这边我来就好。”句龙道,“若她踏出社稷祠,我必然第一个感应到的!休想再溜出去!”
※※※
齐燕妮挺不高兴的。
她被禁足了。
禁足不说,句龙还特别刻薄地要求她每天沐浴斋戒准备祭典,只准吃半生小米,喝天雨汇成的水——完全把她当做神职劳动力来压榨了嘛。
这几日镐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稷整日整日地在外奔走,句龙镇守社稷祠,以他那著名的臭脾气,不停催促巫奴赶制着新的礼器。因为巫奴毕竟不是工匠,所以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坯子,交给句龙过目点头之后,立刻送到木匠、玉匠、石匠、漆匠手里。
“这是真有什么大祭祀吧?”齐燕妮抱着披风出来,一面用袖子扇风,一面张望四下。
句龙远远见了她,大喝着让她回殿里去,不准出殿门一步。
“人家还没出殿门口呢,就在里面站着吹吹风都不成?”齐燕妮抱怨着,拖了脚步回殿内去。
巫咸娃娃摆完最后一束筮草,抬头对齐燕妮道:“巫苏,外边日头正盛,何必出去自找苦吃呢?”
“你很宅你不懂的啦。”齐燕妮挥挥手,蹲下。
她信手捡起一堆草梗,帮巫咸娃娃数起数目来,数完之后怎么计算之类的,那可就太复杂了,她看巫咸娃娃算了许多次,可就没一回看明白了前因后果的。
跟巫咸娃娃报过手中草梗数量之后,她看神仙一般看对方闭目心算,少顷,巫咸娃娃睁眼,道:“是在跟西边的打,但并非镐京的大军……嗯……”
“西边,西王母?”
“不是的,巫苏,西边除西王母之外,还有许多具备实力的部族。”相对而言,西王母部族更倾向于技术流,不能算侵略性强的族类。
齐燕妮点头:“上回见到小天子的时候,他被句龙骂得狗血淋头,就是因为点出去的兵马打了败仗……”
狗血淋头?那是什么意思?
巫咸娃娃决定不追究用词,于是对齐燕妮道:“是的,当初大王拜的是秦仲,此人战死沙场,实在令周室大失颜面。所以,句龙大人才会责备大王的过失。这回派出的应是秦仲之子,希望能大获全胜而归罢!”
“那我们准备的祭祀就是祈求胜利的?”
“或许……”
齐燕妮深深吸了一口气,跳起来:“好罢,我也要努力才行,不然,小天子这场又输掉的话,恐怕全国人民都要在暗地里骂他了!”
巫咸娃娃乐了:“巫苏,这样的斗气实在大好,但还是请你从最简单的手诀开始练习哦!”
“唔……”齐燕妮瞄瞄自己的爪子,“我们就从需要用到的开始学,不成么?”
“不大好吧?何况时限并不紧,巫苏多学一点总有好处的。”巫咸娃娃笑吟吟地说。
“好吧……”齐燕妮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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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书信来往
后稷不止是在镐京周围奔走,据说为了求教于火正吴回,他特地很有诚意地自己走了一趟南方海岛。那时候越过古代某文明大国的线路十分凶险,不过对于后稷来说不成问题,他的计划书里面,尚待拜访的还有西边的日神,就是据说溜号到另外一个文明大国做外籍神的那位。
巫苏与巫咸娃娃有志一同地保密,不告诉后稷日神已经回来中原了。
相对地,姬静与句龙的战斗就要惨烈得多,可以用互相扯头发咬耳朵来形容。每回姬静一靠近社稷祠,句龙就会铛地一声蹦起来,提着兵器冲到姬静来的方向,坚决不准他跑来勾搭巫苏。
姬静是不跟句龙动武的,他只是抓紧一切机会,跑出宫,多角度全方位地接近社稷祠。
但因为句龙体质的关系,哪怕姬静从后墙的任何一点翻进去,落脚处都会立刻出现句龙掷来的枪头。
“去!去!西戎之战雪耻前,不要来见我!”句龙用笤帚驱赶姬静。
姬静一面躲闪一面回嘴:“朕不是来见你的!”
“都一样都一样,出去!不然我这就把史官叫来把你的恶形恶状记在史册上!”句龙不由分说,将姬静往外赶。
除了句龙之外,没人敢碰姬静,于是巫奴皆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句龙把偷溜进来的姬静撵得满场子跑。
姬静简直悲愤莫名了:“为何每回都会被你小子撞个正着!”
“有本事你别打地上路过!”
于是姬静顶着笤帚逃回去之后陷入沉思,翌日恰好轮到他休息,不朝,带了几名心腹小人(……)商议对策。
※※※
“今天有异事。”巫咸娃娃举起一把筮子,眯眼看着从草梗之中透过的阳光。
在刺目阳光旁边,有一道黑影正摇摇晃晃地升起。
巫咸娃娃“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朝外边走了几步,以图将那不明飞行物看个仔细。
齐燕妮见它自己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阶,想到句龙不让自己出殿门,不免有些羡慕,转而想到“羡慕巫咸娃娃做啥,瞧那小短腿儿”,又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出了殿门的巫咸娃娃原本是好奇天上那影子的,不过等跳到沙地上,它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看巫奴全都光脚在太阳地里忙着培社祠的土,它还以为外边不太热,谁知双足触地之后才知道,大太阳底下这地面真不是一般地烫脚。
若非它本身不是人,那早就给烫得跳起来了吧?
它想着,同情地往巫奴那边看去,谁知对方也陆陆续续地转过头,似乎正朝它这儿看——而且表情貌似不太愉快来着?
巫咸娃娃惊奇着,突然发觉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了。
“咦?”它猛然抬头往上看,便见巨大的黑影正往自个儿所在之地飘来,因为那黑影是背着阳光的,所以仍然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鸟类什么的就糟糕了!
巫咸娃娃立刻原地向后转,拔足狂奔。
刚才被齐燕妮诅咒过的小短腿果然不够用,巫咸娃娃还没跑出去正常人两步远的距离,便被那黑影擦到冠帽,随后黑影挂着娃娃的头冠飘出去一尺远,啪叽,将它压倒在地。
巫咸娃娃睁眼便见周围不是全黑的,到处都透着亮,却又跟外界不相通,于是奋力挣扎起来,好半晌之后,有巫奴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替巫咸娃娃解围,将压在它身上的那东西给拣了开。
待那东西放平在地上之后,巫咸娃娃站起身来,拍拍沙土,沿着不明物体边缘走动走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做得张牙舞爪极为难看的纸鸢。
它费力地牵起纸鸢上粘的小尾巴,再往前就扯不动了,于是请巫奴帮忙,再提起来看看纸鸢腹部,果然,那儿的龙骨上拴着个笔筒般的东西。
巫咸娃娃命人解下来,自己抱着检查一番,确认真的是“笔筒”,也就是把笔砍成两段之后取了后边那半边而已,十分省事和废物利用——如果那个的确是废旧物的话。
它吃力地抱住半截笔杆,示意巫奴将自己送回殿中。
齐燕妮早就目击它被风筝扑倒的全过程,于是笑嘻嘻地对它打趣:“巫咸,出去散步回来有什么收获?”
“这个便是了。”
巫咸娃娃拍拍手里的笔管,抽出牙签剑,戳中笔管尾部堵着的木塞,挑开之,只见一截布料应声从笔管里露出了头。
齐燕妮将笔管捡起来抖一抖,指尖去拈住布料一端牵出的前头,轻而易举将之拽了出来。
“巫苏,请让我观视。”巫咸娃娃道。
齐燕妮将布团往手心一攥,对巫咸娃娃吐舌道:“不要,我先看看是写啥的!”
“可是……”巫咸娃娃只说了半句,见齐燕妮已经转身背对着自己,似乎将那布团展开阅读了,便放弃地叹了口气。
齐燕妮一脸好奇地捻平那布团,见上面果然写着字,她愣了愣,翻过布片背面,然后再翻回来,又将布片上下颠倒来观看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巫咸娃娃捂嘴偷偷乐。
半晌之后,齐燕妮红着脸,转身将布条递给巫咸娃娃:“我居然忘记了,我不认识字!”文盲的悲哀。
巫咸娃娃忍住笑意,满脸严肃地将布条接过,调转个个儿,认真默读。
“讲的什么?说什么的啊?”齐燕妮在它耳边念个不停。
“这是……咳咳,”巫咸娃娃瞄了齐燕妮一眼,说,“巫苏,这是大王写给你的……书信。”
“啊?”齐燕妮吓了一跳。
“真的,你看这儿,”巫咸娃娃指给齐燕妮看,不过它也清楚,对方是看不懂的,“这儿写了,捡到此书的人将之交给社稷祠的巫女姒苏,可得三朋作为奖赏。(朋为货币单位)”
“我才没有那么多贝壳咧……”齐燕妮庆幸着幸好是巫咸娃娃捡到了,不然这货到付款还不整得她倾家荡产啊?
她看看那字条,戳着巫咸娃娃继续问:“上面还写了什么?”
“……唔,大王还说,因为布条太短,写不下别的了,就先如此吧。”
“……”=_=|||||。
齐燕妮瞪着那布条,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呆了片刻,她对巫咸娃娃说:“巫咸,麻烦你帮我回信!”
“可以,先去吩咐笔墨吧。”巫咸娃娃答应下来,自己先忙忙碌碌地将地上的草屑拣开,清理一片光照好的空地,等着齐燕妮带来帛和笔。
齐燕妮在巫咸娃娃指点之下学着研墨,当时的墨还没有后来漂亮的形状,拿在手里就像一块黑土般,齐燕妮立刻就怀疑是社祠里面舀来的土了。她腾过手,看见自己手心黑糊糊一片,于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确实是墨,不是黑色的泥或者草木灰之类的东西。
据巫咸娃娃介绍,这个墨是从周国以外的地方朝贡而来的、非常昂贵的一类奢侈品,只有祀庙与贵族才会分得一些,作为一名巫觋而非重要巫官,哪怕一辈子没见过墨,也是很正常的。所以,要节省使用。
它一面教导,一面揪了巫觋服饰上的羽毛,扎成一小束毛刷,用自己的佩剑修整修整,做成笔状。
“这么说楚国是很富庶的国家了?”齐燕妮记得巫咸在楚国就有墨可用。不过她也不敢确定巫咸用的是不是草木灰或者漆之类的东西。
“呵呵。”巫咸娃娃含义莫名地笑了两声,道,“巫苏,请先将手洗净,不然等会便连帛也污了。”
“对哦。”
齐燕妮去洗干净自己的手,回来见巫咸娃娃已经蘸了墨,等着她口述了。
齐燕妮盯着巫咸娃娃看了片刻,扑哧笑道:“巫咸,你还不如直接用指头蘸墨汁写字呢!”
“哦,那在下就开始写了。”巫咸娃娃满脸严肃地一手捉“笔”,一手拢住衣袖,当真落墨下去,行云流水写了几个字。
“咦?”齐燕妮诧异:它写了什么,方才她开始说内容了么?猛一回神,她这才注意到巫咸娃娃所言的“开始写了”是怎么回事,急忙一伸手将它抄了起来:“等等!刚才那个不是要你写的啊!别写了呀!”
“为什么不写……”巫咸娃娃小心地将笔尖往外,避免弄脏齐燕妮的衣服,同时无辜地解释道,“巫苏,在下只是提笔写个称谓而已,你何必如此急躁呢?”
“称谓?”齐燕妮歪过头去看看,还是不懂那几个鬼画符是什么玩意儿,狐疑地瞅瞅巫咸娃娃,“巫咸,你该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没有啊……啊!巫苏快放在下落地——笔尖的墨要滴下去了!”巫咸娃娃急急地叫起来。
齐燕妮赶紧将它放下,巫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