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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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之时-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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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人半遮半掩的看他,窃窃私语着散开。

    出了重围,有人叫,“风起!”

    往路上一看,韩书山站在车旁。

    等他到近前,韩书山问,“怎么没上工?”

    “材料用光了,明天才能到。”张风起说。

    韩书山有点奇怪道,“供料商怎么这样疏忽?”

    “说新换了一家建材公司。”张风起道。

    韩书山点头,“没吃饭吧,正好一起吃。”

    上了车,韩书山问道,“在人群里看热闹?”。

    “有人钱包被抢,我帮她追。”张风起说。

    “怎么我听见那些人议论骗子骗子的?”韩书山道。

    “我把劳务费给了抢钱的人。”张风起回答。

    韩书山侧脸看他,“你自己要的劳务费?”

    “不是,”张风起望着窗外,“我自己拿的。”

    韩书山发动车,“抢钱的是什么样的人?”

    “不认识。”张风起道。

    韩书山没有责备他,张风起已经不是刚从闭塞的乡村出来,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小孩。

    他走过大江南北,与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早已拥有自己的世界观。韩书山那些空泛的大道理,很难再左右他对事物的看法。

    抢劫不对,但受抢最多的正是像张风起这样的人。

    
武力抢劫无疑是暴富的最好手段,且不论国家内部的抢劫对社会的危害性,今天的欧美列强和日本无一不是通过对他国资本的血腥掠夺发展起来的。不管怎样鼓吹技术造就财富的伟大理论,没有资本,技术只是一张图纸或一篇论文罢了。

    
鸦片战争后,西方人和日本人将中国积累几千年的财富洗劫一空,剩下的则被搜刮去了台湾岛。百年的肆意掠夺使金银无数的富国变成家资贫薄的弱国,而要发展到人人富足却不是百年就可以做到的,所以有人很富,有人很穷,但这决不能成为抢劫盗窃的借口。

    国家、地区之间的暴力夺取,可以导致一个国家或地区数百上千年的贫困落后,而社会内部的暴力泛滥酿成的治安混乱同样是整个国家发展的障碍。

    或许强者掠夺弱者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否则众生皆平等,何来优胜劣汰之说,所谓的公平终究是对优者的公平,但至少暴力抢夺是必须遏制的。

    这些张风起不懂,他对韩书山口中的国家社会毫不关心。

    他在最底层的劳动者行列长大,见识着各种各样的穷困和压迫,也经受着形形色色的盘剥和掠夺,正是这种掠夺冲淡了是非观念,模糊了对与错的界限。

    但他却坚守了生存的底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个奇迹不是韩书山的功劳,而是来自于一种直面苦难的非凡勇气。

    这种勇气只有在极为少数的群体中才能看到,他们承担重负,接受困顿的人生,只要生存底线不被剥夺,就会坚持忍让。

    但这勇气也是潜在的飓风,底线是他们的避风港,一旦失去,海上的风暴将能够掀沉任何万吨巨轮。

    
这是韩书山对张风起不放心的地方。有时候他想,如果他能为张风起做一些事情,也许张风起会有更好的人生,然而他始终只是个纸上论天下的人,不敢也不能承担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命运。也许并非他的错,整个社会都缺乏承担“不相干孩子”的能力。

    所以说到底,他和他那个阶层的其他人一样,只是远处的旁观者罢了。

    车在十字路口停下等待转弯。

    韩书山望了望镜中张风起的影像,道,“风起,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堂堂正正的生活。”

    张风起道,“是劳务费。”

    “我不是说这次,如果换了别种情势,你也不能做坏事。”韩书山道。

    张风起转头看了看他,掉开视线去。

    斑马线上一个穿婚纱的新娘提着裙子孤单的走过。

    “我又没做。”他说。

    韩书山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城里人半边脸。”张风起说。

    韩书山发动引擎,“你小时候也说过这话啊。”

    转了弯,车开往商业街。

    “风起,有些事在你看来是自相矛盾的谎言,但对错你一定要分清。哥们义气,替天行道的江湖混话都要不得。”韩书山说。

    没听见张风起回话,韩书山道,“风起?”

    “知道了。”张风起说。

    “心里也知道?”韩书山问。

    “耳朵知道。”张风起回答。

    韩书山微微笑了。

    车进停车场的时候,韩书山想起来,“下午我要出差,大概几个月都在外地,有事打我手机。”

    张风起点头。

    韩书山是对他没有私心和企图的人。即使他对韩书山的话不上心,也并不反感他在自己耳边唠叨。

    吃了饭,韩书山直接去办事,张风起回工棚。

    棚里没几个人,难得晴天歇息,都到外面逛了。

    张风起倒头睡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屋外,阳光不像中午那么暖和,稍稍有些清冷。余晖散落,天空开始泛黄,大地笼罩在莫名的柔情中,喧哗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悠远而沉静。

    按下门铃,等了两秒,门从里面开了。

    “嗨。”张风起倚在门边说。

    “风起!”向北惊喜道,“怎么现在有空过来?”

    张风起进门,“材料没了,下午停工。”

    向北倒热茶给他,“怎么穿得这么少?”

    “衣服洗了没干。”张风起用杯子焐手。

    “只有一件外套?”向北问。

    张风起道,“还有一件撕破了。”

    “我去拿衣服,难得晴天见面,我们到外面走走。”向北说。

    衣服还是有些松垮,向北低头给他卷袖子。

    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傍晚的客厅映衬着光线,温馨恬淡,使人仿佛置身画中。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这样给他卷衣袖。

    只是那时,他们是对情爱懵懵懂懂的少年。

    “风起,”他低声唤他。

    “嗯?”

    “你不要喜欢别的人。”他说。

    “我又没喜欢。”张风起道。

    向北一笑,“我知道。”

    “那你干嘛说?”张风起低头看他重新卷松了的袖管。

    “我就是说说。”向北道。


    这个地段冷清有很多原因。

    它远离市中心,并且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无法建设宽广平直的马路,也就没有工厂和大型商场。

    更为重要的,这儿有一片不向人开放的原生森林,据说是研究所的植物基地,所以缺乏扩张空间。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就业都不方便,因而人口稀少,但有非常好的自然环境,整洁,条理。完全是一片点缀了几座楼房的绿丛。
 


风起之时 正文 7

    落日西斜,染红了天际。

    星期六,不少人和他们一样出来散步,到处是追逐顽闹的孩子。

    高大的梧桐密密的植在路的两旁,草地上绽满小小的白花,如星如辰。

    沿着林荫道走了一阵,他们在石椅上坐下来。

    晚风,懒懒的吹过又吹来。

    隐隐的,空气里含着淡淡的清香。

    张风起忽然道,“槐花开了。”

    “这是槐花香吗?”向北问。

    “不是,”张风起道,“现在槐花应该开了。”

    向北道,“你喜欢槐花?”

    张风起说,“我们那里有很多槐树,槐树好活,不用人侍侯,我家就有十五棵。”

    “正好十五棵?”向北问。

    张风起看看草地上的白花,道,“我妈怀我时,在门前种了一棵,到我离家,总共种了十五棵。这时候,树上地上屋子上全是白花。”

    向北笑道,“怎么才开,就地上屋上都是花啦?”

    “槐花开不了七天就落了,风一起,像下了雪。”张风起道,“外地人也来养蜂,山上山下都是蜂箱,我上树勾花,蛰得眼睛肿了好几天。”

    向北笑道,“你摘它做什么?送喜欢的小姑娘?”

    张风起道,“我肚子饿了,拿来吃。”

    “吃?”向北惊异道,“你吃花?”

    “嗯,”张风起点头,“有的花草能吃,槐花最好,炒和腌也行。”

    向北道,“我听说有腌桂花的,还没见过人生吃花草的。”

    “桂花太香,闻多了头晕,不好吃。”张风起皱眉,似乎记起了桂花浓艳的香气和苦涩的味道。

    向北笑起来,“用好不好吃来评价花的好坏,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云的颜色徐徐加深,变成灰蓝,墨蓝。

    风中的清香逐渐散去,许是花也倦了。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去吃饭吗?”向北问。

    “你饿了?”

    “还不饿。”向北道。

    “我也不饿,中午和韩书山在饭店吃得太饱了。”张风起道。

    向北道,“干嘛和他去吃。”

    张风起道,“他是好人。”

    “那我呢?”

    张风起道,“你和他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向北问,注视他浓密的睫毛剪影。

    张风起并未立刻回答,看了看远处,道,“他比你好。”

    向北伸手交握他的五指,没有说话。

    黯淡了最后一丝光,天地相接,融为无边的墨,周围沉寂下来。

    都市的霓虹亮了。

    向北拉起张风起,“我们去看夜市。”

    “你要买东西?”张风起问。

    向北道,“不是。”

    “那去夜市干什么?”张风起道。

    向北道,“两个人,当然要逛逛街。”

    蓝紫色的水银灯穿过树叶,斑驳的洒落一路,映着地上并肩的颀长身影。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和着远方街市喧嚣的节奏,优雅的浅吟。

    “我饿了。”张风起说。

    向北道,“听人讲有家店的三香龙片不错,我们去尝尝。”

    “什么龙片?”张风起问。

    向北笑道,“就是驴肉切片,不是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嘛。也有人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饭店理直气壮的把分量给得少少的。”

    “远不远?”

    “就在前面,”向北道,“正好吃了饭逛夜市,然后回家……睡觉。”

    张风起看了他一眼,“干嘛说得……奇怪?”

    向北停下脚步,低头凑近他的脸,犹豫了一下,说,“暧昧,这个词叫暧昧。”

    转过头又道,“我看还是要教你识字,不然等我们老了,连一封情书都没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风起一头雾水。

    向北道,“你不能写给我,我写了,你也认不得。”

    “你说写信?”张风起道,“为什么非要写信?”

    向北道,“也不是非要写,只是……”他斟酌着,没找到合适的词,“反正会写总比不会的好。”

    张风起想了想,道,“也对。”

    槐花落尽,雨水多起来。

    大雨从中午就没停,工棚里一堆堆的围着打牌,吵得厉害。

    张风起对玩牌没兴趣,迷迷糊糊的在角落打盹。

    田祥进来把他推醒,说白文在外面叫他。

    见他出来,白文在车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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